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咬牙切齒地道:“沒錯是她!她那天親自上門來毆打紅袖姐姐,其後又指使人血洗老爺府邸,害得我們都受了重傷,她便是化成灰,我也認得她!”她說這話時,心情十分激動,一時竟忘她方才還想不起那女子是誰。此時卻說化成灰都認得,當真是當麵瞎扯蛋了。


    桂花道:“怪不得你們對她映象如此深刻,照這麽說那男孩不就是孟達的孩子了?孟達現在是馮翊太守了,位高尊重,怎麽竟會讓他的夫人及兒子四出流浪?”


    賈仁祿一提起孟達就頭疼,自然不會對桂花她們說起此事。而此事對紅袖等人打擊甚大,既然賈仁祿不提,她們也不想再揭舊瘡,樂得不提,於是桂花等人對此事隻是略有耳聞,不甚明了。當下紅袖便將自己如何與孟達相識,又如何遇難,淪為歌姬。孟達如何當上巴郡守,又如何瞧不起自己的身分,始亂終棄,轉而向張家小姐求親。而這張家小姐又如何與劉蒙勾結,蓄意謀害孟達,逼得他造反等情一一說了。


    桂花怔了片刻,道:“沒想到這事情竟如此曲折離奇。這孩子應該便是劉蒙的了?”


    紅袖道:“應該是的。”


    梅花冷哼一聲,道:“當初我還覺得那孩子可憐呢,現在看來都是報應!該,那一下就該把他撞死!要是沒撞死,那就是老天爺瞎了眼了。”


    桂花道:“當初我就讓皇上和老爺殺了劉蒙,可他們念及劉蒙之功,一時因循,鑄成大錯。一日縱敵,萬世之患,這句話一點也沒錯。”


    紅袖道:“老爺就是太善良了,一次又一次的放了他。”


    桂花顯然不願對賈仁祿評頭論足,岔開話題,道:“劉蒙得罪老爺,可他的兒子畢竟是無罪的,好端端的被撞了,還是很可憐的。”


    蘭花道:“撞死才好呢!”


    吱呀一聲,門開了,一女子推門而入,道:“說什麽呢,這麽起勁,我隔著老遠便聽到了。”正是貂嬋。


    眾女忙要起身行禮,貂嬋擺了擺手,道:“都是自家人,就別這麽多禮了。”頓了頓,問道:“誰輸了?”


    桂花笑盈盈的站起身來,讓出位置,道:“這幾個小妮子好生厲害,我輸得最多,還請夫人替我報仇。”


    貂嬋也不客氣,坐了下來,低頭看牌,微微一笑,捏起一張便擲了出去。賈仁祿發明麻將之時,貂嬋便在他邊上,耳濡目染,自然一早就會了,如今她牌技在長安城裏也算是數一數二的,眾女知道厲害,紛紛表示不敢同夫人同桌打牌,表麵上是怕失了禮數,實際是怕錢匣子裏的錢一去不複返。


    貂嬋最近都在掛念遠在並州賈仁祿,心情煩亂,好不容易聽到了捷報,心情舒暢,牌興大發,連連搖頭,定要眾女陪自己打牌,還揚言若不陪自己打,便要追究她們偷懶怠工之罪,扣她們這一個月的工資。眾女無可奈何,隻得硬著頭皮坐了下來。桂花見眾女的克星到了,暗暗拍手稱快,站在她身後服侍。


    貂嬋一麵打牌,一麵問道:“你們剛才在聊什麽呢,這麽熱鬧。”


    紅袖道:“啟稟夫人,正在聊那個被撞的小男孩呢。”


    貂嬋道:“這事我也聽說了,那娃娃真可憐。”


    梅花冷哼一聲,道:“撞死活該!”


    貂嬋道:“為何你如此恨他,難道你們認識?”


    梅花道:“我才不認識這種人呢。”


    紅袖道:“那男孩應該便是劉蒙的兒子。”


    貂嬋道:“哦,真的是他?”


    紅袖道:“應該沒錯,我們都覺得那女子便是孟夫人。”


    貂嬋道:“雖說劉蒙是老爺的死敵,但他孩子又沒有得罪老爺,無端被撞已經很可憐了,你們就別在罵他了。”


    正說話間,一名婢女走了進來,道:“門外有一位女子求見夫人。”


    貂嬋道:“一定是來要錢的,這種人每天都有,煩也煩死了。”


    梅花道:“對的,這種女人最不要臉,到處敗壞老爺的名聲,以此來騙取錢財,依我看還是不見,轟出去算了。”


    紅袖道:“還是見見吧,說不定有什麽事呢。”


    貂嬋點頭,道:“當初紅袖來時,就差點被我轟了出去,險些誤了大事。”


    紅袖暈紅上臉,低下頭去。


    貂嬋笑了笑,站起身來,道:“你們也難得清閑一趟,繼續打牌吧,前麵有我照應著就成。”


    貂嬋來到前廳,見到那女子,問道:“你找我有什麽事麽?”


    那女子一見到她便跪了下來,道:“求求夫人,救救我的兒子。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們,但孩子是無罪的,請夫人看在他年紀幼小就遭此大難的份上救救他吧。隻要夫人肯救他,我便任由夫人處置,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說著連連磕頭。


    貂嬋心中一凜,問道:“你是孟夫人?”


    忽聽身後一個女子的聲音說道:“就是她!正到處找她呢,自己送上門來了!快說劉蒙在哪?”說著便伸手去拔飛刀,正是祝融。原來祝融聽聞貂嬋在前廳會客,恐其有失,特來護衛。


    孟夫人淚流滿麵,道:“我知道我從前對不起你們,可有罪是我們,孩子是無罪的,還請你們救救他吧。”


    祝融呸的一聲,一口唾沫向她吐去,伸手便要揪她衣領。貂嬋抬手將她攔住,道:“妹妹休得魯莽,問問清楚在說。”


    祝融道:“相公說了,抓住劉蒙之後,他不過問了,交給我處置。姐姐,這事你就別管了,交給我便成。”


    貂嬋向孟夫人瞧了一眼,隻見她衣衫襤褸,麵黃肌瘦,兩鬢如霜,臉上滿是塵土汙垢,風華絕代這四個字早已與她無緣,隻是眉宇間依稀存著些許秀麗之氣,告訴世人她曾經也是一個讓色狼一見便亂流口水的美人,而如今卻成了一個骨瘦如柴,發若秋草的醜婦。想是近年來,她終日在外奔波,吃了不少苦,身心俱受煎熬。貂嬋近來篤信佛教,慈悲為懷,本就愛心泛濫,再見她如此淒慘,不禁戚然,眼圈一紅,珠淚欲滴,道:“她這幾年著實受了不少苦,她的罪老天已罰過她了,得饒人處且饒人,我看……”


    祝融道:“她和劉蒙是一丘之貉,最會裝可憐,姐姐可別上當了。再說她罪惡滔天,惡貫滿盈,這麽簡簡單單的就算罰過了,哪有這麽便宜的事?我要讓她嚐遍我們部落的刑罰,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樣才叫罰過了。”說著便將趙二喚來,讓他迅速集齊毒蛇、蠍子、蜥蜴、老鼠、蜈蚣等毒物聽用。趙二聽她滔滔不絕,一連串毒物之名流水價似的說了出來,如數家珍,不禁大為佩服。當下凝神細聽,用心記了,瞪了孟夫人一眼,下去準備。他不知道其實祝融還因長安地處西北,許多毒性猛烈,功效奇特的毒蟲毒物根本無法尋覓而略過不提。


    孟夫人聽她滔滔不絕的念著毒蟲毒物的名字,心想這些毒物不久之後將會施在自己身上,不禁毛骨俱悚,不過她救子心切,前麵便是刀山火海,硬著頭皮也是闖上一闖,何況自己既然到這裏來了,便沒打算活著出去,說道:“夫人想要如何罰我,我都心甘情願領受,隻求夫人救救我那苦命的兒子。”


    祝融冷哼一聲,道:“既然你這麽關心你兒子,我便不折磨你了,我將你兒子抓來,當著你的麵泡製他。”


    孟夫人歎了一氣,道:“他如今隻剩下一口氣,既便夫人不折磨他,他也活不了多久了。隻要夫人稍加折磨,他立時便死了,這樣一來,他將少受多少痛苦,對他來說未始不是一件好事。”說著眼淚撲簌簌的流了下來。


    貂嬋眼淚流了下來,道:“怪可憐的,你要我們怎麽救你兒子?”


    祝融道:“姐姐,這家夥最會花言巧語,不能信她!”


    甄宓走了進來,道:“她說的應該是真的,一個母親對孩子的關切之情,無論如何是假裝不來的。”問孟夫人道:“你要我們怎麽幫你?”


    孟夫人道:“他被馬撞了,傷勢甚重。可我身無分文,根本沒錢請大夫。隻要你們肯支助我一筆錢,我請大夫治好孩兒之後,一定到府上領死,絕不食言。”


    祝融道:“哼,這種話連三歲小孩都騙不過,你拿了錢便跑了,到時我們上哪找你去?”


    孟夫人道:“既然祝融如此說,這樣吧,我將邈兒的住處告訴你們,你們差人去救他,我留在府中做人質如何?”


    甄宓道:“你不怕我殺了你,又不給劉邈治病?”


    孟夫人道:“人人都說長安賈府之人重信守諾,隻要答應過的事,絕對不會食言而肥的。再說就算是夫人無信無義,我和邈兒俱死,也心滿意足了。”


    祝融道:“想那麽便宜就死,哪有這麽容易。”


    甄宓問道:“劉蒙呢?”


    孟夫人道:“他……他……”


    祝融瞪了她一眼,道:“這小子到底在哪,快說!”


    孟夫人淚流滿麵,道:“夫人真的這麽想報仇麽?”


    祝融道:“那是當然!”


    孟夫人道:“他如今就在城西南的一座破道觀中,身染惡疾,也隻剩一口氣了。你要想報仇,我這就領你去,你殺了他,他解脫了,我也解脫了,你也報了仇,豈不是一舉三得?”


    祝融沒想到劉蒙也快死了,一時之間倒也不知該如何發付孟夫人了,不禁大眼瞪小眼,無言以對。


    甄宓道:“那你為何不讓我們救你丈夫?”


    孟夫人苦笑了笑,道:“我的丈夫是孟達,他還沒寫休書將我休了,我就是他的妻子。劉蒙不算是我的丈夫,可是他對我真的很好,既便在最困難的時候,他也不拋棄我,隻要能救他,便是讓我拿命去換,我也願意。隻不過,我這條命值多少錢,我心裏有數,劉蒙害了賈福兩次,雙方可謂仇深似海,不死不休。既便我用命去換,你們也不會救他的。”


    祝融道:“那是當然,你們兩個都不是好東西,通通該死。”


    孟夫人道:“我既便是求了也是徒勞無益,而且他已病入膏肓,估計也無藥可救,索性就隨他去了。而邈兒是他唯一的骨血,他曾自嘲奔波半生,一事無成,但好歹還有一個兒子,也足慰平生了。所以邈兒的性命,我無論如何也要替他保住,便是讓我死上一百次一千次,我也願意。”


    祝融道:“我不要你死上一百次一千次,隻要你死上一次,也就夠了。”


    貂嬋問道:“劉蒙是如何生病的?”


    孟夫人道:“那日他帶著我出了漢中,由於走得匆忙,我們隻帶了些許細軟,銀錢不多。我們一路東逃,打算到鄴城投奔曹操。他認為隻有曹操才能和賈福作對。”


    祝融道:“你們聽聽,這種人能救麽?”


    孟夫人道:“你們其實都不了解他,他除了想做皇帝之外,人並不壞。隻是他陷得太深了,已經無法自拔。不過在他生病之時,他的夢終於醒了,雖然他嘴上什麽也沒說,但我知道他心裏後悔了。那段時間他常同我說過去的事,說他在陳留是如何的風光,如何逍遙自在。”頓了頓,道:“嗬嗬,我跑題了。我們到了鄴城後,原來他的那些朋友一個個都對其嗤之以鼻,不讓我們進門,因為他已經不再有錢了。其時他身上的錢不是很多,別說根本無法見到曹操,連他的手下,也見不到。可劉蒙仍不死心,四處奔波,想方設法,想見曹操一麵,哪怕隻和曹操說上一句話也好,可他花光了所有他能湊到的錢,還是沒見到曹操。”


    貂嬋笑了笑道:“這又是何苦來哉?”


    孟夫人道:“我也是這麽和他說的,這他說賈福害得他一無所有,這仇非報不可!”


    祝融道:“是他自己起心不良,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他不怪自己,反倒怪起別人來。”


    孟夫人接著道:“我見他報仇之意甚堅,便不再說什麽。其實他也不想想曹操身為魏王,出警入陛,哪裏是我們這種人輕易能見得到的?我們在鄴城呆了幾年,始終沒能見到曹操,他徹底死心了,打算到長安來,乘賈福出行時,突起行刺,好出出胸中這口惡氣。”其實劉蒙到了鄴城,曹操早有耳聞,隻不過曹操知他失敗了兩次,認定他是無用之物,便不去理他。劉蒙一無所知,不斷的往鄴城官場那個無底洞裏扔錢,他的錢畢竟有限,而鄴城官員之欲無窮,漸漸的他再也拿不出錢來了,自然就被那些官員掃地出門。


    貂嬋與甄宓對望了一眼,倒抽了一口涼氣。


    祝融冷哼一聲,道:“好在我一再讓相公出行時多帶親衛,不然真讓這兩個小人得逞了。”


    孟夫人道:“到了長安後,我們才發現,要殺賈福比見曹操一麵更難。於是他便打算投到賈福對頭的門下,從中作梗,可是賈福在長安人緣極佳,又正當得令時,沒人敢得罪他。而我們是劉備重金懸賞的通緝犯,見不得光,根本不可能大張旗鼓的四出活動。我曾勸他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先找個地方隱居起來,慢慢再想辦法報仇也不遲。可他不聽,我們到長安時,身上的盤纏便用盡了,隻得在街上行乞度日。他本就憂心如焚,加上饑寒交迫,終於一病不起,到現在隻剩一口氣了,你們要殺他,便去動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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