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城堡的宮殿之中,國王伊凡已經兩天兩夜沒有合眼。


    桌子上已經放涼了的菜肴他一口都沒有動,僅僅隻是喝了兩口稀粥。


    這種時候,前方戰報沒有按時傳回來,他提不起一丁點的胃口。


    耷拉的眼皮、黝黑的眼眶、還有參差不齊的胡渣和油膩的頭發,伊凡疲態盡顯,但是依舊沒有一丁點的睡意。


    為了安撫人心,他甚至裝模裝樣大大方方地回到寢宮,看上去一點都不急躁,似乎都前方的戰事成竹在胸。


    王後躺坐床上不敢發出一丁點的聲響,連呼吸都壓低了聲音,大氣不敢出。


    這位和伊凡一起生活了將近四十年的結發夫妻,對於丈夫的性格非常了解,她知道現在這種時候她若是說錯了一句話,或是因為發出動靜惹惱了這個男人,那麽他甚至可能衝過來掐死自己。


    王後的父親在去年就已經去世了,兩位兄長也都無甚本事,陛下對她已經不用再有任何顧忌,她甚至知道要不是如今王國形勢危急,陛下需要借用舊貴族的力量抵禦外敵,那麽陛下會在她父親去世之後立刻就把她給休了,然後納伊麗莎白為王後,也就是那個當初他從安條克行省帶回來的女孩。


    撐在書桌前雙手扶額的伊凡同樣沒有發出任何的動靜。


    太陽落山之後的太陽城堡,安靜得讓人感覺害怕。


    伊凡的大腦在飛快地運轉,但是想想來去都是些重複的事情,然後便是一些往事不由自主地浮上心頭,從他第一次南征開始,卡利亞斯是如何一點點蠶食他的王國,以至於落到了如今的這樣的地步。


    讓伊凡廢寢忘食的原因,自然是前方與卡利亞斯的戰事。


    月亮關丟了,對於整體的戰局來說,是一個異常沉重的打擊,如果不能及時奪回月亮關,便意味著在過去兩年內耗費大量資源完成的海靈頓整體防線將會失去大部分的作用。


    簡單來說,就是這場僵持了許久的戰爭,原本還算比較平衡的天秤將會大幅度向卡利亞斯的方向傾斜,並且他們的劣勢會變得難以逆轉,到時候別說南下收複失土,就連海靈頓高原恐怕都沒辦法守住。


    本該在兩個小時前就送到的最新戰報至今未到,讓伊凡的情緒愈發急躁,他曾經很排斥用通訊魔網傳遞軍情,認為這沒辦法保密,等於是將王國的機密暴露在魔法師公會豔的眼中,可是此刻他卻非常地懷念這個東西,要是通訊魔網還在,他便能夠實時得知一手的信息,哪怕是被魔法師公會得知了又如何?


    可惜如今同盟的大部分地區的通訊魔網都失效了,魔法師公會雖然正在重新搭建,但是約克王國卻並不在其覆蓋範圍之內。


    反之,曾經最為少數沒有聯網地區的卡利亞斯,如今卻擁有完善的通訊魔網,雖然不是出自於魔法師公會,但是卻得到了對通訊魔網更為專業,也是最先提出通訊魔網概念的奧術師公會也就是如今的深藍的青睞,竟然把總部都搬遷到了卡利亞斯。


    伊凡的心頭充滿了憤怒、憎恨、然後是嫉妒,最後化作一聲滿是感慨的長歎。


    20年,距離巴雷特幹掉豺狼人霍格成為卡利亞斯的主人,如今正好20過去年,20年的時間,這片原本在夾縫中求生的法外之地,如今他們的軍隊卻已經打到了王國首府。


    要說失敗還有些為時過早,但僅僅是現在這樣的結果,伊凡都無法接受。


    月亮關必須奪回來,死命令他已經下達了,現在要做的就是等待結果,他心裏一遍遍告訴自己要沉住氣,要冷靜一些,要保持太陽城堡家族的高貴氣度,他有能力逆轉局勢。


    曾經困難重重的新製改革,他都成功了,那些如同王國跗骨之蛆一般吸食國家血液的舊貴族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之前最為危險的危機,約克王國獨自麵對卡利亞斯、羅南公國、還有高盧王國的圍攻的局麵,他通過自己的手段給化解了,與高盧王國停戰議和,並且還達成進一步達成了部分和作協議,另一邊在羅南公國內部支持亞坎複國軍的行動,以此也減少了羅南公國方麵的壓力。


    最後就隻剩下了卡利亞斯這一枝獨木,他沒有理由會敗給卡利亞斯。


    對比兵力,卡利亞斯雖然多次增兵,但是人數方麵依舊和王國守軍有不小的差距,王國守軍同時占據地理優勢,這一點足以抹平裝備的差距,葛林布置的防空陣線更是讓卡利亞斯在過去無往不利的空軍撞得頭破血流,後來甚至不敢輕易出動。


    伊凡在得知月亮關被攻破的消息之前,他堅定的認為卡利亞斯的軍隊已經支撐不了多久,瘋狂的進攻不過是強弩之末,戰爭打到這個階段,已經達到了卡利亞斯的極限,他們終究隻是一個剛剛成立的、沒有經曆過大風大浪的小國,階段性的戰爭很快就會結束,到時候就是約克王國反攻的開始。


    他原本對於此番未來的非常堅定的相信,一如當年他堅信林恩不能走出太陽城堡,可最後結果都事與願違。


    寂靜的深宮中,急促的腳步聲顯得格外明顯,將伊凡的思緒從憤恨之中拉回到現實。


    親衛從傳訊兵那裏給他帶來了最新的戰報,遲到了三個多小時的戰報。


    伊凡迫不及待地站了起來,有些緊張地打開了信箋,他最希望看到的是守軍已經奪回了月亮關的消息。


    隨著眼神在信紙上的掃動,拿著信箋的手微微顫抖起來,短短五六秒鍾的時間,伊凡的臉色一變再變,變得愈發的蒼白失色。


    他身體就像是在一瞬間失去了支撐的力氣,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然而並沒有坐穩,順著邊緣滑到了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房間裏麵的王後被伊凡摔倒的聲音嚇了一跳,本能地想要出來,但是還沒有下床就收回了雙腿。


    伊凡吃力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整個人就像是失了魂一樣,恍恍惚惚過了小半分鍾,才還了魂。


    信箋上的內容對他來說就好似雪上加霜、晴天霹靂。


    王國的將士們嚴格地執行了他的命令,對落入敵手的月亮關發起了不計代價的猛烈進攻,調動了所有的兵力,做了最激昂的動員講演,並且現場發放了軍餉,所有士兵們士氣高昂,不奪回月亮關誓不罷休,然而他們卻遭到了敵軍的頑強抵抗,敵軍的前線最高指揮官艾倫,甚至親自帶著親衛團來到月亮光作戰,但即便如此,王國軍還是占據著主動,烈日軍團的先鋒大將波頓,甚至差一點就在混戰中斬殺了敵軍主將艾倫,一度逼得敵軍放棄了所有的城外陣地,龜縮在城中隻顧防禦不敢還手,本來,奪回月亮關隻是時間問題。


    可就在這時候,後方的東特城卻突然丟了。


    戰報上的說法是,因為主力軍隊都調去了月亮關,所以東特城較為空虛,駐軍不多,多數還都是些老弱傷員。


    可這對於伊凡來說並不是東特城失守的理由,東特城不是前線,這是後方城市,是作為海靈頓防線的三大補給中轉站之一的城市,承擔著前線近四成的補給的任務。


    如果說月亮關失守,海靈頓防線將會失去大部分的作用,那麽東特城失守,就意味著海靈頓防線已經不存在了。


    後方的城市為什麽會受到攻擊?敵人是從哪裏來的?從天上飛過來的嗎?


    事實正是如此。


    “密密麻麻的飛機,從天而降的軍隊,三千多人……”伊凡讀者信箋上的關鍵詞匯,發出了無力的笑聲。


    “葛林呢?他說過沒有任何一架飛機能夠飛到海靈頓高原。”伊凡大聲地喊了出來。


    親衛兵站在門外不敢應答,裏屋的王後將頭埋進被子裏,哭了起來。


    十多分鍾之後,新的戰報到來,解答了伊凡的疑惑。


    東特城告破之後,防空主帥葛林已經在前線自裁謝罪。


    “完了!”


    他有氣無力地說道。


    王國已經完了。


    約克王國,太陽城堡家族,將會毀在他伊凡·蒙斯特的手上。


    伊凡甚至已經預料到了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


    卡利亞斯的大軍逼近太陽城,那些苟延殘喘的舊貴族的選擇,還有……高盧王國的態度。


    大勢已去,這幾乎是已經注定的結果,但是會不會徹底完蛋,高盧王國的態度將會至關重要。


    “通知高盧王國的大使,邀請他明天上午來城堡花園小敘。”


    伊凡強打起精神,把命令下達了下去,然後離開了寢宮,獨自一人在城堡的庭院中踱步。


    …………


    月亮關的營房中燈火通明。


    正在在臨時病房中接受手術的艾倫,疼得哇哇大叫,要不是身體被皮帶綁著固定才床板上,估計此刻已經跳了起來。


    戰地醫院中麻藥短缺,優先給了那些需要做大手術甚至截止的戰士使用了,艾倫身上需要開刀的地方雖然多,但是手術規模並不算太大,主要就是取出那些嵌進身體裏的箭鏃,至少按照醫生的說法這等級的疼痛是屬於一個老兵可以接受的範圍,所以就沒有給使用麻醉藥。


    最嚴重的一枚箭矢,正是此刻正在動刀的這處,正好射中了艾倫的胯下。


    旁邊的人都看得出來,艾倫長官之所以叫得那麽誇張,與其說是忍受不了疼痛,更像是在掩飾尷尬。


    “將軍,您這……這家夥什以後可能會受到些……”


    動刀了醫生小心翼翼地說著,不過還沒說完就艾倫蠻橫地打斷。


    “廢什麽話,老子兒子都從軍校畢業了,還要這玩意有什麽用,你該怎麽下刀就怎麽下刀。”


    說著,旁邊的幾個親兵忍不住發出了輕微笑聲,這一下可把艾倫給熱火了,衝著他們幾個大聲喊道:“狗日的還笑,老子當時都要把那傻愣子給砍死了,你們幾個蠢蛋壞我好事,等我能下床了,慢慢收拾你們。”


    和艾倫同在一間病房中的三個親兵沒敢搭話,但是也沒有因為這番訓斥就變得緊張,他們都是從守備軍騎兵團時期就跟隨艾倫的老兵,對於長官的性情十分了解。


    長官的話不假,當時的確是有機會殺死敵軍中那個凶悍異常的先鋒大將,可是大概率的結果,艾倫長官自己也得把命搭進去,所以他們幾個才拚命把艾倫給帶了出來,這樣的行為雖然一度影響了部分的士氣,但若是和艾倫戰死之後對全軍士氣的影響相比,這一點就顯得微不足道。


    四位貼身親兵,當場就死了一個,剩下的三個此刻都在這間病房中,每一個得傷都不比艾倫輕。


    和約克王國開戰以來,大多數的事情,都是自己方進攻,約克王國在防守,即便有時候也會有相反的情況,但是約克王國的進攻意誌都不算太強,除了剛剛經曆的這場戰役。


    烈日軍團的主力,加上常規軍中編製保存得比較完好的精銳,可以說,敵人將周邊能調動的所有軍隊,全都拉到了月亮關外,然後對這裏發起了不計代價的猛烈進攻。


    這場戰役的激烈程度,算的上整場戰爭以來之最。


    本來按照攻守形勢,他們最多還能再守個兩三天,就得被迫放棄月亮關,否則也隻會是全軍覆沒。


    但是“鷂鷹行動”成功了,空降部隊拿下了東特城,這形勢便逆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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