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仁祿一直都想不起來這個人來,原也怪他不得。這個徐氏在《三國演義》隻提到過一次,而且就一小段,書中言道她極善卜卦,一日她夫君孫翊欲宴請賓客,共灌馬尿,讓徐氏為他卜卦。須臾卦成,乃是一個大凶之卦。徐氏便勸孫翊這馬尿還是改天再灌不遲,孫翊頗為他老哥孫策之風,自以為老子天下第一,天不怕地不怕,加之急於想灌馬尿。便不聽徐氏之言,大會賓客。酒酣宴罷,孫翊空手送客出門,孫翊侍衛邊洪跟出門外,抽刀將其砍死。


    其實邊洪刺殺孫翊乃是受了孫翊部將媯覽、戴員的指使。二人聞訊趕來,佯作不知,歸罪邊洪,將他推了出去,一刀喀嚓了。媯覽占了太守府,看上了徐氏的美貌,逼她改嫁。徐氏甚為聰明,先騙媯覽說要等到晦日除服之後才好辦正事。媯覽不疑有他,便答應了下來。待至晦日徐氏便除卻孝服,香湯沐浴,濃妝豔服。令人請媯覽到來,對其大施色誘之術,不住勸酒。媯覽看得是饞涎欲滴,色受魂倚,有酒便吞,不多時便爛醉如泥。徐氏早已埋伏了忠於孫翊的部將孫高、傅嬰於幃幕之後,隻待媯覽一醉,便竄將出來,將其斬為狗肉之醬。其後徐氏又如法炮製,將戴員也賺進府來,斬為肉泥,這才重為孫翊發喪。


    賈仁祿一想起這段故事,汗水涔涔而下,心道:“老子算是又到了狼窩裏了。這個孫翊注定要不得好死,老子跟著他一起混,豈不也要一起倒黴?他媽的,這叫什麽事嘛,看來這個賊窩呆不得,找個機會,給他來個三十六計走為上,腳底抹油,溜之大吉。還是小命要緊,這二喬咱不見了,還是回去摟著貂嬋睡大覺實在。”想到此便心情稍佳,複又和於六等人有說有笑。


    行了一個時辰,徐氏的搬家大軍來到了一座渡口,早有一座大樓船等在江邊,徐氏上得船來,便到頭等艙中休息去了。賈仁祿如今是三等苦力,不能再像前次坐樓船那般睡頭等客艙了。一上船便被發配到位於底艙的一間狹小的艙室之內,同於六等六名大小夥子擠到了一起,好在這些人來時和他同乘一車,彼此之間已頗為熟悉,事先早已調查清楚,這些帥小夥子都隻對美媚感興趣,沒有一個是龍陽愛好者。


    於六等人一進艙室之內便即取出賭具,賭得不亦悅乎。賈仁祿隻是在賭片之中一睹過賭王的風采,自己卻從未賭過,毫無經驗,且身無分文,不敢湊趣,便躺在了一張寬大的床板之上,取過一床薄被蓋好,蒙頭便睡。他連日來提心吊膽,都未曾好好睡過,如今躲在了溫暖的被窩之中,好似到了天堂一般,雙眼一閉,過不片時,便困意上湧,神飛千裏,到夢中和他那幾個婆娘相會去了。


    於六手風正順,一上來便連贏三場。正興高采烈,手舞足蹈之際,忽聽得身後鼾聲如雷,回頭一看,卻見賈仁祿連頭帶臉蒙在被子裏,睡得正香,不免搖頭苦頭。走上前來,將他搖醒,道:“別睡了,來一起玩兩手。”


    賈仁祿正於夢中同貂嬋辦正事,忽覺有人搖他,頗不耐煩,喝道:“別理我,煩著呢!”睜開雙眼,見是於六,忙道:“不好意思,我不會,你們玩吧。”


    於六道:“很簡單的,我來教你,一學便會。”


    賈仁祿尷尬地道:“嘿嘿,我現在身上沒……沒錢。”


    於六哈哈一笑,道:“原來是為這事,來,來,來,我借你。一起玩玩樂嗬樂嗬,一上船便躲在床上睡大覺,有什麽意思。”


    說完便來到案前,抓過一大把銅錢,塞到他手裏,道:“給你!”


    賈仁祿心下感激,心道:“還是無產階級好啊!相互間真誠以待,不像孫權、曹操那些老流氓,個個陰險狡詐,表麵上笑嘻嘻的,背地裏吃人不吐骨頭!”說道:“好,他媽的,今天老子就大賭一場!”翻身走到案前,低頭看看案上擺著了兩副棋盤,隻見棋盤上散亂的擺著幾枚棋子,棋盤邊上放著幾粒骰子。看上去有些像象棋,卻又似是而非,不明所以,問道:“這是什麽東西?”


    於六笑道:“不會吧,你居然連六博都沒見過?”


    賈仁祿搖了搖頭,道:“俺是鄉下人,這還是第一次進城,見啥都新鮮。”心道:“我家那些下人在老子的英明領導之下都改修長城了,誰還玩這麽無聊的東東……”


    於六笑道:“來我來教你。”當下便將六博的形棋規則,如何取勝,如何計算輸贏等規矩同賈仁祿詳細說了一遍,聽得賈仁祿是頭大如鬥,道:“這倒有些像象棋。”


    於六一臉驚詫,道:“你居然知道象棋。”


    賈仁祿道:“我從北方來的,聽說北方最近都流行玩象棋和麻將。道上都是這種小道消息,聽得多了,自然也就知道一些。”


    立於於六左首的張據說道:“這些玩意聽說是劉使君帳下軍師賈福發明的,不知可有此事?”


    賈仁祿點頭道:“對的,我也聽人這麽說,都說是他在曹操手下當小卒時發明的。”


    於六道:“這些東西如今已傳到江東了,老爺那就有,都是用象牙製成的。我見他玩過幾次,確實十分的有趣。”


    賈仁祿道:“那你們怎麽也不整一副來玩玩?”


    於六歎了口氣,道:“象棋和麻將在江東還不甚流行,頗為昂貴,我們這些下人根本就買不起,也就隻能玩玩六博了。”


    賈仁祿略一沉吟,問道:“你們想不想玩?”說著眼光向眾人臉上逐一掃去。


    眾人遇上他的眼光都是十分欣喜,連連點頭。賈仁祿微微一笑,道:“這東東其實也不費什麽事,張據,你好象就是木匠吧。”


    張據點了點頭,道:“嗯,這兩副六博便是我做的。”


    賈仁祿道:“那就好辦了,這象棋和麻將我聽人說的多了,也知道是怎麽回事。來,取筆墨來,我給你們好好的講講。”


    於六心花怒放,忙道:“你等著,我給你拿去。”說完跑到艙門前,一拉艙門,便向外衝出。


    便在這時門外走進一個人來,砰的一聲,兩人撞了個滿懷。門外那人踉蹌後退,怒道:“於六,你這是在搞什麽!”


    於六忙恭恭敬敬地站好道:“全管家好,不知您有什麽吩咐?”來人正是管家全盛。


    全盛鐵青著臉,看了看於六,喝道:“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看我不打斷你的腿!”目光轉向賈仁祿,招了招手,道:“你跟我來!”


    賈仁祿應道:“是!”心道:“他媽的,好久沒做下人了,還真有點不適應。”


    全盛領他來到了艙板之上,賈仁祿凝目一看,艙板之上的小樓一共三層,同劉琦的坐船一樣。全盛帶著他來到下層的第四間小室門前,拉開艙門,走了進去,讓他入內,這顯然便是全盛自己的艙室了。


    進得室來,全盛來到案前一坐,令他站好。便開始滔滔不絕的向他灌輸孫家的大大小小的規矩,俗話說的好:“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這孫翊是吳侯之弟,官封偏將軍,單從軍職來論也比賈仁祿這個小小的軍師中郎將要高,在江東可算是數一數二,地位超群,這家裏的狗屁規矩當然是多如牛毛。


    賈仁祿站在那裏聽他絮絮叨叨地說了大半天,已是兩腿發麻,心道:“得,又回到學校了,以前上學時,每年開學校長都要站在學校大操場前的高台之上,唧唧歪歪的說了一大通,耗時長久,卻又毫無意義,實在是有夠無聊的,沒想到這個什麽鳥孫翊府上也是這副德性。”


    便在這時,全盛噴完了第二百零二條規矩,咳嗽兩聲,端起茶碗來,飲了一口。賈仁祿長長的舒了口氣,心道:“總算是完了。”


    全盛飲了口茶,放下茶碗,道:“剛才說到哪了?”


    賈仁祿道:“剛才你說到第二百零二條,在幹活期間不許交頭結耳。”


    全盛點了點頭,道:“嗯,下麵我來說第二百零三條,這……”


    賈仁祿心道:“他媽的,還沒完,劉備府上都沒這麽多規矩……”想到此便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兩個時辰之後,全盛總算是將孫翊府上的一應大小規矩全部噴了一遍,道:“好了,府裏的規矩暫時就這麽多了,以後你可要好好遵守,到處如有觸犯,我可決不輕饒!”


    賈仁祿忙道:“不敢,我一定用心執行,不敢有誤。”心道:“他媽的,老子領了工資之後,便腳底抹油,雇船前往江北去者,還遵守什麽狗屁規矩!”


    全盛點了點頭,道:“好了,就這樣吧。夫人想想見你,我這就領你去見他。”


    說完便頭前帶路,領著他到了二樓的一間頗為豪華的艙室。


    徐氏揮退左右,道:“你叫秦鍾?”


    賈仁祿點了點頭道:“正是。”


    徐氏向他望了一眼,問道:“哪裏人?”


    賈仁祿道:“河北清河郡人。”


    徐氏道:“從河北到此,這路程可不近啊。”


    賈仁祿道:“如今袁曹相爭,兵荒馬亂的,加上天災連年,實在是活不下去了。這才不得以背井離鄉的。”


    徐氏問道:“來柴桑真是為了投親戚?”


    賈仁祿道:“在夫人麵前不敢說謊,我聽說江東人傑地靈,特來此地混口飯吃。”


    徐氏道:“嗬嗬,算你老實。我在城門口一望便知你想要混進城去找份活幹。正好我欲往丹陽,缺乏人手。從今天起,你便在府裏好好幹,我不會虧待你的。”


    賈仁祿道:“全憑老爺夫人養活。”


    徐氏點了點頭道:“具體差事,你便聽從全管家安排,下去吧。”


    賈仁祿應道:“是!”轉身退出,心道:“這個小妮子也不過如此,極好糊弄,看來她根本不懂得什麽周易,不過是在胡吹大氣罷了。”


    待他出去後,徐氏低頭看了看擺於案上的數枚銅錢,微微一笑,自言自語道:“原來你不懂得周易。”頓了頓,大聲道:“來人啊!”


    四日後樓船平安抵達蕪湖,下得船來,一行人換乘馬車,取路東南,不一日便到了宛陵。自從那次徐氏召見賈仁祿之後,便再沒和他朝過向。他自那日回轉之後,便將象棋、麻將的詳細規則,棋牌製法告訴了於六等人,隻不過大船之上木料雖多,卻各有用處,張據倒也不敢胡亂拆下一塊下來做棋玩。因此眾人雖急不可耐,也隻能徒喚奈何。


    賈仁祿曾鼓足極大的勇氣想再次跳江逃命,可是一到晚上,上下艙板的木門便被鎖死了,根本沒法出去,也隻能是望洋興歎了。逃跑無門,他頗為鬱悶,便整日窩在艙室裏,同於六他們賭六博,有道是:“情場失意,賭場得意。”反過來倒也順理成章,賈仁祿來三國時情場得意,不到五年便已美女成群。在賭博之時卻手風不順,黴氣連連,不到一日,便將於六借給他的數十枚銅錢輸得精光燦爛,此後數日更是屢借屢輸,屢輸屢借,還未上岸之時,便已債台高築,欠了一屁股的賭債了。


    這日一行人到了宛陵,其時孫翊已在任數日,屬役早已將太守府收拾的齊齊整整。徐氏到後,仍命人好好的收拾一番。賈仁祿自不免被差去扛扛抬抬,打雜掃地,端茶遞水,好在他原本就是各路戰場總清掃,這清掃庭院和清掃戰場雖有不同,卻也大同小異。這份活計,對他來說倒也勝任,隻不過原來他常常翹著腳丫享清福,如今卻要扛扛抬抬,難免有些辛苦。


    時光匆匆,轉眼之間,賈仁祿在孫府為奴已有一月。這日,他躲在自已的狗窩之中,盼望著早點發下工錢,好早點跑路。正胡思亂想之間,忽聽全盛在外麵大聲喊道:“秦鍾,來客人了,夫人讓你到前廳侍侯。”


    賈仁祿應道:“是!”說完便走出屋去,取了個托盤來,上盛著兩碗茶,端到了前廳。甫進廳門,便聽見一聲仙籟般的聲音說道:“好久不見了,最近你還好吧?”


    賈仁祿定盯一看,隻見徐氏邊上坐著一位女子,約二十六七歲,身著淡黃綢衫,眉目如畫,清麗難言。他手捧托盤,張大了口竟然合不攏來,刹時間便目瞪口呆,手足無措。


    那女子柳眉一蹙,臉上微現怒色。徐氏叱道:“秦鍾,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奉茶。”


    賈仁祿回過神來,咽下已到了嘴邊的哈拉子,將茶碗放於案上,正欲退下。忽聽徐氏說道:“先不忙退下,立於邊上侍侯。”


    賈仁祿應道:“是!”


    那女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這位便是你在柴桑城外收的下人?”


    徐氏點頭道:“正是,不說他了。大喬,你從來都是足不出戶的,怎麽會到了宛陵城來了?”


    賈仁祿心道:“怪不得這麽漂亮。原來是大喬。老子的狗屎運還真不錯,如今總算是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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