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武泉,拓跋力微站在這片新歸屬自己的大草原上,豪氣萬丈,發表了一番振奮人心的演講。這地盤大了說話的底氣就足,明明是一次痛打落水狗下流舉動,竟給他冠以替天行道、吊民伐罪這樣冠冕堂皇的理由,講起來振振有辭,說出來頭頭是道。眾部落聽了之後豪氣幹雲,嗷嗷亂叫,跨著馬衝了出去。


    這邊軻比能聽說拓跋力微糾集雲中以西數十個小部落來打自己,也不含糊,點著精兵強將應戰,雙方在離彈汗山約三百餘裏的大草原上擺開陣勢,真刀真槍的打了一仗。拓跋力微轄下眾部落經過戰前動員,士氣空前高漲。拓跋力微令旗一揮,大叫:“衝啊!”負責打頭陣的兩萬鐵騎衝了過去,高呼酣戰。軻比能部一敗再敗,士氣低落,全軍將士都無心戀戰,擺稀擺怠。一見拓跋部衝到,一齊向後轉,齊步跑,軻比能部登時陣腳大亂。


    軻比能沒想到自家兵士甫一接戰就跑了大半,拔出彎刀,大聲彈壓,並砍死幾個向後退的短小鬼,原先殺了個把人,軍隊就不會向後退,可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這次殺了人之後跑得人更加多了,開始還隻是三三兩兩,後來就成群結隊。


    拓跋力微大喜,親執鼓槌,將自己麵前的那麵鼓敲得嘭嘭亂響,其他擊鼓將士也是卯足了勁,援枹連擊,拓跋部陣中鼓聲雷震,拓跋部眾聽了鼓聲,精神大振,玩了命的狠殺。軻比能部再也支持不住,敗下陣來。


    軻比能搖頭歎氣,親率精兵殿後,緩緩東退。


    拓跋力微率軍追了三十裏,恐有埋伏,不敢再追,奏凱而還。


    中軍大帳內,竇賓等部大人興高采烈,解著牛羊馬匹,前來獻功。


    竇賓見拓跋力微平靜如常,從他的臉上,既讀不到高興,也讀不到沮喪,有些大惑不解,道:“大人,我們勝了一陣,這可是件大喜事,您怎麽不高興?”


    拓跋力微道:“他們中原漢人有一句話叫:‘為將之道,不以勝為喜,不以敗為憂。’我們是勝了一陣,可不能因此麻痹大意,放鬆警惕。軻比能可是草原上最令人心驚膽顫的一隻狼,不是那麽好鬥的。我料他輸了一陣,定然很不甘心,今夜一定會率軍夜襲。我們且不忙慶功,坐下來商量商量該如何應對,以免倉促之間吃了大虧。”


    竇賓捋了捋胡須,道:“勝不驕,敗不餒,我果然沒看錯你。你就下令吧,我都聽你的。”


    竇賓的兩個兒子其時也在座,聽他老子對拓跋力微這個女婿比自己親生兒子還要親,心中不忿,惡狠狠的瞪了拓跋力微一眼。


    當時帳中聚了不少了人,那兩個不開眼的家夥又貓在角落裏,拓跋力微沒留意到他們神色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他笑對竇賓說道:“你太客氣了,我打算分部眾為十一隊,一隊屯於大寨虛張聲勢,餘眾十麵埋伏,諸位以為如何?”


    鮮卑族開化未久,族民大多頭腦簡單而四肢發達。大草原上部落林立,生存環境十分惡劣,長期走暴力路線,這頭腦便愈發簡單,四肢愈發發達。現在跟著拓跋力微混的這些個部落首領不是靠繼承上台的二世祖,就是靠打打殺殺,弱肉強食起家的暴力男,和他們談論草原上哪家姑娘最漂亮,那他們一準一邊流著哈拉子一邊聊得口沫橫飛。可要是和他聊什麽政治兵法,那他們一準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大叫沒興趣。果不其然,拓跋力微這問話剛一出口,諸部首領一齊叫道:“好計,好計,您下命令吧,我們都聽你的。”其實他們不是真的沒意見而是一討論這種問題就犯困,實在不想再繼續進行下去了。


    既然大夥都不想就此問題展開深入討論,那決意很快就形成了,拓跋力微的提議沒受到任何阻撓,很快就全票通過。這樣會議和未央前殿那有如趕集的軍議會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樣的首領當的當真有成就感。


    會議結束後,各族首領回去傳達會議精神,頭腦簡單也有頭腦簡單的好處,想的事情少,爭論也就少,辦事效率也就十分的高,很快幾十個小部落,分成十一隊,竇賓領著其中一部守家,其餘十路人馬,各自占據有力地形,分散埋伏。


    這邊軻比能不知道拓跋力微這個鮮卑人的韓信把自己當成了項羽,給自己來了一出十麵埋伏。他剛輸了一陣心裏不服,心想拓跋力微大勝一陣,晚上一定要開慶功會,眾部落首領都是酒鬼,一定會喝得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既便拓跋力微有準備,但隻要他不在,其餘的人都擋不住的精銳鐵騎,這勝算還是很高的,值得賭上一把,一洗頹勢。他輸紅了眼,也沒有仔細考慮這個想法有何破綻就點起軍馬興衝衝的去了。


    當夜三更將近,軻比能欺近大寨,果見帳中燈火通明,喧嘩吵鬧之聲不絕於耳,顯是拓跋力微大勝之後正在擺宴慶功。


    軻比能嘿嘿冷笑,道:“樂吧,樂吧,一會我看你怎麽哭!”手中彎刀前提,叫道:“弟兄們衝啊,哪位活捉拓跋力微,他的兩個女人及成千上萬的牛羊就都是那個勇士的了!”


    重賞之下眾人個個勇字當頭,嗷嗷叫喚,衝殺上前。


    軻比能部突入大寨,僅遇到了零星抵抗,沒兩下就衝到了中軍大帳前。軻比能見拓跋部如此不堪一擊,暗暗生疑,心裏正在犯嘀咕。突然四邊火光大起,喊聲並舉,拓跋力微指揮大軍,分從四麵八方殺來。竇賓招呼寨中精銳,從暗處突了出來。軻比能隻因犯錯一步,就被人當成了餃子餡。


    軻比能部不意敵軍大至,驚慌失措,陣腳大亂。拓跋力微乘熱打鐵指揮軍士高歌猛進,戰鬥隻進行了一頓飯的功夫,軻比能部支持不住,四散逃命,軻比能領著敗殘兵馬,左衝右突,前遮後擋,費了老大勁,這才突出重圍,往東去了。


    行不裏許,斜刺裏突然殺出了兩路人馬,將隊伍截成三斷。


    軻比能本就是殘刻少恩之人,自然不會和部眾同生共死,撇下他們帶頭逃命。


    隊伍本就截成了三斷,這一沒了頭,登時散了個幹淨。


    軻比能策馬再荒原上跑了十餘裏,總算是活蹦亂跳的回到了大寨,途中他雖然遇到了幾股伏兵,但都被他或耍陰謀使詭計,或恃勇硬殺,輕鬆搞定,隻是胳膊,胸口掛了點彩,略顯美中不足。


    雖然活著到了寨子,可是他卻一點也樂不起來,原來拓跋部的大軍正與寨中守軍展開激戰,喊殺聲陣動天地。


    軻比能怒火萬丈,大吼著衝了上去,徑取對方主將,交馬隻一合,對方主將胸口被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翻身落馬。寨中守將已快堅持不下去了,見敵將落馬,精神大振,大叫大喊,衝了出來。拓跋部見不是頭,放棄原定計劃,撇下敵寨,怏怏回營。


    軻比能雖小勝一場,但總得來說還是輸了,不敢窮追,率師拔寨齊起,退後三十裏下寨,休整隊伍,招攬部眾。


    拓跋力微見又勝了一陣,這臉上才有了笑容,在帳中擺宴慶功。當然他還沒有被勝利衝昏頭腦,雖然擺宴慶功,其是外鬆內緊,防患十分嚴密。可這一次他的擔心是多餘的了,軻比能傷重難治,不好好養上幾天,又怎敢出來活動?眾首領連打了兩個大勝仗,都十分高興,敞開肚皮喝,一直喝到了天亮,也沒見敵人來搗亂。


    十天後拓跋力微休整完畢,揮師東進,軻比能阻止起第二道防線頑強抵抗,戰鬥進行的異常慘烈,寸土必爭,經過一番殊死搏鬥,軻比能部不敵拓跋部,又敗下陣來。


    接下來又進了數場戰鬥,不過規模聲勢都大不如前了。軻比能失去了無敵的光環,忽然變得十分脆弱,不堪一擊,連戰連北,一退再退,終於退到了老巢彈汗山。為這個老巢他可是花了好大的心思,依山傍水,易守難攻,內中存有大量糧食,足支數年,可是那麽容易就被打下來的。


    拓跋力微得理不饒人,率大軍直逼山下立寨。這時他勝了好幾場,也有些輕飄飄,暈乎乎,說話的聲調也變了,多了幾分頤指氣使,少了幾分謙恭禮讓。他的夫人楊瑛倒是個漢人,知道啥叫滿朝損,謙受益,隻可惜也被勝利衝昏了頭腦,認定他丈夫百戰無敵,軻比能指日可滅,見拓跋力微跋扈起來,不但不善言規勸,反而推波助瀾,她這個深明大義的人尚且如此,底下那些人大老粗更是狂得可以,無法無天。其時全軍上下,都沉浸勝利的喜悅中,殊不知失敗的陰雲正悄悄的靠近。


    這晚酉時剛過,竇賓的兩個兒子正在自己的大帳裏喝悶酒。


    哥哥竇虎端起酒碗,兩眼盯著酒水發了一會呆,道:“再這樣下去,這部落早晚要落到拓跋力微那小子手裏!”


    弟弟竇豹喝了一口酒,叫道:“還早晚,這部落現在已經是這小子的了。我一看著爹爹對這小子言聽計從,卑恭屈膝的樣,就覺得來氣!”


    竇虎大口的喝了一口,道:“誰說不是呢!”


    竇豹眼珠一轉,道:“大哥,這部落裏女人牛羊將來可都是屬於您的,現在來個拓跋力微,爹爹百年之後,這些東西可都是拓跋力微的私有財產了,你不但什麽撈不到,還要聽命於他,這可有多窩囊啊。”


    竇虎喝了一口酒,道:“想取代我,沒那麽容易!”說著將酒碗擲在地下,摔了個粉碎。那酒碗要是有靈的話,一定會說:“你們生氣就生氣,為什麽總要拿我們來出氣……”


    竇豹道:“依我看,不如反他娘的!大了不魚死網破,省得受這窩囊氣。”


    竇虎雙眼放光,道:“就是,反了!真他娘受夠了!”想了想覺得不對勁,道:“可是爹爹全力支持拓跋力微,其他幾個部落又都聽他的,就我們兩個這點力量,如何能動他分豪?”


    竇豹道:“這倒傷腦袋……好在來日方長,咱們慢慢想,這辦法總是會有的。”


    突然聽見帳外一聲怪笑,一個男子的聲音說道:“原來兩位正為此事犯愁啊!”


    竇虎驚得酒意全無,叫道:“誰!”


    守帳軍士大呼小叫,衝了上去。


    隻聽那人在帳外叫道:“別誤會,別誤會,我是來給兩位送主意來的。”


    竇虎叫道:“分明是軻比能的探子,別和他廢話,拖下去斬了!”


    竇豹抬手道:“且慢。讓他進去。”


    竇虎明白的弟弟的意思道:“嗯,讓他進來吧。”


    兩名兵士押著那細作走進大帳。


    竇虎擺了擺手,左右退下。竇豹說道:“你到底是誰,來這做什麽?”


    那人道:“我是誰這並不重要,重要是我是來救你們兩位的。”


    竇虎道:“救我們?我們既沒災也沒病,為什麽要你來救,再說你有那本事麽?”


    那人笑道:“現在除了我怕是再沒有人能救兩位的性命了。”


    竇豹道:“好大的口氣,你且說說,我們有何危難要你來搭救?”


    那人道:“令尊受了拓跋力微那小子的盅惑,隻聽他的話,對兩位卻愛理不理,這可不是好兆頭。他日令尊仙逝,這部落可就全歸拓跋力微。兩位可是沒鹿回部的正式接班人,拓跋力微接手部落之後,對兩位還會客氣了?到時兩位的下場還用我說麽?”


    竇豹心裏咯噔一下,嘴硬道:“拓跋力微可是我們的姻親,怎麽會想你說的那樣對付我們?你怕是危言聳聽了吧?”


    那人道:“親戚?咱們草原上的人可向來不講究這個,當年匈奴冒頓單於為了當上單於連親爹都不放過,拓跋力微不過娶了你們的妹妹,況且他除了你們的妹妹之外還娶了一個嬌滴滴的漢人公主,他和你們家的關係實在是淡得很,說有就有,說沒有也就沒有。何況你們兩個還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拓跋力微怎麽可能養著你們這兩隻狼,讓你們將來再回過頭來咬他?”


    竇虎點點頭道:“你說的有道理,說說看,你有什麽好法子,能救我們?”


    那人壓低聲音道:“軻比能大人很同情兩位的遭遇,有心幫助兩位……”


    竇虎叫道:“你果然是敵人派來的奸細……”


    竇豹道:“大哥莫惱,聽他把話說完。”


    竇虎道:“他可是軻比能的人!”


    竇豹出帳轉了一圈,回來對那人說道:“你先出去一下,我們兩兄弟有話說。”


    那人識趣的退了出去。


    竇豹壓低聲音道:“我們想要除掉拓跋力微,軻比能不是也想要除掉拓跋力微麽。我們力量弱小,而軻比能的力量甚是強大,我們何不和他聯合,共同對付拓跋力微?”


    竇虎多活了幾年,考慮的也就深遠些,道:“難道你沒看出這家夥來這裏是不懷好意?”


    竇豹道:“我怎麽沒看出來?他想利用咱們,咱們為什麽就不能利用他呢?”


    竇虎點點頭,竇豹接著道:“我們先利用軻比能的力量,裏應外合,滅了拓跋力微。拓跋力微死後,我沒鹿回部最大,大哥理所當然的就成了西部這些個部落的領袖,那時我們號召各部落反抗軻比能,說不準還能把軻比能給滅掉了,滅了軻比能大大哥可就成了整個鮮卑的共主,想當年的檀石槐也不過如此。大哥,你若隻是害怕軻比能的人不懷好意,就把他趕了出去,豈不是自斷後路?”


    竇虎沒想到和軻比能勾結竟然有這麽多好處,哈哈大笑道:“你說的很對,去把那人叫來吧。”


    那人進帳道:“兩位考慮的怎麽樣了?”


    竇虎道:“我知道你是來勸我和軻比能聯和的,我這和實在,說話從不繞彎子,咱也別說那些沒用的了,軻比能若要我和合作就必須答應我三個條件。”


    那人道:“哪三個條件?”


    竇虎道:“第一,沒鹿回部必須歸我!”


    那人道:“令尊現在唯拓跋力微之命是從,就好像他手下的一條狗似的,這樣的人早就不配當沒鹿回部的大人了,大公子年輕有為,一定能把部落治理的井井有條。我家大人一直看好大公子,早就有意擁立您為沒鹿回頭的大人,隻不過一直沒有這個機會。現在好啦,隻要您和大人合作,除掉拓跋力微,我家大人必聯合其他部落要求令尊將部落首領的位置讓出來,讓您來當。”


    竇虎哈哈大笑道:“好!第二,事成之後,我希望軻比能將定襄以西的草原都劃給我。”


    這可就是獅子大開口了,那人麵有難道:“這……這……定襄以西之地乃是我家大人百戰所得……”


    竇虎道:“軻比能若不答應這一條,那就不好意思了,恕我們兩兄弟不能從命,你們另請高明吧。”說著比了個送客的手示。


    那人忙道:“別,別,有話好說嘛。”想了一會,一咬牙道:“好,答應你了!”


    竇虎道:“這麽大的事你能做得了主麽?”


    那人道:“能,我家大人來時吩咐我,隻要有利於部落,可以自作主張。”


    竇虎道:“很好,第三,消滅了拓跋力微後,他的部落、牛羊還有女人可都得歸我!”


    那人恨得牙庠庠的,心道:“和別人聯和卻想著吃獨食,你也太貪了吧。”說道:“這個,我家大人也出了力,總不能一無所獲吧?”


    竇虎道:“若沒有我們做幫忙,你家大人別說消滅拓跋力微了,就連自己的性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我救了他的性命,他已該感到千恩萬謝了,還想要東西?”


    那人想了好一會,很無奈地道:“好吧,這條也答應你們了。”


    竇虎很滿意,道:“好,你回去告訴他,我一定和他休戚與共,助他除了拓跋力微。”


    三人在帳中又密議了好一會,那人離開大帳,籍著夜色作掩護,回到了彈汗山,見到了軻比能。軻比能問道:“怎麽樣?”


    那人將事情簡略一說,軻比能氣得笑了,道:“世上竟有這等不知天高地厚之人。”


    那人道:“他很貪婪,這對我們來說可不是一件壞事情。”


    軻比能點頭道:“你做的很好,下去吧。”


    那人應道:“是。”退了出去,沒走出幾步,就被軻比能叫住,軻比能道:“你差些人手,連夜將竇賓兩個兒子吃裏扒外的消息散步出去,讓拓跋力微知道。”


    那人大惑不解,道:“大人,你這是要做什麽啊?”


    軻比能道:“這你就沒必要知道了,趕緊辦事去吧。”


    那人答應了,退了出去。


    軻比能來到高阜處,抱著膀子,凝望遠處燈火,一句話也沒有說。


    次日一大早,彈汗山下鼓聲雷震,拓跋力微指揮軍馬結成陣勢,準備發起攻擊。


    軻比能聽到了鼓聲,沒有躲在龜殼裏負隅頑抗,而是點起軍馬殺將出來,在山下擺開陣勢。


    三通鼓罷,雙方布陣已畢,陣門開處,拓跋力微、軻比能騎著各自愛駒馳出陣來。兩人相隔一箭之地,開始例行公事,說一通廢話。可別小看這一通廢話,它既可以提高己方兵士的士氣,又能打擊對方兵士的士氣,可是古代戰鬥不可或缺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軻比能雖然狡猾,可總得來說還是一個孔武有力的肌肉男,口才方麵自然是敵不過飽讀詩書的拓跋力微,沒兩下就理屈辭窮。他回頭一看,隻見屬下官兵聽了拓跋力微的話,有些意動,勃然大怒,大聲招呼罵手出陣。三十名罵手應聲而出,來到長箭射不到之處扯著嗓子開罵,什麽“跟著拓跋力微早晚不得好死”雲雲,罵到後來眾人辭窮才盡,隻得竟揀些汙言穢語來罵。軻比能聽了這些罵人言語,很是滿意,連連點頭,意甚嘉許。


    嗓門最大的那個家夥見老大頻頻點頭,知道自己罵得著實精采,心中得意,忘乎所以,出了圈子,來到了弓箭可及的範圍內。拓跋力微驀地張弓搭箭,對準備他的胸口,颼得射去。


    那人見羽箭飛來,叫了一聲:“媽……”這“啊”字尚未出來,羽箭劃了一道優美的弧線,插進了他的心髒。那人哼也沒哼,向後便倒,這會他總算是安靜下來了。


    軻比能大怒一揮彎刀道:“殺!”麾下部眾大聲呼喊,衝了上去。


    拓跋力微揮軍應戰,兩支軍馬在山腳下的草地上,大開殺戒。但見刀光閃爍,箭如飛蝗,殺聲震天,血肉橫飛。戰鼓聲、喊殺聲,慘叫聲,兵刃交擊聲在彈汗山上空回響,交織成一曲令人膽寒的樂章。


    鬥了片時,軻比能見雙方相持不下,怒火中燒,大叫聲中,他高舉彎刀殺入敵陣,逢人就砍,見人就殺。沒過一會這身上就血跡斑斑,當然沒有一滴是他自己的。屬下將士見他如此英勇士氣大振,大聲呼喝,狂砍亂劈。拓跋部漸漸有些支持不住。


    拓跋力微在高處觀戰,見自家軍馬陣腳微亂,眉頭大皺。他正要發號司令,調整布署,忽然見竇賓拽著兩個被五花大綁的人走了過來,道:“這兩個畜牲已被我拿下來,大人看著發落吧。”


    原來軻比能差人將消息散布了出去,拓跋力微開始並不相信,認為這是軻比能使得離間計,可他差了一查,得出來的結果著實另他大吃一驚,竇家兄弟果然暗中和軻比能勾結,密謀對自己不利。拓跋力微將竇賓悄悄叫了來,將這事一說,竇賓氣得火冒三丈,當時就要大義滅親,將這兩個吃裏扒外的畜物抓來大卸八塊。拓跋力微見現有的證據還不充分,便勸竇賓忍一時之氣,看看再說。


    竇賓聽從了他的建議留心觀察,那兩小子不知事情敗露,仍要照原定計劃拉起隊伍突襲拓跋力微後方,活捉拓跋力微。哪知竇賓早有防備,他們這邊剛一動手,四下埋伏的人馬就擁了上來,將他們捆了個結實。


    竇氏兄弟也是第一次當偷雞賊,沒什麽經驗,這雞沒偷成,倒把自己給搭進去了。這時形勢已容不得他們倔強,雙雙跪倒,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說道:“大人,看在妹妹的份上,就饒了我們這一次吧,我們再也不敢了。”


    竇賓道:“你們這兩個傻瓜,竟天真的以為跟著軻比能會有好日子!做夢!軻比能成事之後,一定會把你們給殺了,這樣才不至於使奸謀敗露!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我怎麽生出你們這兩頭畜生!”說著就要拔刀。


    拓跋力微忙摁住他,道:“現在正在交鋒,處置他們容易影響軍心士氣,先把他們……”


    忽聽見身後一片聲響起:“不好了,大帳起火了!”


    拓跋力微大吃一驚,回頭望去,果然大帳附近一股烈焰衝天而起。他知道此時穩定軍心是第一要務,若是引起了全軍恐慌,這場戰鬥可是真輸定了,大叫道:“這不過是守寨軍士無心之失,不久便會撲滅。大夥不必驚慌,再有失驚打怪,妄言妄動者斬!”話音未落,身後塵頭滾滾,一彪軍馬突入陣後,揮刀砍殺。


    拓跋力微大驚道:“這不是柯最部麽,怎麽竟打起自己人來了?”


    竇賓道:“定是受了軻比能的盅惑,背叛了大人。”


    說話間,又有幾個原本靠向拓跋力微的部落忽得反水,打正旗號衝了拓跋力微的陣中,叫著嚷著要活捉拓跋力微。


    竇豹得意了,叫道:“拓跋力微,你完蛋了!快把我們放了,我們一開心,說不準會在軻比能麵前替你求情,讓他饒了你的狗命!”


    竇賓道:“畜生,竟還執迷不悟,我殺了你們!”


    這時前方兵士忽見後方有人反水,軍心大亂,四散奔逃,軻比能大喜,領軍跟進,痛打落水狗,拓跋部再也支持不住大敗虧輸,十傷八九,餘則像沒頭蒼蠅一般,倉皇逃竄。軻比能令眾將分頭進剿,自己領著精銳軍士撞入中軍來尋拓跋力微。


    拓跋力微見軻比能越來越近,忙阻止竇賓義氣用事,道:“多行不義必自斃,大人且由他們去吧。”拽著他向南退走。


    竇氏兄弟掙脫束縛,笑著來到軻比能麵前表功。軻比能叫道:“把這兩個吃裏扒外的家夥給我拿下!”


    竇氏兄弟見不是頭,不等軻比能軍衝上,轉身逃之夭夭。也是天不絕他們,半路上他們遇到了自己的鐵杆粉絲,騙了兩匹馬,向西逃去,雖然他們在逃路途中中了兩箭,可這狗命算是揀了回來了。


    拓跋力微率領敗軍退了三十裏紮下營寨。軻比能率得勝之軍追了上來,雙方又戰一場,軻比能軍一改往日頹勢,高呼酣鬥,勇悍異常,拓跋力微不是對手,又輸了一陣退後三十裏。次日又戰,拓跋力微又輸了,如此一路打,一路敗,一路敗,一路逃。之前取得的勝利果實原封不動的又給了軻比能。很快戰場就由彈汗山變成了武泉,在這個曾經的誓師之地雙方又打了一陣,拓跋部又吃了個大敗仗,損失慘重。拓跋力微知道自己無力回天,歎了一口氣,率著精銳部眾乘夜逃走,驅馳千裏,想回自己老家,積蓄力量,東山再起。


    一行人逃到離長川不遠的一片草原,正走間,忽見長川方向火光衝天,拓跋力微叫道:“不好,一定是蒲頭部乘我軍遠征,引兵襲我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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