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像上畫的正是北涼的山河圖,僅僅隻是一幅畫就能讓人感受到下筆之人氣吞山河的氣勢。


    畫的左下角蓋著特屬楚家的印章,看這畫的材質和時間,已有三十年之久。


    三十年……


    在場的老元臣都知道,三十年前是楚家幫助皇帝打下江山。


    三十年前如果沒有楚家,就沒有如今強大的北涼。


    楚家世代衷心,為皇帝打下江山,這幅山河圖所有人幾乎明了,是楚家老將軍畫的。


    三十年前,藍大將軍還隻是個小屁孩,跟在楚老將軍身後,如今他能坐上將軍之位,全要倚仗當年楚老將軍的一心栽培。


    諸葛榕斕清冷道,「不知太後可對皇孫的賀禮滿意?」


    男人聲線清冷,氣勢沉寒,卻又讓人無法反駁。


    太後一口氣梗在心頭,不上不下的難受。


    說直白些,諸葛家的江山是楚家打下的,三十年前若是楚家想要謀反,根本沒有如今的諸葛皇家。


    楚家能衷心諸葛家,皆是因為楚貴妃。


    她若是說不滿意,那便狠狠打自己的臉,還落個忘恩負義的名聲。


    若是滿意,更加讓世人篤定,北涼江山是楚家打下的,雖然這是事實。


    就是這種事實讓她永遠覺得被楚家壓著!


    三十年前一直被楚家壓著勢頭,處處看著楚貴妃臉色行事,現在想來,她都恨不得毀了有關楚家的一切!


    強忍著怒意,太後端莊的坐下,僵硬著聲音說了句,「哀家,很滿意!」


    皇帝起身,視線一直落在山河圖上。


    眾人看著皇帝,見他臉色晦暗,走向山河圖,伸手撫上山河圖。


    指尖描繪著上麵的圖形,臉色愈發的晦暗難懂。


    視線落在畫軸垂釣的玉墜,伸手握在手中,溫涼的觸感卻燙的他心頭難受。


    諸葛榕斕鳳眸輕斂,薄唇噙著若有無的弧度。


    皇帝眉心緊擰,半晌,沙啞暗沉的聲音響起,「老二,這山河圖,你從哪裏尋到的?」


    他記得,這幅山河圖與那個人一起葬身火海了。


    如今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諸葛榕斕清冷道,「這幅山河圖自兒臣記事起便一直在身邊,這許是母妃給兒臣留下的唯一念想。」


    皇帝身軀僵直,抬手捏了捏眉心,似有意遮掩眸底的情緒。


    周圍氣氛凝滯,皆是看向他們這邊。


    須臾,皇帝放下手,轉身走向首位之上,沉聲吩咐道,「將這幅山河圖放在朕的龍殿。」


    皇後臉色一沉,袖袍中交握的雙手絞在一起。


    太後亦是臉色微變,隻是沉了怒意,沒有言語。


    一場壽宴因為一副山河圖變得沉寂。


    諸葛榕斕閑庭漫步的走向位子,一撩前袍落座。


    淨長五指端著酒盞,圓潤的指尖在琉璃燈盞下,好看極了。


    俊美無儔的容顏清冷涼薄,眉目星辰,讓人移不開視線。


    官家千金們的目光皆是看向這邊,眸底閃爍著光亮。


    楚家平反,二王爺是楚家唯一的血脈,亦是皇帝寵愛的王爺,天之驕子,即便眾人不嚴明,未來儲君之位都知曉會是二王爺的。


    對麵一道視線始終看著男人,水眸瀲灩,臉上泛著淡淡的暈紅,眉心處勢在必得的傲然顯而易見。


    她緩緩起身,袖袍垂落在身側,臂彎處挽著輕紗,容顏美艷,紅唇輕挑。


    眾人見她端著酒盞,蓮步輕移走向二王爺。


    此女子丞相之女,顏攸淸,臨城第一美人,亦是臨城第一才女,識大體,溫婉可人。


    她走到男人身前,隔著楠木桌,淡淡淺笑,笑意溫婉,「臣女自小便聽聞楚老將軍的事跡,很是欽佩尊敬,得知二王爺是楚老將軍的外孫,隻覺得有一次榮幸能敬二王爺一杯。」


    女子淡笑,舉止端莊,溫柔嫻雅,令在座的一些王公貴族的公子哥有些移不開眼。


    纖白手掌撐在端著的酒盞手前,將酒盞附在紅唇處,微微仰頭,一飲而盡。


    舉手投足間,透著大氣,卻又有女子家的端莊。


    男人並未抬眸,單手輕撫袖袍,五指淨長的大手端著酒盞,一飲而盡。


    放下酒盞,男人起身,修長挺拔的身姿令人沉淪。


    「兒臣身子有恙,先行告退。」


    對著皇帝拱手,淡淡一語,不等皇帝應聲,便拂袖離開。


    男人單手負後,鳳眸清冷,擦過她身側離開,至始至終,從未看她一眼。


    男人身上清淺好聞的氣息拂過鼻尖,令她心頭沉醉,愈發的迷戀。


    側眸,看著諸葛榕斕步伐沉穩,拾步離開,清冷的月色在男人身上讀了一層光暈,翩訣俊美。


    顏攸淸水眸輕斂,微翹的眼睫遮掩了眸底的情緒。


    這個男人,她一定要得到。


    太後臉色難看至極,冷冷瞪了眼顏攸淸,當真是個臨城第一才女,見個勢頭就撲上去!


    顏丞相端著酒盞,目光有意無意的掃了眼太後的臉色,眸底劃過暗光。


    宴席上,還有一道目光始終凝視著男人早已離開的身影。


    原來,他本就是人中龍鳳。


    藍蜀冉看了眼自己小妹,低聲道了句,「你該放下了。」


    藍靈酒緊抿著唇,將酒盞裏的酒一飲而盡,重重擲在桌上。


    放不下,在他是阡冶禪師時,她的心已經失了。


    如今他不再是和尚,而是當朝二王爺,她更放不下。


    即便他為了那個土匪頭子讓父親將她打得半死,她還是放不下。


    抬眸冷冷的掃了眼遠處的顏攸淸,她雙手抓住藍蜀冉的手臂,滿臉的乞求,「大哥,你可以幫我嗎?我想做二王妃。」


    藍蜀冉麵色一緊,伸手捂住她的唇,低斥道,「這裏不是談論這件事的時候,日後再說!」


    藍靈酒掃了眼四周,不甘心的低頭,倒了一杯酒,悶頭喝著。


    *


    燈火搖曳,夜風蕭瑟。


    男人手執書卷坐在軟椅上,白玉指尖掀起一頁,眉目如畫,氣息清寒。


    沉穩的腳步聲頓在書房外,明淨聲音傳來,「爺,有關秦公子的消息來了。」


    男人放下書卷,清冷的眉眼染了幾分暖意,「進來。」


    明淨推門而入,將信封雙手呈過去。


    諸葛榕斕接過打開,原本溫潤的眉眼在看到上麵的內容時,淨長五指微微收攏,俊容驟然深沉。


    明淨微凝,微微抬眸,掃了眼信函上的內容,亦是臉色一變。


    門外傳來侍衛的聲音,「二王爺,國師大人來了,在前廳等您。」


    男人冷淡的「嗯」了一聲。


    明淨蹙眉,擔憂道,「爺,國師大人應該也聽說了此事,特地來找您的,如今朝堂局勢不穩,國師大人應該是勸你先不要輕易離開。」


    諸葛榕斕輕睨了眼明淨,薄唇溢出清冷的聲線,「本王自有定奪。」


    前廳燈火通明,國師負手而立,眉心微凝,望著遠處的夜幕。


    腳步聲漸漸而來,國師眉目微凝,看著走進前廳的諸葛榕斕,開口道,「你都知道了?」


    男人坐在軟椅上,冷淡的「嗯」了一聲。


    國師立在他幾步之遠處,緊緊凝著他,「你要去嗎?」


    諸葛榕斕沒有言語,俊容神色不明,鳳眸裹著深意如深潭,讓人摸不透。


    他淡聲道,「我不能看著她置身於危險之中。」


    國師走過去,臉色有些發沉,「目前朝堂局勢你最清楚,此刻你離開,你這些時日所做的一切很可能毀之一旦!」


    男人麵色沉冷,緊抿著薄唇沒有言語。


    國師輕嘆,「舅舅知道你的心思,但你該試著放手,讓她獨自麵對一切,讓她自己變的強大,你不能時刻陪著她,南戎朝堂的事,也不是你能隨意幹涉的。」


    看著男人沉寒的神色,國師轉身,道了一句,「該說的我都說了,舅舅相信你能想的明白。」


    *


    大批隊伍走了好幾天,再經過三座城池就到了緞荷城。


    天色已晚,一路走來從未休息,如今看所有人都很倦意,今晚決定就地休息。


    許多人圍成一圈,點著火堆,驅寒夜裏的寒氣。


    三個營帳那裏搖曳著燭火,太子,將軍,韓大公子各一處營帳。


    營帳簾掀開,兩處營帳裏的人同時走出來。


    秦陌芫側眸,唇角痞氣一挑,「韓美人,咱兩這算不算是心有靈犀?」


    所有小兵們望向這邊,看著紈絝太子又在不停的逗趣韓大公子。


    另一側的營帳簾掀開,笙帡冷著臉色走出來,冷冷的掃了眼這邊。


    韓九忱眉心劃過一絲厭惡,退身兩步,冷聲道,「太子殿下莫要亂開玩笑。」


    秦陌芫挑唇一笑,「本宮倒是想看看韓大公子和笙將軍滾營帳,應該很……」


    「閉嘴!」


    笙帡臉色陰沉,轉身黑眸充滿怒火的瞪著他,眉心處的厭惡昌盛。


    韓九忱亦是臉色一變,薄唇緊抿著,暗中死死瞪了眼她。


    這女人,真是什麽話都能蹦出來!


    秦陌芫負手而立,揚眉冷然迎著笙帡怒意的目光,譏誚勾唇,「笙將軍思想是有多齷蹉?本宮不過是想看你們比武一場而已。」


    她「嘖嘖」搖頭,給人感覺像是渾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笙將軍竟然能將兩個男人比武想到那個方麵,真是讓本宮見識頗深。」


    笙帡臉色陰沉到極致,作勢要走來,卻被對麵的少年一個驚叫頓住腳步,「哎呀,天這麽晚了,本宮去打點野味。」


    對著他們擺了擺手,背起弓箭朝著遠處而去。


    韓九忱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你們幾個跟著太子殿下,保護太子殿下的安危。」


    秦陌芫並未回頭,冰冷的聲音直接阻攔,「不用,本宮還嫌他們是累贅。」


    笙帡臉色陰沉,冷冷凝著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夜幕裏。


    他使了個眼色,暗處的人剛要行動,夜幕中,消失的少年驟然回來,對著他挑眉,「笙將軍,本宮想了下,還是又由笙將軍陪本宮一同去打幾個野味。」


    她揚了楊手裏的弓箭,戲虐挑眉,「聽說笙將軍射箭本領天下無雙,本宮很想見識下。」


    笙帡單手負後,對著暗中的一些人做了個手勢。


    拾步朝著秦陌芫而去,臉色始終陰沉。


    秦陌芫淡笑,掂了掂手裏的弓箭,直接拋過去,「接好了。」


    笙帡單手接過握在手中,冷著臉跟著走進夜幕裏。


    所有人看著大將軍忽然這麽聽太子的話,皆有些錯愕。


    幾個副將臉色麵麵相覷,不知該不該跟上去。


    韓九忱站在營帳旁,眸色幽深,微微眯著。


    他清楚秦陌芫不會無緣無故叫上笙帡,也不知她又想整什麽麽蛾子。


    *


    夜幕漆黑,四周極為安靜,隻有輕微的腳步聲漸漸響徹。


    密林深處,時不時的有聲音竄動。


    秦陌芫頓住腳步,直接慵懶的靠在一根樹幹上,笑眯眯挑眉,「笙將軍,這裏麵的野味應該不少,讓本宮看看你的箭術。」


    笙帡冷冷掃了眼她,離她幾步之遠,將利箭打在箭弦上,緩緩拉開。


    箭弦在張力的作用中發出輕微的聲音,男人黑眸微眯,力道一鬆,利箭勢如破竹的射出去!


    「簌——」


    輕微的聲音伴隨著獵物的慘叫聲落下,笙帡握著弓箭走過去。


    秦陌芫靠在樹幹上,唇角冷笑,這就迫不及待了嗎?


    身形一躍,坐在橫著的一截樹幹上,一腳踩在樹幹上,手肘打在膝蓋上,一棵草叼在嘴裏,痞痞的玩世不恭。


    四周隱隱有著暗動的風聲,她斂眸輕笑,抽出腰間的長鞭淩空一甩,「笙將軍,野味如何了?」


    遠處隻有隱暗的風聲,她吐出草根,握著長鞭的掌心微微緊了緊。


    暗淡的月光下,幾道暗影出動,瞬間出現在她周圍。


    秦陌芫隻是玩味地掃了眼忽然出現的幾個黑衣人,淡淡挑唇,「哪波的人?」


    她微微外頭,氣息愈發的邪氣,「讓本宮猜猜——」


    「皇後的人?」


    「緞荷城匪徒的人?」


    「還是,笙……」


    話未落,幾個黑衣人手執長劍沖了過來。


    秦陌芫厲聲一吼,「笙帡,再不出來你的手可就徹底廢了!」


    果然——


    遠處冷風閃爍,一抹身影驟然出現站在秦陌芫所處的高樹下,臉色陰沉,額角青筋暴起。


    一雙手垂在身側,掌心泛著紅腫,有的地方已經開始起了膿包,不論他怎麽用內力壓製,毫無效果。


    疼癢,甚至漸漸出現了麻木的感覺。


    那些黑衣人見笙帡出現,腳步頓了下,一時間不知該不該繼續。


    「你對本將軍的手做了什麽?!」笙帡陰沉開口。


    秦陌芫卻是痞氣一笑,低頭笑眯眯的看著笙帡,伸手指了下周圍一圈的黑衣人,「有人要刺殺本宮,笙將軍看不到嗎?」


    笙帡眸色微眯,緊攥著雙手,卻猛地一痛,麻木的感覺也瞬間加重。


    那些黑衣人隻是頓了下,繼續沖了過來。


    秦陌芫揮動長鞭,一鞭子打在其中一人身上,目光卻是冷然睨著笙帡,「笙將軍,你的手想不想要就看你怎麽做了。」


    笙帡眸色陰狠,眸底的盛怒比暗夜裏的寒意更加瘮人。


    秦陌芫淡淡一笑,將腰間別著的長劍丟下去,見男人穩穩接住,淡聲道,「辛苦笙將軍了。」


    笙帡緊抿著薄唇,劍眉下壓抑著濃濃的黑眸,裹著沉厲的殺意。


    她掃了眼周圍,卻忽然站起身,對著遠處的大批隊伍喊了一句,「救命啊,有刺客,有人要刺殺本宮!」


    隨即,笑眯眯彎頭,「笙將軍,再晚點,你的手可就回天乏術了,這回是不是感覺心脈有些麻痛?」


    話剛一落,笙帡果真感覺到心脈陣陣麻痛。


    他低吼道,「你何時對本將動的手?」


    秦陌芫掃了眼遠處漸漸靠近的火把,微微彎頭,邪肆一笑,「若是笙將軍再拖延時間,本宮的耐心可就徹底沒了。」


    笙帡緊緊攥著劍柄,終是揚手,和黑衣人打在一起。


    隻是幾招之下,隻用了劍氣,卻並未有殺招。


    看著幾個黑衣人逃走,秦陌芫飛身而下,長鞭揮動,狠狠打在一個黑衣人後背。


    頃刻間,黑衣破裂,紅痕乍現。


    黑衣人剛想運功,隻覺心口一痛,一口血吐了出來,便無力倒在地上沒了氣息。


    笙帡臉色一變,腦海裏驀然閃過之前的一幕。


    當時在斷崖時,少年的長鞭在掌心抹了一瞬扔給他。


    莫非,是那時動的手腳?


    「笙將軍,你若是讓這些黑衣人逃了,本宮可不會管你的手了。」


    秦陌芫靠在樹幹上,雙臂環繞,冷笑的看著他。


    笙帡眉心緊擰,眸底的殺意盡顯,手握長劍,手起刀落!


    心脈的麻痛漸漸延伸四肢百骸,當長劍架在最後一個黑衣人脖頸上時,身後傳來了大批的腳步聲。


    黑衣人眸色沉痛,看著眼前亦如殺神的笙帡,低聲道,「將軍——」


    一劍封喉,未說的話永遠梗在了喉頭。


    秦陌芫冷臉看著這一幕,緩緩伸手拍了拍,清脆的掌聲在密林裏環繞,「笙將軍好武功。」


    張副將和韓九忱帶著人站在原地,看著已經被笙帡殺死的黑衣人,神色各異。


    張副將看著幾步之遠的黑衣人,後背黑衣破裂,紅痕觸目驚心。


    但在那條紅痕旁邊,有一顆黑痣!


    眸色微痛,他緊緊閉眸,再次睜眸,目光陰狠的等著閑散的靠在樹幹上的秦陌芫。


    笙帡丟掉長劍,沉聲喝道,「都滾下去!」


    所有人愣了一瞬,瞬間退下去。


    張副將不甘的看了眼地上的黑衣人,最終轉身離開。


    韓九忱冷眉,目光落在少年淡定如斯的神色上,薄唇挑著一抹戲虐的弧度,轉身也跟著離開。


    這女人,借刀殺人,用的倒是妙。


    讓笙帡親手殺了自己培養的暗衛,專往別人心口子上戳刀。


    男人走進她,臉色像是沁染了夜裏的戾色,「你何時動的手腳?」


    秦陌芫卻是無辜挑眉,「本宮不懂將軍說的什麽。」


    「說!」笙帡一拳砸在她靠著的樹幹上,臉色陰婺寒重,咬牙切齒。


    男人身上蝕骨的殺意不斷溢出,她隻是無畏挑眉,「將軍想死的更快點,繼續用內力。」


    她取出一個瓷瓶扔過去,「服下後會暫時壓製你體內的毒性。」


    她離開笙帡的掌控範圍內,收起長臂,眉心一挑,冷傲痞氣,「但若想徹底根除,等本宮安然無恙回到祁安城會給笙將軍解藥的。」


    「慕容芫!」


    身後殺意襲來,劍氣揮動。


    秦陌芫隻是頓了腳步,笑眯眯轉身,握住劍刃,「謝謝笙將軍了,本宮差點忘了佩劍沒帶。」


    迎著男人陰婺至極的眸光,見他不鬆手,她微挑著眉,好心的說了一句,「本宮隨身之物可都有塗抹讓人隨時致命的藥物,笙將軍確定不鬆手?」


    話剛落,長劍驟然鬆開,秦陌芫接過佩劍插進劍鞘。


    就在她走了沒幾步,笙帡陰冷的聲音自身後傳來,「那日你在斷崖上對長鞭動了手腳,今晚又在弓箭上動了手腳,兩種藥物相剋,讓本將中毒,是不是!」


    秦陌芫單手叉腰,另一隻手伸在空中,打了一個響指,「笙將軍也不算笨,所以,要想徹底解毒,最好祈禱本宮不要出事。」


    她轉身,伸出雙手,白皙的掌心在月色下好看極了,「不然,笙將軍可是會為本宮陪葬的,也別妄想有大夫名醫為你解毒,解毒之法,隻有本宮知道。」


    迎著男人愈發陰寒的視線,她擺了擺手,「看,本宮的手,多漂亮。」


    轉身,密林裏泛著淡淡的笑意。


    這些渡藥解藥,用藥之法還是阡冶交給她的。


    在他臨走時,他為她備了一堆的解藥毒藥,讓她防身,她還真是要好好感謝和尚。


    笙帡臉色沉厲至極,胸腔裏像是積鬱了淤氣,喉頭一股腥甜,鮮血便吐了出來。


    看著地上的死屍,眉心終是忍不住浮現沉痛之色。


    慕容芫!


    *


    月色下,少年閑庭散步的走著,忽然手臂一緊,下一瞬便被一股力道拉著進了一處大石頭後方。


    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秦陌芫臉色一沉,低斥一聲,「將你的爪子拿開!」


    韓九忱冷嗤,鬆開手,冷眉問了一句,「從祁安城到這裏,你一路都在和笙帡他們對著來,就不怕他們真將你滅在緞荷城?」


    秦陌芫冷眉,笑意凜然,「即使我安安分分,他們就能放過我?當初在城外,若不是笙帡對我的馬下手,他又豈會被我算計中毒?一切不過是他咎由自取。」


    她嗤笑,譏諷盈上眉梢,「笙帡逼我父皇帶我一起出征,不就是想對我下黑手,讓我死在緞荷城嗎?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放著太子身份不好好作為?」


    男人輕笑,負手而立,「也是,你也不是忍氣吞聲,甘願受欺負的主兒。」


    秦陌芫低聲問了句,「你何時跟笙帡狼狽為奸的?」


    男人臉微沉,低斥道,「你話就不能說好聽點?」


    他微微凜眸,「幫我個忙。」


    關鍵問題來了。


    她就知道韓九忱不會冒著這麽大的風險與她隻是說這些無關痛癢的話。


    她淡聲道,「什麽忙?」


    男人斂眸,聲音低沉聽不出意味,「此次出征回去,讓皇上罷免鎮北侯的官職,由我接任。」


    秦陌芫揚眉,「所以這也是你此次出征的理由?」


    男人笑的意味難明,「嗯」了一聲。


    秦陌芫卻是慵懶的靠在石頭上,輕笑道,「我都猜到了你和笙帡聯謀,我父皇自然也知道,他本就忌憚笙帡手裏的兵權,又豈會讓你坐上鎮北侯的位置和笙帡聯手對付他?」


    韓九忱身子微彎,傾身逼近她,莫測一笑,「所以,本公子才找了你,相信這件事太子殿下一定能辦妥。」


    秦陌芫冷笑,直視男人的黑眸,「我可以幫,但若是你敢對我父皇不利,即便你救過我,我一樣會殺了你了!」


    男人看著她眸底毫不遮掩的殺意,斂眸一笑,笑意不明,「我隻是想安安穩穩的活著而已。」


    誰不想安穩的活著?


    她一直想要安穩的活著,可現實的殘酷終是將她變成了一個殺人無情的人。


    *


    龍殿外,一名老嬤嬤跪在地上,不停的磕頭,「孟總管,求您告訴皇上,貴妃娘娘身子快不行了,太醫都束手無策,請皇上過去看一眼吧。」


    孟河思忖蹙眉,看了眼緊閉的龍殿門,遲遲沒有動靜。


    老嬤嬤哭得聲淚俱下,「孟總管,貴妃娘娘才小產沒多久,本就身子不好,貴妃娘娘也是二王爺的小姨,若是貴妃娘娘出個什麽事,二王爺可就再也沒了一個貼心似娘的人了。」


    孟河自是知道其中利害,隻是皇帝近幾日心情不佳,連續幾夜未眠,方才剛睡下。


    他若是進去打擾到皇上,皇帝一個大怒,可是掉腦袋的大事。


    就在他思忖間,龍殿們驟然從裏打開,一身明黃出現他們視線裏。


    孟河快速跪在地上,「奴才該死,驚擾了皇上……」


    皇帝蹙眉,視線掃了眼跪在地上顫著身子的老嬤嬤,「劉貴妃怎麽了?」


    老嬤嬤聲淚俱下,「貴妃娘娘心鬱成疾,身子每況愈下,太醫已經束手無策了。」


    皇帝擰眉,目光看向安禧宮的方向,「二王爺可在?」


    老嬤嬤恭敬道,「二王爺今日一直在安禧宮陪著貴妃娘娘。」


    *


    安禧宮內,男人坐在床榻旁,麵色微凝,看不出喜怒。


    榻上,劉貴妃麵色蒼白,一雙水眸看著慕容燕肖。


    她伸出手,聲音虛弱至極,透著絲絲無助,「肖兒……」


    慕容燕肖將她的手包裹在掌心,眉目含笑,「小姨,兒臣沒事。」


    劉貴妃苦澀一笑,「你可怪過小姨?」


    這句話,她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臉色愈發的蒼白。


    慕容燕肖眉目淡淡,輕輕搖頭,「兒臣理解小姨的心思,不過是想感受下當母親的喜悅,若是這個孩子還在,兒臣也會待他如親兄弟。」


    劉貴妃瞳眸一澀,眼淚止不住的落下來,「肖兒,太醫說小姨……」


    女人黛眉緊緊擰在一起,「說小姨這一生再也無望有孩子了。」


    慕容燕肖輕輕拍了下劉貴妃的手背,「小姨還有兒臣。」


    男人沉吟了半晌,聲音微微壓低了幾分,「小姨,太醫說您小產是先兆性的,您可有查過?」


    劉貴妃臉色微凝,怔了半晌,蒼白的臉色多了幾分冷厲,「肖兒,你可是查到什麽了?」


    這件事她也懷疑過,但是查了許久都沒有任何蛛絲馬跡,也就慢慢信了太醫的說辭。


    慕容燕肖斂眸,「兒臣派人暗中查探了一絲蛛絲馬跡,但卻不敢妄斷。」


    劉貴妃身子一僵,艱難的坐起身,雙手抓著男人的手,「肖兒,快告訴小姨,是誰幹的!」


    燭光搖曳,將女人蒼白容顏下的陰狠映的有些詭異。


    慕容燕肖臉色有些為難,卻透著冷色。


    沉吟了半晌,他將劉貴妃的手心翻轉過來,指尖在上麵寫了一個字。


    劉貴妃臉色瞬間慘白,身軀徹底僵住,眸底最後一絲亮光點點消逝。


    她也曾懷疑過,但卻沒有深想。


    總覺得那個男人不會這麽做,他沒那個必要。


    原來,倒真是她天真了。


    嗬!


    十年前洛妃沒死,他差點因為那個女人遣散整個後宮。


    直到洛妃死了,她的孩子也消失了,皇帝這才不再說遣散後宮之事。


    但也從那時起,皇帝再未翻過任何妃子的牌子,即便是皇後的鳳鳴宮也很少去。


    如今洛妃的孩子回來了,皇帝為了慕容芫,殺了自己的兒子,當朝的太子,隻為了讓慕容芫坐上太子之位。


    她設計懷上皇帝龍嗣,在皇帝心裏,凡是威脅到慕容芫的,都要斬草除根。


    所以,他便下手殺了他們的孩子嗎?


    這一切,都隻是為了慕容芫!


    劉貴妃閉上雙眸,狠狠壓下眸底的恨意,任由淚水滑落眼斂。


    慕容燕肖將錦被稍稍往上拉了些,「小姨,現在先不要想這些事,你還有兒臣,不是一個人。」


    是啊,她還有慕容燕肖這個侄子。


    隻要有他在,她便有贏的機會。


    隻要慕容燕肖能坐上皇位,她便是南戎的太後!


    其實這次所謂的積鬱成疾不過是她演的一場戲罷了。


    一是為了聽聽慕容燕肖的意思,是否因為此事對她心懷芥蒂。


    二是博得皇上同情,以此討來一些憐愛,在後宮的地位能更加穩固一些。


    「皇上駕到——」


    孟河的聲音自外麵傳來,尖細特有的聲線讓屋內兩人皆是神色微變。


    寢殿門打開,明黃色身影映入兩人瞳眸之中。


    慕容燕肖一撩前袍跪在地上,「兒臣參見父皇。」


    皇帝隻是淡淡睨了眼他,不鹹不淡道,「這裏沒有外人,起來吧。」


    他走到榻邊,一撩前袍坐下,阻止了劉貴妃要下榻行禮,聲音染了幾許溫柔,「感覺如何?」


    劉貴妃臉色蒼白無血,氣息微弱,說話有些提不起氣來,「回……皇上,臣妾……」


    皇帝臉色微沉,沉怒道,「太醫在哪裏?」


    一直守在門外的太醫聞聲,微彎著腰跑進來,跪在地上,臉上流露著惶恐,「微臣參見皇上。」


    皇帝冷眉看著他,冰冷的語氣透著沉厲,「劉貴妃的病怎麽回事?你身為太醫院首官,竟連心鬱成疾的病都看不好,朕養你們太醫院還有何用!」


    太醫惶恐的磕頭,「回皇上,微臣……」


    他話還未說完,外麵陡然傳來一道陌生的聲音,「啟稟皇後,奴才有辦法醫治貴妃娘娘的病。」


    寢殿的人臉色皆是微凝。


    孟河微驚,這聲音,不正是他的徒兒小德子嗎?


    這傢夥能有什麽辦法?


    他走出去,臉色有些怒意,訓斥道,「大膽奴才,也不看這是什麽地,貴妃娘娘的病豈是你一個奴才能治的?這裏豈是你胡鬧的地方?再敢胡言,將你的嘴打爛,還不退下去!」


    小德子看著立在門內的孟河,堅定道,「奴才真的有辦法醫治貴妃娘娘的病。」


    孟河眉心緊緊擰著,恨不得將這廝一腳踹出安禧宮。


    真是什麽渾水都敢趟!


    寢殿內傳來皇帝威嚴低沉的聲音,「孟河,讓他進來,朕倒要看看,他有什麽辦法。」


    孟河瞪了眼小德子,這才道,「進來吧。」


    小德子笑的無害,在經過孟河身側時,低聲安慰了句,「師父放心,徒兒不會莽撞行事的。」


    走進內殿,跪在地上,雙手伏地,「奴才參見皇上,貴妃娘娘,二王爺。」


    皇帝冷眉,「你有什麽法子?若是上部台麵的法子,朕治了你的罪!」


    小德子始終低著頭,恭敬道,「回皇上,奴才之前出去採辦東西,親眼見到一個孩童將一個已經死了有小一會的人救活了,醫術堪稱奇才。」


    慕容燕肖微微擰眉,似在思索這個這麽一號人物。


    劉貴妃已是麵色微凝,緊抿著蒼白的唇聽著。


    皇帝倒是來了幾分興趣,「你可知道那孩童是誰?」


    小德子道,「回皇上,奴才不知,但奴才見那孩童與白宰相很是熟絡,想來白宰相一定知道。」


    白梓墨……


    慕容燕肖薄唇輕抿,眸底意味難明。


    寢殿內,忽然想起斷續的咳嗽聲,那一聲聲,像是下一氣便提不上來了。


    皇上吩咐道,「孟河,去宣白宰相進宮,帶著那個孩童。」


    孟河一愣,瞬間回神,躬身後退,快速離開。


    *


    夜色微凝,營長內燭火搖曳,一抹身影一會左蹦躂,又蹦躂。


    遠處的兩人盯著那裏,皆是眉心微凝,不知裏麵的人在做什麽。


    安州碰了碰明淨的手臂,「那位小祖宗在幹什麽?」


    明淨嗤了他一眼,「我怎麽知道?」


    他們原本是一個跟在國師身邊,一個跟在諸葛榕斕身邊。


    結果,隻因二爺一句話,不放心十羅剎護著秦陌芫,又將明淨支過來。


    國師為了讓二爺安心,也將安州給扔了過來。


    於是,身後十羅剎在暗中隱匿著。


    他們兩人躲在遠處的樹上,盯著遠處營帳裏上串下跳,左蹦右蹦的太子。


    隊伍裏有兩個內力深厚之人,他們不能靠得太近,不然會被發現。


    否則安州早已衝過去看看那位小祖宗在做什麽。


    他再次碰了碰明淨的手臂,眉眼裏都是一副打趣之意,「二爺還擔心這位小祖宗,就方才,她整笙將軍的手段,可不比國師大人遜色,整人都往對方心窩子戳,疼的慌還偏生說不得。」


    明淨抿唇,沒有言語。


    他比誰都清楚,秦陌芫不是個吃虧的主兒,手段狠厲,心機也頗深。


    隻有在麵對爺的時候,她才會收起自己的獠牙。


    但他也知道,爺在怕,怕秦陌芫出事。


    之前他們都以為秦陌芫死了,爺已經瘋過一次了,他一個局外人看著都如此心痛,不想再嚐試。


    更何況將秦公子視若珍寶的爺。


    *


    夜色沉寂,所有的人都睡下了,篝火搖曳,散發著星星點火。


    忽然間,一道驚詫的聲音驀然響起,「小爺終於抓住你了,讓你再跑,看小爺不扒了你的皮!」


    明淨和安州互望一眼,神色凜然,緊緊凝著那邊的動靜。


    所有人被她這一聲驚了個激靈,瞬間驚醒,各個都是睡意朦朧的。


    他們看著太子殿下走出營帳,穿著一襲湖藍色衣袍,手裏拎著幾條蛇和一隻老鼠。


    墨發輕垂,唇角挑著玩世不恭的弧度,慵懶中透著邪魅的氣息。


    另兩處營帳已經熄滅燭火,裏麵沒有絲毫動靜。


    但秦陌芫知道,這兩死狐狸都沒睡,指不定這會對她的咋咋呼呼恨得牙癢癢。


    她挑了個隊伍人群比較集中的位置,坐在石頭上,吩咐道,「去給本宮打些水來。」


    兩個小兵速速離開。


    秦陌芫將已經暈死的蛇和兔子扔在地上,微微挑眉,看著皆是望向這邊的小兵們,「想吃嗎?」


    小兵們皆是搖頭,恭敬低頭,不敢再去看。


    兩個小兵打來了水,秦陌芫抽出匕首,手起刀落,利落的去掉鼠皮和蛇皮。


    她臉色平靜,手法利落精準,雙眸絲毫不帶眨一下的。


    小兵們皆是微微愣神,莫名的感覺後背涼颼颼的。


    遠處高樹上,安州緊緊擰眉,手肘碰了碰明淨,「秦公子真是女人嗎?」


    女人不都是溫雅嫻淑,見著這些東西都是嚇的避開,小臉慘白慘白的嗎?


    怎麽到了秦公子這裏,徹底顛覆了他對女人的認知。


    明淨嗤了一聲,「你也說了,她是秦公子。」


    言外之意,她現在是男人。


    安州噎了一下,頗為尷尬的摸了摸鼻樑。


    ------題外話------


    這一章每一件事都為後期埋的有線索,也交代一下幾十年前的事。男女主很快又要見麵了,親們猜猜,男主會以什麽身份去見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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