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安城樓上,皇帝與眾位大臣站在城樓上,看著城外的隊伍。


    城樓台階,一抹身影緩步踏上石階,走上城樓。


    一襲銀色盔甲,腰間別著長劍,頭上帶著銀色頭盔,麵容清俊,身形欣長。


    所有人的視線都被那抹身形吸引,皆是望過去。


    她走到城樓上,步伐穩健,一襲銀色盔甲將身上的氣息襯的冰冷威嚴。


    舉手投足間,都充滿果決的凜寒。


    白梓墨站在皇帝身側,俊眉微攏,看著她漸漸而來,漆黑的眸底閃過一絲光亮。


    見所有人的視線全部落在她身上,神色沉寒。


    這一刻,他很想將她藏起來。


    眾位大臣見她如此,隻覺得太子的勢頭做的很足,真正到了戰場,隻怕會嚇的屁滾尿流。


    畢竟她以前也隻是一個土匪而已。


    秦陌芫走到皇帝身前,單膝跪地,雙手拱在身前,聲音洪亮,「兒臣參見父皇。」


    慕容襄戊欣慰一笑,伸手扶起她,眉心間的擔憂顯而易見。


    他沉聲道,「此次前去,一定要小心,不可莽撞。」


    秦陌芫淡笑,一一應聲。


    城樓下,笙帡同樣一襲盔甲,坐在高大的馬上,單手拉著韁繩,另一隻手慵懶的撐在腰間。


    冷笑抬頭,俊逸的容顏泛著冷嘲。


    身後的常年跟隨他的幾名副將亦是冷笑的看著城樓上的那個少年,在他們眼裏,這個太子就是個花拳繡腿的廢物。


    跟著他們去打仗,隻要別拖累他們就好!


    秦陌芫微微偏頭,身上透著寒涼的氣息,隱隱又有種玩世不恭的姿態,兩者完美融合,愈發顯得少年恣意俊美。


    她淡淡瞥了眼城樓下的笙帡,唇角挑著譏誚的冷笑。


    兩道視線在空中相撞,她毫不怯懦,眸底隻有冷傲,張狂的狠意。


    那種狠意有種毀天滅地的氣息。


    笙帡薄唇冷冷一挑,微眯著黑眸。


    視線恍惚中,秦陌芫轉頭,越過皇帝看向白梓墨。


    男人一襲官袍,俊容緊繃,薄唇緊抿,黑眸裏擔憂和隱匿的情意讓她心口有些窒息。


    她淡淡一笑,對著他微微頷首。


    轉身離開,卻聽到身後傳來男人果決的聲線,「皇上,微臣請命一同去緞荷城剿匪。」


    她步伐微頓,轉身,看著站在一側,雙手拱在身前的男人。


    男人沒有看她,微低著頭,從她的視線望過去,隻能看到他緊繃的側顏,弧度俊美。


    皇帝微微擰眉,他不是沒有想過讓白梓墨一同前去。


    隻是——


    城樓下,驀然傳來笙帡的聲音,「白宰相隻是一介文官,與我這武官不同,隻是剿匪滅幾萬的匪徒而已,何必大張旗鼓的去那麽多人?若是傳了出去,豈不是笑話本將軍剿個匪徒都要文官相助,若是如此,本將這個職位,倒不如讓給白宰相?」


    任誰都聽得出來笙帡話裏的威脅之意。


    若皇帝同意白梓墨同行,他便撤了這幾萬精兵。


    皇帝臉色微冷,卻沒有反駁,對著白梓墨淡聲道,「白宰相還是留在祁安城助朕處理朝政。」


    白梓墨俊眉緊攏,黑眸裏泛著凜凜的殺意。


    拱在身前的雙手微微緊握,最終繃直了聲線,回了一聲,「是,皇上。」


    秦陌芫站在城牆邊,目光輕蔑的望下去。


    沉靜的氛圍中,隻聽她涼涼的聲音響徹開來,「本宮看笙將軍是忌憚白宰相,怕白宰相前去剿滅匪徒,到時所有人都會嘲笑一個大將軍連一個文官都比不上。」


    她「嘖嘖」搖頭,一副可惜的表情,「本宮以為大將軍是個爽快不拘小節之人,今日相處,也不過是個心懷忌憚的妒婦而已。」


    瞬間,周圍更加的鴉雀無聲。


    笙帡臉色沉冷至極,攥著韁繩的手,手背青筋暴起。


    在他身側,韓九忱微微擰眉,低斂著眉眼,始終不發一言。


    皇帝蹙眉,倒是當眾斥責了一句,「慕容芫……」


    他話未落,便被秦陌芫阻攔,「不對,本宮說錯了,本宮怎能用妒婦來形容笙將軍,那太上不得台麵了。」


    少年眉尖泛著冷傲,吐出的話卻是有股子痞氣的味道,「本宮以前是土匪,說話多少沾了些匪氣,大將軍不會小肚雞腸到與本宮計較吧?」


    皇帝眉眼微微緊擰,唇角卻是泛著無奈寵溺的弧度。


    她這模樣,這一言一行,和她的母親簡直如出一轍。


    笙帡緊擰著俊眉,目光陰暗如冰,薄唇的聲線崩著陰沉,「本將怎會與一無所知的太子殿下計較!」


    秦陌芫眉尖微揚,冷冷瞥了眼他便收回視線。


    抬眸間,撞進一雙漆黑如墨,充滿情意擔憂的黑眸裏。


    心神微盪,她快速斂眸,對他們微微頷首,轉身離去。


    白梓墨望著那抹單薄的身影,漸漸走下石階,走出城門。


    城樓下,所有人看著少年步伐穩健,走到馬匹前,單手攥著馬鞍,利落的翻身上馬。


    她轉身抬頭,衝著城樓上兩個關心她的男人挑唇一笑。


    白梓墨緊抿著唇,長身玉立在城樓上,無人能看懂他黑眸裏卷著的情緒,察覺到的隻有寒意。


    *


    大批人馬出了城外,官道上,隊伍蜿蜒。


    三個副將騎著馬走在隊伍前方,目光皆是看著最前方的少年,臉上都泛著鄙夷的嘲諷。


    叫一個廢物太子做他們的副帥,也不知皇帝怎麽想的。


    最前方,三匹馬同行,秦陌芫在中間,手握韁繩,神情清冷的凝著前方。


    她自是感覺到身後鄙夷的視線,唇角冷冷挑起,那些人的想法,與她無關。


    但若是說到她麵前,她絕不姑息!


    她微微側眸,掃了眼身側的韓九忱,男人低眉斂目,時不時抬眸看向前方。


    這一路走來,與她一句話不曾談過。


    她若是沒有猜錯,韓九忱能一起剿匪出征,必是笙帡所為。


    主要原因,如今的鎮北侯府應該與笙帡聯謀在一起。


    韓岩緒已是廢物,想讓鎮北侯府安然無恙的在祁安城立足,唯有韓九忱出麵最為合適。


    眉心微凜,她看向前方,若是他日鎮北侯府對父皇不利,對她所在乎的人不利。


    即便韓九忱再怎麽幫她,她都不會放過鎮北侯府!


    今日的天色有些陰沉,黑雲壓頂,陣陣寒風侵襲。


    倏然間,秦陌芫的馬嘶吼一聲,隨即像是發狂似的朝前奔去!


    韓九忱眉心微凜,握著韁繩的手頓了頓,始終沒有出手。


    笙帡黑眸裹著冷笑,揮動的指尖握住韁繩,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隻是——


    就在所有人以為太子會被馬兒帶著狂奔前跑時,卻看到大將軍也一同前去。


    因為!


    他們眼睜睜看著太子殿下不知何時抽出一截長鞭勾住大將軍的馬頭,陰暗的官道上,響徹太子驚慌的聲音,「笙將軍,你的馬怎麽忽然犯蠢了?!」


    這話說得,不是暗諷笙將軍也蠢嗎?


    馬兒瘋狂奔跑,完全失去理性。


    笙帡的馬被秦陌芫的長鞭勾著,隻能認命的跟著。


    兩匹馬瘋狂的在官道狂奔。


    前方出現斷崖,馬兒卻絲毫沒有察覺,依舊往前狂奔。


    秦陌芫長鞭揮動,腳尖抵在馬鞍上,驟然身形一躍,大喊一聲,「笙將軍,你武功高強,這瘋馬交給你了!」


    言罷,她身形一落,手臂揮動間,幾把見到驀然飛出。


    長鞭揮動,阻礙了笙帡的視線,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笙帡以為秦陌芫要對他動手,驟然抬手,身下的馬兒卻驟然嘶鳴一聲,比另一匹馬還要狂躁,衝著斷崖奔去。


    「哎呀,笙將軍,你可別摔死了——」


    她跑過去,看著兩匹馬奔下斷崖,斷崖下,一襲盔甲的笙帡飛身而起。


    她驟然揚起長鞭揮過去,卷著淩厲的勁風。


    笙帡臉色一變,沒想到她竟會光明正大的對他動手。


    身形閃躲,目光所及,幾道淩厲泛著寒光的小刀驟然而來。


    他臉色陰沉如斯,閃躲間,秦陌芫的長鞭再度揮了過來。


    接二連三的阻擋他落向斷崖邊上,閃躲不及,長鞭打在了他手臂上,頓時一道血痕閃現。


    不等他怒吼,少年便驚覺道,「笙將軍,你怎麽那麽笨?沒看到本宮給你長鞭讓你抓住嗎?你難不成想摔死?」


    身後的幾個副將沖了過來,剛好看到這一幕。


    秦陌芫急切的聲音再度傳來,「笙將軍,你的武功怎麽這麽廢?連被世人所傳的廢柴本宮都不如。」


    笙帡臉色青紫,氣的就差嘔一口老血!


    本是他算計她,卻反過來被她算計!


    他倒真是小瞧了這個廢柴!


    秦陌芫手叉腰,隨即長鞭收回來,掌心一抹,再度抽過去,急聲道,「笙將軍,抓住了!」


    笙帡冷眉,看她揮過來的長鞭,刁鑽的角度,詭異的章法。


    被迫握住長鞭,掌心凝聚內力,想要用內力震傷秦陌芫。


    但——


    驚呼聲再度響起,隨即,緊握著長鞭的秦陌芫鬆了手。


    懊惱歉意的聲音響徹開來,「笙將軍,本宮手腕好像骨折了。」


    笙帡沒想到她會鬆手,用了力道,傳了內力,長鞭驟然失去控製,在空中狂舞。


    他臉色微變,趁此機會淩空躍下斷崖邊。


    幾個副將衝過來,擔憂的看著笙帡,而後轉身怒氣沖沖的瞪著秦陌芫,「你是故意的!」


    秦陌芫單手握著手腕,麵露痛苦,眉目的戾氣卻壓的極陰,「放肆,這是你們對本宮的態度?即使在外麵,本宮也是副帥,豈是你們幾個可以質疑的?」


    她走上前,目光譏諷的掃了眼丟掉長鞭的笙帡,斂去眸底的一抹嘲笑。


    目光冷冷瞪著幾人,語氣森然,「再敢在本宮麵前放肆,軍法伺候,別以為仗著是笙將軍的副將就可以為所欲為,即便是笙將軍,在本宮麵前也是臣,更何況你們!」


    她笑意吟吟的看著臉色陰沉的笙帡,「笙將軍,本宮說的可對?」


    笙帡掃了眼了破裂的袖袍,手臂上一道血痕,觸目驚心。


    他冷哼一聲,拂袖離開。


    幾個副將敢怒不敢言,隻得隨著大將軍的步子離開。


    秦陌芫看著掌心,唇角邪氣一挑,走過去撿起長鞭纏在腰間。


    看來,製作一條長鞭帶在身上可比劍順手多了。


    怪不得藍靈酒和笙箏都喜歡用鞭子。


    走回隊伍前,秦陌芫依舊耷拉著那隻『受傷』的手。


    目光所及,撞進一雙泛著戲虐的黑眸。


    韓九忱隻是薄唇挑了下,便低斂著眸光,好似方才他並未抬頭。


    秦陌芫眉心冷然,眸底的痞氣顯而易見。


    渾身泛著玩世不恭的氣態,活脫脫就是個土匪窩出來的,哪裏像是個太子。


    走過去,看著空出來的兩匹馬,兩個副將站在隊伍裏。


    秦陌芫挑眉,看著笙帡已然坐在馬鞍上,神情陰沉,周身冷氣卷著冰渣子,嗖嗖的往外溢。


    瞥了眼另一匹空著的馬,她走過去。


    就在所有人以為太子殿下上馬後,可以再次出發。


    但沒有!


    她繞過那匹馬,走到張副將的馬前,眉心微揚,透著桀驁不馴的痞氣。


    張副將心裏咯噔一下,謹慎低頭,看著站在前麵的太子。


    果然——


    太子殿下眼尾一揚,伸手一指,「本宮看上了這匹馬。」


    笙帡厭惡蹙眉,攥著韁繩的手緊了緊,終是壓住噴薄而發的火氣。


    張副將不敢反駁,大將軍都沒說話,他一個副將更不敢吱聲。


    翻身下馬,剛要走向另一匹馬,卻見太子殿下的手緩緩指向他。


    心裏再次咯噔一下,強烈不好的預感襲來。


    隻見太子殿下擺了擺受傷的手,無奈輕嘆,「張副將,勞煩你跪下,讓本宮上馬,本宮的手你也看到了,抓不了馬鞍。」


    張副將臉色憋的青紫,有火卻不敢發。


    他看了眼大將軍,畢竟他是將軍的人,當眾給太子跪下,隻為了讓她踩著背上馬。


    這可是狠狠的打大將軍的臉麵。


    秦陌芫不悅挑眉,語氣凜冽透著不怒自威的寒意,「本宮與你說話,你看笙將軍作何?難不成本宮命令你還要向笙將軍請示不成?本宮一朝太子,還比不過一個將軍的地位了?」


    笙帡臉色愈發陰沉,看著前方,始終沒有回頭。


    到了緞荷城,他倒要看看,她還能狂到何時!


    張副將臉色一變,「屬下沒有那個意思。」


    站在馬匹身側,跪在地上,雙手伏地,低著的頭顱下的臉色陰沉仇恨,眉心處的屈辱隱隱加深。


    秦陌芫唇角始終挑著絲絲邪氣的弧度,拾步上前,抬腳,重重踩在張副將的背上。


    張副將緊繃著身子,臉色沉的可怕,伏在地上的雙手緊攥成拳。


    秦陌芫眉目低斂,冷佞的弧光點點流瀉,單手抓著馬鞍,雙腳踩在張副將的背上。


    而後,翻身上馬,嫌棄的掃了眼跪伏在地上的張副將,「張副將常年征戰,怎麽還吃的這麽胖,差點將本宮的腳閃了。」


    張副將臉色瞬間又青又紫,站起身,冷著臉,沒有言語。


    身後時不時傳來低低壓抑的笑聲,他的臉色更加的難看。


    秦陌芫拉著韁繩走向韓九忱身側,側眸淡淡一笑,「韓大公子。」


    韓九忱眉目微沉,轉頭恭敬的看向她,劍眉下的黑眸暗潮湧動,情緒隱匿,讓人無法看透。


    他恭聲道,「太子殿下有何事?」


    迎著男人的目光,她眉心一挑,痞氣一笑,「無事,隻是覺的韓大公子生的比韓岩緒那個廢物俊多了,你這副皮囊若是到了緞荷城遇到個女土匪,被抓去做個壓寨夫君,可就好玩多了。」


    言罷,她爽朗笑出聲,駕著馬前行。


    身後再次傳來低低壓抑的笑聲。


    笙帡眸子微眯,陰沉的光四散,攥著韁繩的手緊了又緊。


    隊伍前行。


    韓九忱眉心微凝,「太子殿下說笑了。」


    這個女人,真是一刻也不消停!


    *


    天邊殘雲似火焚燒,染紅了半邊天。


    城樓上,兩道身影始終立在那裏,久久沒有離開。


    童豆豆抬頭,看著白梓墨,「白大哥,我們偷偷去找秦哥哥嗎?」


    男人俊眉微攏,黑眸始終望著遠處,身上的氣息比黃昏的涼風還要寒上幾分。


    他暫時不能離開,朝堂上有笙帡的人暫壓著,想要心無旁騖的去緞荷城,必須解決掉這些麻煩。


    直到天邊的殘雲被冷風吹散,朦朧的月色漸漸襲來,男人才轉身,冷聲道,「我們回去。」


    童豆豆乖巧的跟在他身邊,眨了眨雙眸,伸出手握住男人的大手。


    白梓墨神色微頓,薄唇噙著若有無的弧度。


    童豆豆斂眸,真好,這是在師父跟前從未享受的溫情。


    朦朧月色中,男人一襲官袍,迎風翩訣,手裏牽著俊俏的小男孩。


    腳步停頓,男人眉眼冷淡的凝著對麵的女人。


    童豆豆亦是抬眸看著對麵的女人,抬頭問道,「白大哥,我先回去嗎?」


    男人眉目低斂,「我們一起。」


    拉著他徑直而行,越過女人身側。


    笙箏冷笑,「白宰相何時養了個小孩童?第一次見白宰相在意第二個人。」


    白梓墨俊容冷沉,於她的話絲毫不理會,拉著童豆豆毫不猶豫離開。


    笙箏緊抿著唇畔,轉身看著兩人離開。


    芸幽閣二樓雅間的窗杵,一雙黑眸興味的望著下方。


    街道上的女人單薄的背影僵直,收回視線,轉身,卻驀然發現什麽,抬頭撞進他的黑眸。


    慕容燕璃淡淡一笑,那抹笑容瞬間讓整個月色都璀涼起來。


    笙箏失神片刻,收回視線,朝著將軍府而去。


    月色幽涼,她冷笑著,獨自而行。


    身後似是傳來腳步聲,不等她回頭,一件裹著溫暖的外袍披在了她身上。


    男人溫柔的聲音拂過耳畔,「夜涼,染了風寒可不好。」


    笙箏心頭微澀,冷冷抬頭看著與她保持一步距離的男人,作勢要取下披在身上的外袍。


    男人聲音阻止,「箏姑娘不必如此,一件外袍而已,本王並無他意。」


    對方光明磊落,她又何必再拘謹。


    臉色始終冷漠,朝著將軍府而去。


    男人始終陪在她身邊,靜默不語。


    陌生的氣息包裹在周身,鼻翼間都是好聞的氣息,笙箏心神有些紊亂。


    到了將軍府外,笙箏將外袍還給他,倒是問了一句,「四王爺何時知道我的身份?」


    慕容燕璃淡笑,「方才。」


    方才?


    什麽意思?


    見她疑惑,男人淡笑解釋,「祁安城的人多半都知曉將軍府的小姐愛慕白宰相,方才你與白宰相相望時,本王看到了你眼裏的情意。」


    她隱藏的如此之深,他也能看出來嗎?


    是啊,即便再恨,她依舊無法抑製瘋狂的愛著白梓墨。


    可是,他們永遠不會在一起!


    極其討厭這種被人看透心思的時刻,笙箏冷著臉,「我到了,四王爺回去吧。」


    男人依舊淡笑,聲音溫柔,「好。」


    笙箏轉身,疾速朝著走上台階。


    但——


    一抹刺眼的亮光驟然一閃,笙箏眉目的殺意驟然顯現。


    她剛要動手,腰身一緊,便被一隻長臂攬在懷裏,身後傳來長劍刺入肌膚的聲音。


    笙箏臉色一變,抬頭看著慕容燕璃瞬間蒼白的臉色,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抽出腰間長鞭與突然出現的黑衣人打在一起。


    隻是幾招之下,笙箏明顯落了下風,與此同時,將軍府內衝出侍衛。


    黑衣人見狀,迅速離開。


    笙箏臉色冷厲,緊緊盯著那抹離去的影子。


    她方才若是沒有看錯,那人黑衣外袍下,似乎是宮裏的禁衛衣著。


    身後傳來悶哼聲,笙箏斂起心緒,轉身扶住臉色蒼白的慕容燕璃,臉色有些怪異。


    這是第三個無條件為她擋劍的人。


    一個是大哥,一個是愛到骨子裏的白梓墨。


    或許那個男人當初隻是將她當作妹妹而已。


    慕容燕璃輕咳一聲,薄薄的唇邊映著血漬,他問了一句,「你沒受傷吧?」


    笙箏搖頭,有些複雜的回了一句,「沒有。」


    看了眼他後背的傷口,鮮血染紅了大片的月牙白袍,看起來觸目驚心。


    她疑惑問道,「你不會武功嗎?」


    男人自嘲一笑,唇角的苦澀是那麽刺目,「本王自小在冷宮待著,之後又被送到北涼做質子,又能與誰學武?」


    原來如此。


    他倒真是個可憐人。


    笙箏心裏終究過意不去,看了眼他虛弱的身子,吩咐一旁的侍衛,「扶四王爺進府,去找個大夫來。」


    兩名侍衛前來,恭敬扶著慕容燕璃朝著薑俊二而去。


    笙箏跟在身側,複雜的掃了眼臉色蒼白,但卻依舊俊美的男人。


    這個男人為她擋劍,接近她,或許隻是為了接近她。


    畢竟她是大將軍的妹妹,而他,毫無勢力,隻是一個無權無勢,不受寵的王爺而已。


    皇家的勾心鬥角,她不是不懂。


    大夫前來,為他處理傷口,說是長劍再深一分便會刺進心脈,無回天之術。


    笙箏驚了一瞬,慕容燕璃卻是淡淡一笑,額頭上都沁著冷汗,顯然是痛的。


    他虛弱道,語氣裏都卷著風輕雲淡的閑散,「死了也好,若不是為了母妃的希望而活著,本王早已入了黃泉。」


    見他低著頭,唇角的苦澀自嘲是那麽刺目。


    笙箏緊抿著唇,吩咐大夫,「好好為四王爺治傷,用最好的藥材。」


    大夫恭敬領命。


    笙箏看著他,冷聲道,「四王爺先在將軍府歇著,明日臣女吩咐人將四王爺送回去。」


    慕容燕璃淡笑,「不必了,本王待會就走,笙將軍不在,本王待在將軍府對你的名聲不好。」


    女人眉目輕抬,看著他的笑顏,未在挽留,冷淡的「嗯」了一聲。


    身影漸漸離開,淡水色裙袍消失在房門間。


    慕容燕璃收回視線,眉目低斂,無人能看到他眸中情緒。


    燭光搖曳,大夫為他處理好傷口,躬身告退。


    侍衛們守在外麵,房內瞬間變的沉寂。


    男人慢條斯理的穿上帶血的月牙白袍,眉心處方才的疼痛之色已然淡去,唯有一片冷意。


    唇角若有無的勾起難言的弧度,拾步走向房外。


    院落清冷,早已沒了笙箏的身影。


    兩名侍衛上來攙扶他,被他微微拂開,淡聲道,「不必了,本王還可以走。」


    慕容燕璃拾步走下石階,朝著府外而去。


    將軍府外,停著一輛馬車,車夫將板凳放在地上,侍衛上前攙扶他的手臂。


    男人走上馬車,在掀開車簾時,黑眸微眯,虛弱的輕咳一聲,額頭上沁著冷汗。


    他走進馬車,車簾阻隔了外麵的視線。


    痛苦虛弱的神色頃刻間消失殆盡,男人脊背僵直,陰冷的黑眸漸漸輕闔。


    遠處涼亭下,笙箏披著狐裘,目光冷冷凝著慕容燕璃上了馬車。


    那行走間,明明疼痛卻在強忍著,明明虛弱至極,卻在強裝。


    也許,這是他最後的尊嚴,即便有名無實不受寵愛,卻從不在她麵前示弱。


    臉色漸漸冰冷,想起今夜黑衣人黑袍下的禁衛衣著,水眸微眯。


    那人是皇後的人還是皇上的?


    如今慕容芫回來了,朝堂勢力分散,有些混亂。


    從大哥的隻言片語中,她多少都能猜到。


    轉身朝著房中而去,吩咐一旁的丫鬟,「準備筆墨,我要給大哥修書一封。」


    丫鬟領命,恭敬的跟在身後。


    *


    書房內,燭光搖曳,男人攏起外袍,看著桌案上的信封。


    黑眸微凝,似有些驚愕。


    他沉聲問道,「查的可準?」


    侍衛跪在地上,恭敬道,「回四爺,決無差錯,此人當年親眼所見。」


    慕容燕璃微微眯眸,薄唇的笑意愈發陰邪。


    他問道,「那人現在在哪?」


    侍衛答道,「已被屬下關起來,等候四爺發落。」


    男人拂了拂手,「先關起來,隔絕一切消息,下去吧。」


    侍衛恭敬應聲,起身,躬身後退離開書房。


    男人拿起信封,緩緩移到燭光前,燭火搖曳,點燃了信封,頃刻間化為灰燼散落在地上。


    房外傳來腳步聲,一道擔憂恭敬的聲音傳來,「四爺。」


    男人冷聲道,「進來。」


    書房門推開,侍衛走進來,單膝跪地,雙手拱在身前,請罪道,「請四爺責罰。」


    慕容燕璃俊眉微挑,邪氣的眉尖微挑著些,「此話怎講?」


    常柯眉心緊擰,「在將軍府,屬下傷了四爺。」


    男人卻是一笑,「此事可是經過本王應允的?」


    常柯抬頭,看著籠罩在暗黃燭光下的俊容,糾結了半天,才低聲道,「是的。」


    慕容燕璃拂了拂袖袍上的灰燼,「既然如此,你何罪之有?」


    「這……」


    常柯一時無言。


    「起來吧。」


    「是。」


    看著男人拿起書卷看著,常柯問了一句,「四爺,不知笙將軍的妹妹看到屬下故意露出黑袍下的禁衛衣著沒?」


    其實他一直在擔心這個,畢竟笙箏不比笙帡,一個女子在麵臨於此,不知能否做到心思細膩。


    慕容燕璃沒有抬頭,語氣卻很篤定,「不要小看了這個女人,他們無父無母,笙帡又常年在外征戰,她雖是將軍的妹妹,卻也是別人眼中的籌碼,她到現在都能平安無事,自身的實力和心機也不可低估。」


    這個女人隻有在麵對白梓墨時,才會毫無顧忌,像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


    常柯瞭然,「屬下明白。」


    他再次道,「四爺,我們的人回來報,說看到有信鴿從將軍府飛出,但怕驚動了將軍府的暗衛,便沒有攔截。」


    慕容燕璃翻著書卷,「嗯」了一聲,「本王預料之中。」


    笙箏必然是將今晚的事全部告知笙帡。


    皇後已然和笙帡聯謀,笙箏想不到這點,笙帡卻可以,皇後不會作繭自縛到去在這個節骨眼上刺殺笙帡的妹妹。


    到時笙帡懷疑的人隻會是皇上和宰相府,不論是誰,笙帡都會將怒意牽扯到慕容芫身上。


    不用他出手,笙帡也不會讓慕容芫活著回祁安城。


    *


    北涼皇宮,宮宴盛世,琉璃燈盞搖曳。


    今日是太後娘娘壽辰,大臣王爺們皆是恭敬的候在宴席上。


    首位之上,皇帝臉色泛著笑意,在他兩側,是太後與皇後娘娘。


    所有大臣都備了禮物,挨個的走上中間,由太監報著。


    側位上,仍舊沒有身影。


    太後臉色有些難看,微微蒼老的聲音透著濃濃的不悅與怒意,「二王爺怎麽還沒來?難不成讓哀家還要等著一個小輩不成?」


    皇後看了眼遠處,輕柔道,「今個可是母後的壽宴,莫要為了老二氣傷了身子。」


    她無奈輕嘆,語氣裏也透著一絲不岔,「之前咱們都不知曉,他是阡冶禪師時,每次進宮都是晚到……」


    「但他現在是哀家的皇孫,是諸葛的王爺,難道連這點規矩都不懂了嗎?!」


    太後看向皇帝,低斥道,「看看你這個好兒子,不聲不響的潛伏在咱們身邊二十年之久,如今成了諸葛二王爺,更是不懂規矩!」


    皇帝眉心微攏,「今日是母後壽宴,這些事莫要再提。」


    他冷聲吩咐,「去看看老二怎麽還沒來。」


    太監領命,拾步離開。


    皇後還想說什麽,卻是周身一凜,一股寒意襲來。


    目光所及,驀然對上皇帝漆黑的眉眼,對方隻是淡淡睨了眼她便收回視線。


    這一眼,卻讓皇後的心瞬間沉落穀底。


    他這一眼是何意?


    怪她嗎?


    怪她在太後麵前故意提起諸葛榕斕扮作阡冶禪師的身份,在他們身邊待了這麽多年嗎?


    可是,他怪的著她嗎?


    諸葛榕斕扮作阡冶禪師時,有多囂張?


    明明是她們的小輩,卻讓她一個身為母妃的對他都要敬讓三分。


    太後更是對阡冶禪師恭敬對待。


    到頭來,阡冶禪師竟然是諸葛榕斕,當年叛變楚家的外孫!


    如今楚家的冤情被平凡,二十年前人人唾罵的楚家一夜之間成為整個北涼神一般的存在。


    因為楚家為了北涼守住了江山,守住了繁華太平,最後卻遭到奸人所害,被扣上謀反的帽子。


    三百八十口人一夜之間全被斬首,最終楚家平凡,黎民百姓都在討伐那個賊子!


    之前他是受萬人敬仰的阡冶禪師,如今他依舊是受萬人景仰的諸葛榕斕二王爺!


    隻因他曾經是檀寒寺的高僧,更因為他是楚家唯一存活的血脈。


    太後一直對楚家不滿,楚家滅門,太後比誰都高興。


    但她沒想到楚家唯一的血脈竟然成了阡冶禪師,還被她恭恭敬敬對待了許多年,這種憋屈,太後如何能忍?


    之前是諸葛辰風與她的兒子諸葛辰祐相爭,諸葛辰風有太後依仗,地位一直和太子平起平坐。


    如今諸葛榕斕出現,承蒙皇帝盛寵,太後怎麽任由諸葛榕斕一直囂張至此。


    即便她不動手,太後也不會放過諸葛榕斕。


    而她自己,更不會讓任何人搶走她兒子的太子之位!


    *


    「二王爺到——」


    太監的聲音驀然響起。


    所有人皆是朝著遠處看去。


    畢竟此次是太後壽宴,太後又與二王爺不和,如今二王爺來晚,太後定不高興,待會不知還會發生何事。


    目光所及,眾人都看到男人一襲白袍,纖塵不染,迎風翩訣。


    男人豐神俊朗,眉目星辰,薄薄的唇如刀削般精緻,鳳眸深邃,像是侵染了萬千繁星。


    周身的氣息寒涼如冰,卻又寡淡至極。


    與阡冶禪師時毫無一二。


    官家小姐們看著原本是阡冶禪師,如今變成諸葛二王爺,皆是有些震撼。


    尤其在看到男人白袍俊容時,臉上都盪著淡淡的暈紅。


    她們沒想到原來『還俗』後的阡冶更加俊美,如落入凡塵的謫仙,讓人睥睨。


    諸葛辰風臉色微變,握著酒盞的手幾不可微的緊了緊。


    諸葛辰祐眸色微眯,陰冷的光充斥瞳孔,搭在膝蓋的手更是氣的緊握!


    皇上看著諸葛榕斕翩訣而來,在看到他身上一襲白袍時,麵色微凝,眸底的神色讓人難懂。


    皇後卻是冷笑著,自從諸葛榕斕每次進宮,不論是阡冶還是二王爺,都穿著白色的。


    太後臉色是愈發的難看陰沉,看著諸葛榕斕走到中間,隻是拱手對他們淡淡道,「兒臣有事來遲,請父皇見諒。」


    而他,始終沒有向太後,皇後請罪。


    皇帝擺了擺手,「到位子上坐著去。」


    諸葛榕斕抬頭,鳳眸深邃,如深潭般讓人摸不清看不透。


    他清寒到道,「父皇,兒臣為太後準備了一份禮物。」


    皇帝淡笑,「呈上來,真倒想看看,你準備的是何禮物。」


    壽宴上,氣氛卻是萬分沉寂。


    太後臉色陰沉,不悅的視線狠狠砸在諸葛榕斕身上,怒斥道,「今日是哀家的壽辰,你身為哀家皇孫,遲到不說,竟還穿著白衣,是故意詛咒哀家,膈應哀家的嗎?!」


    男人俊容冷漠如斯,薄唇輕啟,說出的話亦如他的性情,涼薄寡淡,「皇孫是為了為太後娘娘精心準備賀禮故而來遲。」


    「至於白衣——」


    男人神情愈發的清寒,「自小到大,皇孫穿的普遍是白色,不過是為了死去的母親守孝,並非太後所想那般。」


    眾人一驚,原來二王爺喜好白色,穿的竟是孝服!


    「你——」太後臉色更加難看,「楚貴妃死了十九年了,你這守孝還要守到何時?在外麵守孝便罷了,竟讓將孝服穿進宮裏,參加哀家的壽辰,是故意給哀家找晦氣嗎!」


    諸葛榕斕聲線清寒,鳳眸幽冷,「母妃是死在宮裏,在宮裏,皇孫更不該褪去這身孝服。」


    男人的聲音很淡,卻字字都透著寒涼的氣息。


    皇帝臉色有些沉冷,阻止太後想要繼續說下,「今日是母後的壽辰,大喜的日子,不要再談這些事了。」


    他微擺手,「將二王爺送的賀禮呈上來。」


    眾人都聽得出來,皇上這是明目張膽的偏向著二王爺。


    太後臉色難看至極,卻也再未發作。


    皇上發話了,她即便是他的母妃,也不能再任由發泄怒火。


    二十年前,他為了楚貴妃一直忤逆她,二十幾年後,又為了楚貴妃之子忤逆她!


    兩個太監恭敬的捧著一幅畫軸走進來。


    眾人看著畫軸,都在好奇上麵畫的是什麽。


    皇帝看到畫軸時,眸色驟然一緊,緊緊盯著畫軸上垂掛的玉墜。


    兩個太監恭敬的將畫軸打開,裏麵的畫像展露出來。


    眾人看到上麵的畫像時,臉色皆是一變。


    太後陡然起身,身子緊繃著,一張已過芳華,蒼老的容顏上不滿怒意和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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