貴妃榻上,皇後眉眼輕闔,膚若凝雪,芊白指尖微抬,「去看看太子怎麽還未來。」


    慵懶低媚的嗓音輕緩盪出,透著幾許涼意。


    一旁的宮女輕輕拂身,「奴婢這就去看看。」


    輕到極致的腳步聲踏出鳳鳴宮,帶起一絲香氣離去。


    半晌,那宮女回來,恭敬的立在一旁,「回娘娘,太子殿下稍後就到。」


    話剛落,一抹身影走進殿內,隨即一道輕笑低惑的嗓音響徹殿內,「母後這般急切的喚兒臣來所為何事?」


    皇後抬眼,眸底一抹倦意在見到來人時已然散去。


    她緩緩起身,一旁的宮女見狀,剛想上前卻被太子拂袖阻攔,「本宮來。」


    諸葛辰祐雙手虛扶皇後的手臂,「母後這幾日看起來精神不濟,是不是後宮事宜太過了操勞了?」


    皇後微微凝眉,「本宮派去的人未能殺了秦陌芫,到沒想到一個邊城的小土匪竟還有人背後護著,若讓本宮查到是何人所為,定然滅了他!」


    諸葛辰祐凜眸,「母後,三日後的秋獵,兒臣想請母後幫個忙。」


    皇後抬頭看向他,略微疑惑,「說來聽聽。」


    諸葛辰祐一個眼神掃過去,守在殿內的宮女全部散去。


    頓時,空曠的殿內隻剩他們母子二人。


    他附在皇後身側,冷聲道,「兒臣想請母後在父皇跟前言語兩句,讓阡冶禪師與秦陌芫一同參與狩獵,藉此機會——」


    他眸光幽暗,殺意盡顯。


    皇後淡笑,「這事好辦,既然如此,本宮也順勢插上一腳,為你在多補上些人,以免再出了差錯。」


    諸葛辰祐抿唇淡笑,眸底的寒意愈發冷然。


    這一次,不僅要殺了那兩人,還要藉此機會拔除諸葛辰風的勢力!


    *


    月黑風高,整個五王府靜悄悄的。


    一抹身影再一次悄悄的爬上了高牆,趁著無人潛入了府內。


    左翻右找,最終在劍房裏找到了一樣東西。


    外麵人影晃動,秦陌芫躲在布簾後麵。


    房間門打開,兩道身影走了進來。


    其中一人道,「清點下兵器,向王爺稟報,三日後的秋獵,五王爺要最新的兵器。」


    另一人恭敬應道,「是。」


    房間內,再次走進三個侍衛,一起清查裏麵的兵器。


    眼看著那些人就要走向布簾方向,秦陌芫心神緊繃,屏氣凝神。


    一雙腳出現在她的視線裏,隨即,那人彎腰下,輕點她身側木箱子裏的長劍。


    兵器碰撞的聲音聽的她心頭不停的跳動。


    那人數完,似乎要伸手觸碰布簾想要拉來,覺的布簾阻礙了另一個箱子的視線。


    就在她準備動手殺了這人時,遠處傳來另一人的聲音,「你過來,和他將這個箱子抬到後院去,這裏的兵器都鈍了,你們是怎麽辦事的,連這個都沒查出來。」


    頓時所有人點頭哈腰,求領頭的人恕罪。


    站在布簾的那人轉身和其他人抬著箱子離開。


    緊繃的心瞬間落下,秦陌芫鬆了口氣的同時,房門處驟然傳來一道嗬斥,「誰在那裏!」


    話落的同時,院中響起幾道腳步聲,似乎是朝著她這邊而來。


    她藏得這麽隱秘都能看出來?


    這些人是狗眼睛嗎?


    秦陌芫頓時頭大,趁那些人衝進來的同時,悄悄打開窗戶順著縫隙跳了出去。


    還未站定,眼前一暗,接著腰身一緊,整個人被一股力道箍住,飛身落在了房梁之上。


    「喵——」


    一隻貓從房內竄了出去。


    領頭人惱火的怒罵,「一隻畜.生大半夜的嚇唬人,快點清理,稍後管家要來檢查。」


    房頂上,秦陌芫手臂撐在身前,阻隔自己與對方的距離。


    她冷眉挑唇,「麵具大俠原來也是喜歡做個房梁君子。」


    銀麵下,男人俊容泛著涼薄,箍著她腰身的長臂驟然一緊,「別逞口舌之快!」


    隨即帶著她離開五王府,一直在城外這才將她放下。


    男人負手而立,一襲白袍在月光下,更顯的俊美如謫仙。


    銀麵下,一雙鳳眸漆黑如墨,卻又泛著寒涼。


    他掃了眼她手中的利箭,眸色微眯,「你潛入五王府就為了拿他的兩支箭羽?」


    秦陌芫將箭羽負在身後,抬眸迎視,「與你無關。」


    眼前驀然一暗,男人已在身前,微涼的指尖鉗製她的下顎逼迫她迎上他的視線。


    涼薄的氣息充斥而來,「幾日不見,你這脾氣見長。」


    她一直有脾氣的好嗎見識下她火爆的脾氣!


    暗暗咬牙,她笑眯眯彎頭,「我這不是脾氣見長,是幾日不見麵具大俠,想的慌。」


    男人眸底略過一抹促狹,看著她璀亮的雙眸,倒是好心情的調侃了一句,「你倒是會順風倒的很。」


    不然呢?


    她對著來?


    她可不想英年早逝!


    輕咳一聲,她指了指男人的手,笑的一臉的討好,「大俠,能不能鬆手,我這下巴要是毀了,那一張臉可就毀了。」


    聞言,男人怔愣了片刻,輕笑出聲,「你就這麽在意這張臉?」


    秦陌芫揚眉,壓下眸底的怒火,「我還要靠這張臉吃飯!」


    女為悅己者容,她可不不想頂著一張歪瓜裂棗的臉活下去。


    不知自己哪裏惹到他了,陡然間男人周身騰起一絲冷意,「你倒是珍惜很珍惜這張臉。」


    微涼的指尖摩挲著她的麵頰,鳳眸幽暗,「若是在這張臉劃上幾道口子,你是不是就能安分點,不再招蜂引蝶?」


    招蜂引蝶?


    劃傷幾口子?


    瑪德!


    這人說話怎麽欠!


    這些事她何時做過?


    這憋屈的性子也隱忍夠了!


    秦陌芫忽然抬腳踹在他身上,見他避開,她陰笑勾唇,反手抓住男人的肩膀,身形柔軟的朝一旁閃開。


    頓時脫離男人的掌控,直接抱住身後的大樹,指著他罵道,「別過來,你個登徒子!」


    她真怕自己貌美如花的臉上真被劃上幾道口子。


    這人說不定真能做出來!


    男人負手而立,看著躲在大樹後的那抹身影,眸色幽深暗沉。


    他沉聲道,「過來!」


    秦陌芫搖頭,「大俠有事就說,我能聽到。」


    讓她過去,絕對有貓膩!


    她偏不過去。


    似是她強硬的態度惹惱了男人,對方臉色寒徹,聲音亦如夜裏的涼風,滲透人心,「你若是不來,我便將那兩個和尚丟給太子。」


    秦陌芫冷眉,氣的差點嘔出一口老血。


    這人就知道用和尚威脅她,偏生她還隻能吃這一套。


    「行了,我過去。」


    她冷著臉,慢悠悠的走過去,明明四五步能到的,硬生生讓她走了十幾步。


    男人臉色越來越沉,大手一揚,一道淩厲的掌風襲來——


    秦陌芫腰身一緊,整個人被一股虛無的力道拉的撲到一睹懷裏。


    耳邊傳來男人震盪的心跳聲,更傳來他薄怒的聲音,「今日不好好教訓你,當真是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


    秦陌芫還未反應過來,身形猛地朝後倒去!


    她驚叫一聲,忽然手腕一緊,隨即一股力道將她往上一拉!


    頓時,她被一根白綾綁著雙手吊在樹上。


    臥槽嘞——


    這一刻心裏一萬個草泥.馬撲騰而過。


    誰能告訴她發生了什麽?


    怎麽好好的自己就被吊起來?


    樹下,男人負手而立,抬頭冷冷的凝著她,「你可知道自己錯哪了?」


    這是第一次秦陌芫居高臨下的看著麵具男人,但心裏卻苦逼大發了。


    她苦著臉,想了又想,說道,「錯在還沒殺了盧良史?」


    除了這點,她再想不到還有什麽。


    月色下,隻見男人指尖微動,她腰上驟然一痛,隨即抑製不住的大笑。


    笑聲止不住,快要讓她笑岔氣。


    秦陌芫緊咬著牙,臉色憋得通紅,還是止不住的大笑著。


    「臭……你……王八蛋,點……小哈哈……爺的哈哈哈哈,笑穴,哈哈哈哈……」


    男人鳳眸清冷,指尖微動,飄蕩在夜裏的笑聲瞬間消失。


    秦陌芫雙眸都笑出了眼淚,她氣的大罵,「你個王八蛋,有本事咱兩單挑,你這樣算什麽英雄好漢?」


    男人嗤笑,「你自認為是我的對手?」


    秦陌芫冷哼,「小爺死也要死的有尊嚴,被你這麽折磨不如拚一把,大不了十八年後還是一條好漢!」


    男人冷笑,「看來你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


    見他指尖微動,又要對她下毒手,驚的她身軀緊繃,大吼道,「你倒是提醒我一下啊,不然我想破天也不會知道。」


    男人氣息沉洌,雲袖一甩負在身後,「我警告過你,讓你別再舉止輕浮,你如何做的?」


    秦陌芫有些懵。


    就因為這破事?


    可是她沒有舉止輕浮好嗎?


    不對,她就是對和尚舉止輕浮而已,莫非這也不行?


    她蹙眉,不悅的瞪過去,「除了和尚,我很守本分的,若是因為和尚,那你不如直接殺了我!」


    她可是要將和尚拐到手的,不這麽做,活著的人生一大意義就沒了。


    男人鳳眸微斂,似有異色一閃而過。


    再抬眸,眸底寒涼一片,甚至裹著一絲薄怒,「光天化日,和南戎使臣摟抱在一起成何體統,你若再任意妄為,我便將他另一層身份告知北涼皇上,他若出事,皆是因你而起!」


    秦陌芫微怔,這才想起當時在皇宮和檀寒寺,都曾和青錦譽摟抱在一起。


    靠!


    合著這人一直在背後看著她!


    所以她不管做任何事都逃不過他的視線?


    秦陌芫隻覺得後背寒意四起,仿佛覺的自己小命隨時架在懸崖上,要掉不掉的。


    見她不言語,男人聲音清寒,「怎麽,不狡辯了?」


    秦陌芫抿唇,可憐兮兮的撇嘴,「大俠,我錯了,你饒我一次,下次我一定注意。」


    這人身份神秘,武功出神入化,她不能對著來。


    不為別的,隻為青錦譽不要在北涼出事,那樣她會內疚死。


    男人靜默未動,一雙鳳眸晦暗不明的凝著她,看的她心裏發毛。


    手腕被白綾勒的很痛,她微微動了動雙臂,忽然一絲輕微的響聲劃破夜寂。


    而她,瞬間朝著地上掉下去!


    「你割斷白綾能不能吱一聲啊!」


    秦陌芫驚的大叫,想要調轉身形,以至於落地摔的不那麽慘烈。


    遠處勁風一掃,在她眨眼間,白影一閃,腰身一緊,自己便被男人箍住腰身穩當的落在地上。


    男人垂眸,視線落在她被綁的微紅的手腕處,眸色微暗,低斥道,「若再不聽話,下次就是砍斷你的雙手!」


    秦陌芫下意識將雙手背在身後,一雙眸瞪著他,「你不能砍,要是砍了,誰還幫你辦事。」


    男人輕嗤一聲,笑的譏諷,「就你三腳貓的功夫幫我辦事我都嫌累贅。」


    嗬!


    既然如此,幹嘛還讓她殺盧良史?


    目光所及,她看到地上的箭羽,頓時笑眯眯的看著仰頭。


    「麵具大俠,你要我殺盧良史,我有個好辦法,不僅可以解決盧良史,還能殺了賀齊林和諸葛千羽,一石三鳥,怎麽樣?」


    男人鳳眸微眯,「你在跟我談條件?」


    哎喲——


    這人要不要這麽聰明?


    笨點不好嗎?


    她踮起腳尖,雙臂摟住他的脖頸,笑的妖媚,「我跟大俠打個商量,三日後秋獵你暗中幫我一把,可以嗎?」


    她希冀的看著他,一雙眸璀亮如星,像是萬千光華沁入,讓人深陷其中。


    男人扯開她的手臂,語氣低沉清冽,「這件事自己去做,若是做不好,我還是要將那兩和尚扔給諸葛千羽。」


    他退身兩步,俊眉緊攏,再次嗬斥道,「日後看好你的爪子,再讓我看到你拽別人的衣袖,剁了你的手!」


    話落,男人消失在暗夜裏,獨留秦陌芫怔楞的立在原地。


    她又拽誰了?


    驀然間一道念頭滑至心頭。


    莫非是那晚整治賈胖子時,她去拽四王爺護衛的衣袖,讓他出聲那次?


    那次她很明確的感覺到一道冷寒的視線在她身上一閃而過。


    當時以為是錯覺,現在看來,應該是麵具男人!


    簡直了——


    她這就是明晃晃的在別人的視線裏一直蹦躂著!


    看著他消失的方向,秦陌芫氣的眼皮子直跳。


    這人出來就是為了教訓警告她一頓,順便再威脅幾句,而後還不幫忙!


    她真想知道他是誰,來無影去無蹤的,讓她整天提心弔膽。


    收起箭羽,疲憊的朝著檀寒寺而去。


    *


    夜色寂寥,宮燈點亮了昏暗如牢籠的皇宮。


    案桌旁,男人看著手裏的書卷,那一頁始終都未翻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外麵的宮燈換了兩次,男人都未從書卷中抬起頭來。


    阿華站在一側,終是出聲問道,「五爺,您在擔心秦公子嗎?」


    青錦譽放下書卷,淨白指尖捏了捏眉心,輕嘆了幾口氣,「她總是這般不讓人省心,不鬧些事情就不是她的性子!」


    今日大殿之上,他和大齊使臣本想回朝,奈何北涼皇帝再次留下他們,讓他們參加三日後的秋獵。


    所謂秋獵,隻怕是一場暗含殺戮的陰謀。


    誰知諸葛辰風請旨讓秦陌芫也參與,同時皇後和太子爺一同出聲,讓秦陌芫與阡冶一同參與三日後的秋獵。


    三人發言,皇上必然不會駁了他們的麵子,便應允了。


    阿華低頭,「五爺,此事已成定局,倒不如想想眼下如何應對,三日後的秋獵,隻怕不會太平。」


    青錦譽拂袖,撿起毛筆在宣紙上寫了幾行字,交給阿華,「將這個交到秦陌芫手裏。」


    阿華收起,恭敬退身離開。


    男人起身,走到窗杵邊,看著紅牆碧瓦的皇宮,俊眉緊攏,眸底的憂慮濃的化不開。


    秦陌芫,你何時才能讓人省心?


    *


    陷入夜幕的檀寒寺比白日清冷了許多。


    秦陌芫一路來到禪院,抬腳剛踏入院門時,裏麵驟然傳來一道陌生的聲音,「阡冶!」


    那聲音,夾雜著一絲慍怒,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她躲在牆角,看著內室的燭火搖曳。


    禪房內,兩道身影映在門窗上,將他們的影子拉的頗長。


    裏麵沒了聲音,再次陷入沉寂。


    就在她準備拾步而入時,那道聲音再次穿透房門傳了出來,「但願你能活著出來。」


    房門驟開,一道身影拾步而出。


    月色下,那一身墨袍,冠發容顏,轉頭間,一雙陰冷的視線陡然攝向她。


    秦陌芫驚的身子微顫,負在身後的掌心緊握著箭羽,毫不畏懼的迎著對方的視線。


    她倒是沒想到,這人竟是北涼國師。


    她知道國師和阡冶可能關係不一般,沒想到雙方貌似是——仇人?


    方才那句話,但願你能活著出來,是何意?


    是來特此威脅阡冶的嗎?


    國師陰冷的掃了眼秦陌芫,蔑視的冷勾了下唇角,揚長而去。


    那氣態,絲毫沒有將她這個小人物放在眼裏。


    明淨隨後跑出來,將院門緊緊關上,剛一轉身便看到角落裏的秦陌芫。


    嚇的往後退了一步,很是不岔的哼了一聲,「偷偷摸摸的做什麽,嚇死個人。」


    秦陌芫沒有理會他,徑直走進禪房。


    剛一踏入,便看到阡冶站在屏風處,身形俊逸挺拔,氣息有些沉洌。


    看起來,方才屋內的情景貌似很不愉快,甚至到了劍張跋扈的地步。


    她走過去,站在他身側,看著他緊繃的側顏問道,「國師找你什麽事?」


    和尚斂目,一向雲淡風輕的容顏竟然泛起一絲嘲諷,「通知我參加三日後的秋獵。」


    秦陌芫詫異挑眉,一時愣住。


    她沒聽錯?


    他們竟讓一個和尚參加秋獵?


    那可是殺生,讓一個佛家之人去,確定合適?


    再者,三日後的秋獵,必然是一場風雲捲起的陰謀。


    到那時,和尚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如何自保?


    秋獵,是消滅敵人最好的時機,皇後和太子,乃至諸葛千羽都想要阡冶的命。


    彼時,她有要事纏身,他又該如何?


    怪不得剛一踏進禪院便聽到國師那句話,但願你能活著出來。


    垂在身側的雙手驟然緊握,她沉了聲音,「三日後,我與你一同去,到時你跟著我,萬不可相信任何人。」


    和尚低低一笑,轉身看著她,但她卻從他身上感覺到涼薄氣息。


    「你要保護貧僧?」


    秦陌芫挑眉,眉眼間皆是狂傲之色,「有何不可?」


    阡冶單手負後,低眉斂目,再次輕笑,「那三日後,貧僧的安危可就全仰仗秦施主的保護了。」


    秦陌芫眨了眨雙眸,內心沉重。


    壓力好大有沒有?


    她其實隻是一個三腳貓功夫的小嘍囉。


    當然,對於內力武力的高手來說,是三腳貓功夫。


    但對付諸葛千羽,應該有一丟丟的勝算。


    *


    夜色濃鬱,秦陌芫剛要就寢,外麵閃過一道黑影。


    「誰?!」她披上外袍,起身下榻,拿起桌上的軟劍。


    外麵傳來熟悉的聲音,「秦公子,是我。」


    阿華的聲音!


    他怎麽來了?


    打開房門,看著外麵的阿華,蹙眉詢問,「這大半晚上的,你來做什麽?」


    阿華將懷中的信函交給秦陌芫,「這是五爺讓屬下給您的。」


    秦陌芫側開身子,「進來說。」


    房內燭火幽暗,她拆開信函,看到裏麵的內容,唇角挑起一抹笑意。


    阿華看著她的側顏,燭火下,少年側顏英俊柔和。


    那一抹笑意像是春季的暖陽,瞬間讓幽暗的房間明亮起來。


    他有些擔憂道,「秦公子到時參加秋獵,一定要小心,此次危機四伏,五爺身份不便,恐幫不了您太多。」


    秦陌芫轉身坐在案桌前,拿起毛筆在宣紙上寫了幾行字。


    寫好後,吹開墨跡,摺疊起來交給阿華,笑意痞氣,「將這封信函給他,他自會明了。」


    阿華有些疑惑,但也未多言,雙手拱起放在身前躬身道,「屬下告辭。」


    秦陌芫擺了擺手,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房內,神色陡然冷了下來。


    坐在案桌前,取出一旁的信函,裏麵是賀齊林貪贓枉法的證據。


    眉心微挑,眉眼深處皆是冷妄之色。


    這些人都想她和阡冶死,她就陪他們玩玩,看到最後,誰先死!


    翌日,明淨端著托盤,剛要轉身走進迴廊拐彎處,迎麵走來一人,兩人險險撞在一起。


    若非明淨閃的快,不僅手裏的粥灑在對方身上,就連對方也會摔在地上。


    對麵傳來女子驚嚇的聲音,隨即道歉的聲音傳來,「這位小師傅,對不起,是我莽撞了。」


    明淨抬頭,看著對麵一身淡水色衣裙的女子,愣了一瞬。


    女子秀娟掩麵,水眸瀲灩泛著歉意,對著他微微頷首。


    他怔楞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猛地意識到自己竟然盯了一個女施主看了許久,當即白淨的臉紅暈一片。


    他低頭回道,「沒事。」


    語落,端著托盤快速離開,這才反應過來,那女子是四王爺的表妹,楚知兒。


    他頓住腳步,回頭看向身後的女子,那女子已經離去。


    臉上的微燙漸漸散去,他斂去內心莫名的感覺,朝著禪院方向而去。


    迴廊拐角處,一抹身影從房樑上跳了下來。


    秦陌芫靠在牆壁上,雙臂環繞,興味的雙眸看了眼消失在禪院門內明淨。


    這小和尚,見著人家二小姐,硬生生成了一個拘謹小男孩。


    她輕笑出聲,彈了彈裙袍上的灰塵,朝著禪院方向而去。


    剛一抬腳,身後走來一道身影,陌生的聲音響在身後,「這位可是秦施主?」


    秦陌芫轉身,看著身後的中年和尚,微微頷首,清冷道,「正是,不知這位和尚可有事?」


    中年和尚臉色微窒,這少年,當真是口無遮攔。


    別人都稱他們為師傅,她卻堂而皇之的稱他們為和尚。


    太不知禮數。


    看出他眸中對她的不悅,她冷笑,眉心微挑,「沒事的話我走了。」


    見她作勢要離開,中年和尚出聲阻攔,「後廂房有人要見秦施主。」


    她蹙眉,神情微有些戒備,「誰?」


    對方臉色冷漠,「施主去了便知。」


    晨曦的光映在窗杵上,將裏麵的大青石地磚映的反光。


    當秦陌芫踏入房門時,邁出的步伐便硬生生僵在那裏。


    她怎麽也沒想到,找她的人竟然是北涼國師。


    她可不覺得自己和這位大名鼎鼎的國師之間有什麽可談的。


    臉色微涼,她想起一個可能,阡冶!


    緊抿著唇走進去,負手而立,清冷道,「不知國師大人找下官有何事?」


    國師一身玄色衣袍,被門外吹拂進來的涼風盪起袍角。


    他轉身,一張雖已過年華卻依舊俊美的容顏,此刻深沉如冰的打量著她。


    那雙漆黑的眸,像是萃了完全的冰,似將整個禪房裹進寒涼的氣息裏。


    男人雲袖一揮,大開的房門驟然關上,發出一聲輕響。


    秦陌芫心猛地一跳,下意識身軀緊繃,雙眸戒備。


    國師微揚下顎,陰沉的眸子將她打量了一番,渾厚低沉的聲音似裹著一抹殺意,「你就是秦陌芫,和阡冶一同從鳳城來的?」


    秦陌芫凜眸,臉色亦是清冷,不卑不亢的頷首,「正是。」


    她倒要看看,對方葫蘆裏想賣什麽藥。


    國師一揮袖袍,走向房間中間的楠木桌前,放著一個托盤,上麵蓋著一塊黑布。


    他眉眼的殺意壓的很隱匿,卻依舊顯現出來,「本座倒是訝異的很,一個土匪頭子,能耐倒是不小,竟能將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和尚一路平安護送到臨城。」


    秦陌芫揚眉,眉眼深處皆是冷傲之色,「我的人,自是要全力相護。」


    她有點摸不清這個老東西想要做什麽。


    但絕對和阡冶有關。


    果然——


    國師伸手抓住黑布一掀,托盤上,放著金燦燦亮眼的金子。


    秦陌芫心中微詫,但卻著實被那金子晃了下雙眸。


    說實在的,她心動了,想要將這些金子。


    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國師看著她,幽深的黑眸裏似盤旋著暗夜的沉風,甚至帶著點誘惑的意味,「離開阡冶,這些金子歸你。」


    秦陌芫微挑眉心,好半晌才回過味來,輕嗤一笑,「國師大人在開玩笑?」


    她走上前,站在他對麵,眉眼泛著冷嘲,「我和阡冶同為男人,你覺得分開我們,有何意義?」


    迎著對方瞬間陰鶩的目光,她瞭然點頭,雙眸驟然一沉,「你想讓我離開阡冶,讓他孤身一人,或許在獵場,亦或是其他地方,好對他下毒手是嗎?」


    國師陰沉的目光在她身上盤旋著,冰冷的唇角挑起一抹冷妄陰邪的弧度。


    「一個和尚而已,隻要你和他分道揚鑣,這些金子本座給你翻倍。」


    語落,他坐在軟椅上,悠閑自得的倒了一杯茶水。


    優雅的淺酌,黑眸時不時的看著她,眸底泛著點點興味。


    秦陌芫一撩前袍坐在他對麵,同樣端起杯盞倒了一本茶水。


    兩人就這麽靜默而坐,互看著對方,喝著茶水。


    就這些金子想收買她,是太瞧的起她了?


    半晌,國師將杯盞重重擲在桌上,茶水濺了出來,冰冷不耐的語氣也隨之傳來,「本座事務繁忙,沒時間與你在這裏耗著!」


    秦陌芫笑眯眯彎頭,手肘搭在桌上,指尖敲擊著鬢角,嘖嘖搖頭,「我是在看國師大人真正的誠意,究竟能拿出多少金子來收買我?」


    不意她會如此,國師嗤笑,冷凝著她,「你想要多少?」


    秦陌芫挑眉,單手攤開擺了擺,「五百萬兩黃金。」


    對方手掌狠狠拍在桌上,國師怒極反笑,一張俊臉此刻陰沉沉的,更多的是詫異。


    「本座到沒想到你一個鄉野土匪竟然這麽獅子大開口,也不怕撐死自己。」


    他一揮袖袍,那些金子便被納入袖中,「本座若想要你的命,一句話便可以處決你,你當真覺得自己有資格在這裏與本座談判?」


    少年挑唇輕笑,笑意凜然,「若國師真能一句話處決我,何苦費這麽大的心思將我帶到這裏來,甚至用金錢收買我?」


    白皙的指尖有節奏的敲擊著桌麵,少年笑眯眯歪頭,吐出的話著實欠揍。


    「國師私下找我,想必也是忌憚阡冶,若是我死在你手裏,阡冶必然不會予你善罷甘休。」


    她雙手撐在下顎,眉心微挑,痞氣的姿態展露無遺,「國師大人,下官說的可對?」


    國師冷眉,黑眸危險的凝著她,「所以你方才在考慮多少金子何事也是在耍本座!」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秦陌芫冷笑,一撩前袍,翹了個二郎腿,「在下官心裏,阡冶禪師,千金難換。」


    國師目光深意的落在她身上,那黑黝黝的視線,透著讓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半晌,他忽地一笑,「既然如此,那到時就看看,你能不能護的了他。」


    言罷,他起身離開,在走到房門時,丟下一句,「若是兩日後的秋獵你能安然無恙的帶著阡冶出來,本座贈與你一百兩黃金。」


    哎喲——


    還有這好事?


    她轉身挑眉,倒是很有興趣的問了一句,「為何?」


    國師伸手,打開房門,「因為本座喜歡狂妄而且有實力的少年。」


    冰冷的聲音被夜風吹散,略過秦陌芫的耳畔,讓她心頭微凝。


    她可不覺得這國師的話真如表麵這麽簡單。


    指不定背後計劃著什麽陰謀詭計。


    秦陌芫手肘撐在桌上,看著空著的托盤,心裏有些肉疼。


    那麽多金子,沒說留下一個。


    *


    當秦陌芫踏進禪房時,阡冶正在誦經敲木魚。


    明淨站在一側,神情飄忽,不知在想什麽。


    秦陌芫輕腳來到他身後,「小和尚,你是在思念哪家的千金小姐嗎?」


    驀然出現的聲音驚的明淨一慌,猛地朝前跳起兩步,轉身瞪著身後忽然出現的少年,一臉怒意,「你瞎說什麽!」


    那眼神微有些飄忽,充滿怒意的臉上莫名騰起一絲紅暈。


    秦陌芫走到阡冶身側,與他一同盤腿坐在蒲團上,笑眯眯的看著他,「和尚,你的小跟班似乎動凡心了。」


    敲著木魚的手微頓,和尚輕抬黑眸,語氣微有些薄怒,「秦施主,不可妄言!」


    明淨亦是臉色氣的有些發青,冷哼的瞪著她,「土匪頭子,你再亂說,小心我……我」


    秦陌芫笑眯眯歪頭,挑釁勾唇,「怎麽,想打我?你打得過我嗎?」


    少年一副無賴,痞氣,還有故意逗他的模樣,都將明淨氣的愣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隻是抬著手,怒指著她,那模樣,又羞又氣。


    最終,他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剛走到門外,便傳來少年更加欠扁的聲音,「小和尚,要不還俗去找你心儀的那位姑娘?」


    明淨差點一隻腳絆在門檻上,氣的身軀僵直,愣是沒有回頭,大步離開禪院。


    秦陌芫看著依舊誦經的阡冶,伸手握住那淨白大手。


    察覺到對方微僵的動作,她笑眯眯湊上前,「和尚,想不想知道我方才去做什麽了?」


    和尚俊臉冷淡,掙脫開她的禁錮,繼續敲著木魚,誦經。


    那漠然的態度她早習以為常,便也不惱。


    「方才國師找我,想要收買我。」


    少年輕飄飄的語氣飄蕩在禪房內,幾乎是一瞬,敲木魚的聲音陡然一停。


    就在秦陌芫以為和尚要問他時,對方隻是很冷淡的「嗯」了一聲,便繼續敲木魚。


    這反應,是不是有點太——無視她了?


    看著敲木魚的手,她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直接往前一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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