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見守夜人的路上,楊經綸幻想過很多次守夜人的模樣。通對對《狗眼看人低》的解讀,他認為寫出如此深邃思想作品的作者應該是個受過很好教育的成熟男性,思想開明進步,他要有一定的閱曆,同時還要有很深的人文關懷。


    慢慢的,一個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青年或中年文士形象浮現在了他的腦海裏,他應該上過大學,說不定還有留洋背景,這樣也能解釋出他之前為什麽一直籍籍無名。


    他作為首先發現這匹千裏馬的伯樂,這次會晤之後他們之間也許會建立友好親密的聯係,他會一手挖掘、培養守夜人,讓他名揚天下,讓他從一個默默無聞新人成為舉世聞名的大作家,他們兩人的私人友誼也會被傳為佳話。當然他也會因此晉升為資深編輯,在報社裏擁有越來越多話語權,有朝一日成為報社總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懷著對未來的種種美好幻想與期待,他在來信地址標注的四合院門前站定,激動又緊張地敲響了房門。門很快就被打開了,門房探出頭來,眼神警惕:“你找誰?”


    “你家主人是不是往《文學報》投過稿?我是《文學報》的編輯,收到他的信稿後特意前來拜訪先生。”


    “你等等。”門房合上了門,楊經綸就聽到淩亂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幾分鍾後,院子裏重新響起了腳步聲,門房再次打開了門,臉上也終於有了笑模樣:“老爺讓您進去。”


    楊經綸跟著門房來到前廳,就見到一個青衫少年人笑著對他拱拱手:“麻煩先生特意跑一趟了,快請坐。”


    楊經綸糊裏糊塗的坐了下來,納悶的打量著這個陌生的少年。他看起來還未及弱冠,身影瘦削羸弱,臉白如玉,唇白無色,唯獨一雙眼睛熠熠生輝,琥珀色雙眸光華流轉似乎蘊含著無限生機,衝淡了他身上的病氣。這是一個身體病弱卻心誌堅定之輩,這是楊經綸對其的第一印象。


    眼看著少年一副主人的姿態招呼他,楊經綸納悶:“在下楊經綸,是《文學報》的編輯,這位小兄弟怎麽稱呼?”這個年紀,莫不是守夜人先生的弟弟或者兒子?


    少年回答:“我姓李,木子李,名景然,未及弱冠不曾取字,您直接喊我的名字就是。”


    “我比你年長幾歲,就鬥膽稱呼你一聲賢弟了。”楊經綸迫不及待地問道:“景然賢弟,我這次是來拜訪守夜人先生的,你看……”!什麽時候讓你爹或你哥出來見見我?


    然後楊經綸就見那個少年眨了眨眼睛,看向他的眼神充滿了古怪,然後在他心急如焚的目光裏挑了挑眉,慢條斯理地回答:“我想你是不是有哪裏搞錯了?我就是守夜人。”


    啥?


    這個年紀看起來比他還小的少年就是守夜人?也就是說《狗眼看人低》這樣有深度有內涵的文章是出自一名十幾歲的少年之手?


    他不是開玩笑吧?他這麽想了也這麽問了。


    少年聳了聳肩,眼神有些無奈:“這有什麽好開玩笑的?而且我也沒必要撒這種很容易就會被拆穿的謊言。”


    楊經綸的理智也慢慢回歸了,他尷尬地笑了笑,明白自己問了句蠢話。想想他剛剛還恬不知恥的稱守夜人為賢弟,他就懊悔地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頭。既然他就是守夜人,那麽賢弟之類的稱呼自然是要不得了,他肅容拱手道:“是我唐突了先生。”


    “我沒想到寫出如此優秀作品的竟然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人,是我狹隘了。”楊經綸不由用全新的目光去看待眼前的少年,不住感慨道:“真是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明明他也不過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說話如此老氣橫秋實在有些滑稽,不過楊經綸卻沒意識到這一點,此時他迫不及待想把自己從書中獲取的感悟向原作者傾訴,他說了很多很多,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先生看著他的目光有些奇怪,但是先生肯定了他對文章的解讀,對一名讀者來說沒有比原作者的肯定更值得開心的事情了!


    在宣泄過自己的激動之情後,楊經綸終於進入了正題:“我觀先生文風老辣,劇情結構精妙,不像是新手,先生之前是不是在其他報紙登過文章?”


    “隻在家鄉的小報裏刊登過一次文章,不是很有名的報紙,不提也罷。”樂景回答:“我一直很仰慕《文學報》,所以《文學報》是我在北平投稿的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報社。”


    楊經綸與榮有焉地點了點頭,然後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們報社開給新人的價格一向是千字一元,先生的作品雖然優秀,但是之前畢竟是沒有什麽名氣的新人,所以……”


    樂景理解地點了點頭,“我明白的,千字一元的價錢已經很公道了。”


    楊經綸鬆了口氣,“您能理解就太好了。我回去會和總編好好商討,爭取讓先生的文章早日登上報紙,讓更多人看到的。”


    樂景笑著點了點頭。老實說,他現在的心情也十分激動,這可是在後世威名赫赫的《文學報》啊,是被譽為華夏現代文學的搖籃,旗下作家囊括了半個華夏文壇,影響了整個時代人思想的《文學報》。樂景至今還能記得他幼時觀看電視轉播的慶祝《文學報》百年誕辰的典禮上,時任主編發表題詞中的一段話:“創刊百年,百年風雲,百年清名,俯仰天地,無愧於心。國難之際赴水火,舍生取義求大同,或成或敗,或囚或歿,人不知之,豈曰無聲?青史為證!豈曰無聲?山河既名!”


    這般豪邁悲壯的題詞深深觸動了當時的樂景,他為每個字句裏浸染的人性之美深深著迷。


    《文學報》成刊的百年裏,不知誕生了多少以筆為槍劍的鬥士,他們攥緊手中的筆,一點一點捅開了這個國家上空近百年的黑夜,讓幾億已經習慣了在黑夜裏生活的國民看到了光!樂景敬佩這些逆流而行的先行者,他們是世界的星火,是人類的光輝,是時代的長矛,注定與命運為敵。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美麗得讓樂景窒息。現在,就讓他和他們一起舉起手中的火把吧,讓那火光透過紙麵照進讀者的心裏,讓那火光在大江南北升起。


    火光會燒掉舊華夏一切黑暗腐朽的東西,最終涅重生的新華夏會在舊時代的殘軀上筆直站立。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先生所著的《狗眼看人低》會是係列小說吧?”


    在樂景點頭後,楊經綸懇切的說道:“先生接下來的作品,請務必也要選擇我們文學報。以先生之才,千字一元的稿費隻是暫時的,我相信待小說刊登後,先生的稿費最低也會漲到千字兩元。”


    樂景爽快地點了點頭。就算楊經綸不說,他也會選擇文學報的。文學報對於他這個資深文青而言可是代表一種情懷。


    “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楊經綸一怔,“什麽條件?”


    樂景說:“我希望你們報社能給我派個專屬編輯,有關我的一切個人信息都要對除專屬編輯外的人保密。”一來他現在羽翼未豐,不想太過高調惹來是非,二來,他也怕李廷業順藤摸瓜找上門來。他今年不過16歲,還沒成年,李廷業管教未成年的孩子不論從法律還是道義而言都是無可指摘的。等到他成年後李廷業對他的束縛也就隻有道德層麵上了。所以他起碼要低調苟到成年。


    這個要求就有點讓楊經綸為難了,“這事我必須問過我們主編才能給您答複。”


    “那我就恭候佳音了。”


    ……


    楊經綸火急火燎地離去,得意洋洋的回來,大搖大擺的走進主編室,麵對主編黑如鍋底的臉色也不帶怕的,趾高氣揚的把守夜人的稿紙遞給了他。


    主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接過稿紙走馬觀花掃了幾眼,然後他的表情就立刻變了。他眼珠移動地越來越慢,眼中時不時閃過深思,最後看完後長歎一口氣,表情若有所思,“這是誰的稿子?”他的眼中精光四射,“如此佳作足以引起一定反響了。”


    楊經綸如是這般把他今天和作者的會麵之旅說了一遍,待聽到他說給作者開出了千字一元的價錢後,主編忍不住罵到:“蠢貨!你竟給人家千字一元的價格!”


    楊經綸以為主編是欺作者年幼嫌這個價錢高了,忍不住分辨道:“不拘年歲高低,我們報社給新人的價錢一貫如此……”


    主編難得爆了粗口:“不拘年歲高低個屁!那李景然能和普通新人比嗎?不過十幾歲就能寫出這樣的文章,說一聲少年天才也不過了!你給人家開價那麽低,還怎麽讓人家後續來投稿!”主編恨鐵不成鋼的看著他嗎,“你馬上給人寄信,不,你去親自拜訪李先生,告訴他,我們報社願意給他開出千字兩元的價錢!”


    楊經綸不禁有些咂舌,他們報社有些經年的老手稿費也不過千字兩元,這李先生第一篇文章的稿費就這樣高,後續得高到什麽地步!竟然能折服一向眼高於頂的主編,這匹千裏馬看起來比他想象中還要神俊啊。


    他又連忙把李景然最後提出的有些古怪的要求告訴了主編,主編沉吟一會兒,然後抬眼看向楊經綸,拍板道:“既然李先生想要低調一些,那麽我們幫他隱瞞就是了。至於責編人選……就你吧。”


    “我?”楊經綸有些受寵若驚,雖然他心裏也很想當李先生的責編,他真的很傾慕李先生的才華,他本來還在醞釀勇氣準備給主編毛遂自薦的,沒想到主編就這樣輕易地選擇了他!


    “你能收到這份稿件也證明你和作者有緣分,而且作者顯然對你印象也不錯,由你負責李先生挺合適的。”主編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是他從未見過的和藹,“這對你來說是個挑戰,你要努力啊。”


    楊經綸興奮的臉都紅了,從主編室走出來時腳步都在飄。他自然看出來了李景然身上的潛力,而如今主編的另眼相看不過是更加證明了這一點罷了。作者和編輯本來就是互相成就,他有預感,李景然能帶給他的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多。


    三天後。


    “哎呀,大哥你快點兒。”


    樂景慢條斯理的咽下去一口粥,瞥了一眼急的團團轉的李淑然,不以為然道:“那麽著急做什麽?報攤還能長腳飛了不成?”


    李淑然急地跳腳,“這可是哥哥你在《文學報》上刊登的第一篇文章,我要買回家裱起來的,晚了報紙說不定就賣完了!”


    樂景歎了口氣,放下飯碗,站了起來整了整衣服,越過還有些呆愣的李淑然,回頭看向她:“還不走?”


    “啊?哦!”李淑然興奮地挽起樂景的胳膊,迫不及待的出了門。


    如樂景所料,報攤那裏今日的《文學報》果然還剩很多。樂景就見一向花錢小心的李淑然豪氣的給了店家一角錢,買了十幾份報紙回來。


    樂景啞然:“你買那麽多一樣的報紙做什麽?”


    李淑然理所當然回答:“當然是買回來送人和收藏了!”


    樂景忙小聲道;“淑然,我之前和你提過,不要告訴別人我有在寫小說。”


    “我知道的,我才不會告訴別人這是我哥哥寫的文章。”李淑然笑容有些狡黠,“我就說是我很喜歡的作者的文章,我要給我的同學們都宣傳一遍!”


    樂景:……你確定你那些大字不識幾個的小學同窗能讀懂我的文章?


    不過看著李淑然興奮的笑容,他還是咽下了吐槽,抽出一份報紙翻了翻,很快就在三版的位置上找到了他的文章。全文不長,也就六千餘字,但是報紙一版是放不下的,所以樂景的一篇文章占了報紙的兩個版麵。


    自己的文字化作鉛字出現在百年前的報紙上的感覺著實有些奇妙,放在後世這些可都是珍貴的文史資料,很有收藏價值的。


    樂景沉吟幾秒,“老板,給我再來十份今日的《文學報》。”


    李淑然:“???”


    樂景拍了拍她的頭,語重心長道:“你那報紙也別送人了,自己好好存著吧,你還小,不懂,這些百年後就是古董,很值錢的。”


    就算賣不上錢,拿來酒後吹逼也是極好的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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