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見他愕然不語,白了他一眼,道:“連江南江北都不知道,這人看來是個瘋子。”一拂袖,邁步便走。


    賈仁祿回過神來,見那青年已然離去,忙搶上前去,又問道:“請問這裏是哪裏?何人統領?”


    那青年沒好氣地道:“這裏是鄂縣,屬吳侯管轄。”心道:“這乞丐倒也挺好,隻問問題,不要錢。”


    賈仁祿腦子裏一片空白,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張嘴待欲再問,那青年瞪圓雙眼,拔出老拳,怒道:“你到底有完沒完!”


    賈仁祿忙道:“完了,您慢走。”那青年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賈仁祿立在那裏,呆若木雞,心道:“這下完了,這裏咋是江南呢,這沿江之地不是孫權之地便是劉表轄區,這兩個家夥老子都惹不起……不行,還得過江。”說完下意識地伸手入懷,掏摸了半天,卻發現什麽也沒有。猛地醒起,從長沙出來之時錢財等物都是放在隨從那裏的,如今真可謂是身無一文了。全身上下唯一值錢的東西便是頸中掛著地那塊莫邪送給了的西域玉墜。此物自莫邪親為他掛好之後,片刻未嚐離身。此時攥在手裏,不禁心馳神往,滿腦子都是莫邪的影子,眼圈一紅,淚水撲簌簌的掉了下來。


    路旁行人見一黑臉乞丐立在那裏不住哭泣,卻不張口乞討。不明所以,紛紛停下腳步,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內中有不少悲天憫人之人則長籲短歎,慨歎天災連年,戰亂不斷,百姓流離失所,生活艱難,致使無數有為青年淪為了乞丐,當真令人扼腕歎息。不過同情歸同情,憐憫歸憐憫,那些有識之士,也隻是嘴上發發牢騷,卻不上前給錢。


    賈仁祿回想前事,思緒萬千,淚水便有如滔滔江水一樣,止不往的流了下來。過了良久,忽聽叮叮當當地幾聲響,似有人朝他這裏扔了什麽東西。不明所以,低頭一看,卻是三五枚銅錢,不禁一怔,心道:“得,把老子當乞丐了,不過這倒挺好。這年頭要是有丐幫那就更好了,那樣老子就真算是找到組織了。”


    他彎下腰來,撿起了那五枚銅錢,心道:“不要白不要,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這點錢看來也不夠雇船的。不對,既然來到江東了,又過不了長江,索性好好的遊曆一番。反正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萬一有機會見到二喬,也算沒白來江東一趟。”想到此便精神大振,隻覺要是能見到江東二喬,不論千難萬險,千山萬水,上刀山下油鍋,那都是百死無悔,不會有絲毫猶豫的。即便是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去看看的。神魂顛倒之下,吞了吞口水,找了個路人問明了路徑,辯明了方向,戳著那根樹枝,哆哆嗦嗦,迤邐向東南方向走去。


    如此走了十餘日,賈仁祿已是形削骨立,不成人形,若非有偷窺美媚的邪念在支撐著他,怕是早已倒斃在半路之上了。連日逃亡,他也沒心情理什麽胡子,致使胡子長得老長,亂糟糟地堆在頦下。這日他到了柴桑,城門處人來人往熱鬧非常。他戰戰兢兢地來到城門口,見告示牌上貼得盡是些江洋大盜的通緝令,並沒有他的尊姓大名和大頭寫真,稍感放心。邁開大步,便欲進城。未出數步,卻見一杆長戟橫了過來,攔在胸前。執戟守衛凶神惡煞地喝道:“主公有令,流民一律不得進城!”


    賈仁祿陪著小心,道:“大人,我是來找尋親戚的,還請您行個方便,讓我進去吧。”


    那守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這可是上頭的命令!我也愛莫能助,除非……”


    賈仁祿忙從懷中掏出五個銅板來,遞了上去,道:“我就這些了,還請大人行個方便。”心道:“娘的,想看二喬,還得先給門票……”


    那守衛接了過來,冷笑道:“就五個銅板,打發要飯的呢。”右手一揮,手中銅板便飛了出去,散落在遠處,伸手一推,喝道:“滾!”


    賈仁祿蹬蹬蹬地向後退了三步,腳下一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邊上一位好心的老者將其扶起道:“外地來的?”


    賈仁祿扮可憐狀,點了點頭,道:“嗯,家裏遭了災,想進城來投奔親戚。”


    那老者歎了口氣道:“吳侯有令,有防流民群起滋事,不準流民進城。你要是有一百錢的話,便可以進去了。”


    賈仁祿心道:“唉,真是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平日裏一百錢老子根本就看不上眼,常把來隨便亂扔,現在……”


    那老者見他愁眉苦臉,也知他拿不出來,便道:“我便是城裏人,你那親戚叫什麽名字,住在哪裏,我讓他出來接你。”


    賈仁祿不過是隨口胡扯,哪有什麽親戚在柴桑,老臉一紅,胡謅道:“他叫趙二,是我打小失散的親戚,隻知道在柴桑,不知住在哪裏。”


    那老者歎了口氣,道:“城裏叫趙二之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不知道住處,那就等大海裏撈針了。”


    賈仁祿道:“謝謝老人家了,不麻煩您了,我自己再想辦法進城吧。”


    那老者點了點頭,哆哆嗦嗦地走得城去。


    便在這時,不遠處人群之中搶出一個和賈仁祿衣著打扮差相仿佛的青年人,撿起了落在地上的銅板,飛也似的去了。


    賈仁祿大喝一聲,道:“嘟,那可是老子的全部家當!他媽的,給我站住!”說完便運起無雙輕功,追了上去。


    剛跑數步,便聽見身後車輪滾滾,一輛頗為豪華的馬車來到他的邊上停了下來。車夫大聲喝道:“喂,我家夫人問你叫什麽名字。”


    賈仁祿見那青年乞丐,腳步迅捷,顯是輕功有成,自己無論如何也是追趕不上的了。頹然停下,沒好氣地道:“老子不叫喂!”


    那車夫大怒道:“他媽的,不識抬舉的東西!”舉起馬鞭便欲揮落。


    忽聽車內一女子叱道:“不得無禮!”


    那車夫應道:“是!”


    那女子問道:“不知先生尊姓大名?”


    賈仁祿麵色稍和,道:“在下姓秦名鍾。”


    那女子道:“先生想要進城?”


    賈仁祿點了點頭,道:“正是。在下有一親戚住在城內,欲進城投奔。”


    那女子歎了口氣,道:“唉,背景離鄉的也著實可憐,如今主公有令流民一律不得入城,這城我看你是進不去了。”


    賈仁祿心想好不容易到了柴桑卻見不到二喬,失望之情溢於顏表,歎道:“這該如何是好?”


    車內女子不再說話。隔著簾子,賈仁祿無法看清那女子的樣貌,不過聽她的聲音悠揚清脆,如黃鶯啼鳴,十分動聽,想來有如此聲音的女子,外表也應該差不到哪去。過了良久,仍不見那女子回答,賈仁祿頗不耐煩,道:“既然夫人沒有什麽事,那我便告辭了。”說完轉身便走,心道:“得趕緊想辦法淘這一百錢去,混進城中,候至大小二喬出門的時候,遠遠的偷窺上一眼,也算沒白來三國一趟了。”如今江東二喬俱為有夫之婦,其中大喬還是守寡之身,安居侯府,如何還會輕易出門。這些他一時心情激動,一時之間也是想不起來了。


    甫出數步,卻聽那女子說道:“看你怪可憐的。這樣吧,我要去丹陽,正缺少了幾個仆役,活倒不是挺重,每月還有些錢可以使使,不知你有沒有興趣?”


    這話要是在賈仁祿剛到三國時說將出來,他看在美女開口的份上,一定會沒口子答應下來。可如今他做老爺已久,腳丫子翹慣了,實在不想為奴為仆服侍他人,出了一會神,遲疑道:“這……”


    那女子道:“既是先生不願意,那就算了。”


    賈仁祿心道:“老子現在身無分文,窮困聊倒,這城又進不去,這樣下去,不出五日,不餓死也得凍死。還是答應她了吧,一來可以隱藏身份伺機逃脫,二來也可以賺點錢,這朝不飽昔,衣不蔽體的日子,老子再也不想過了。”想到此便點了點頭,道:“等等,我答應你。”


    那女子道:“我的下人全都在後麵,請先生到後麵以他們會合,他們自會給你換上衣衫的。”說完便對車夫下令道:“開車。”


    那車夫白了他一眼,揮了一鞭,正中馬屁屁。那馬吃痛,邁開四蹄,絕塵而去。


    賈仁祿不明所以,向後一望,果見身後有數十輛馬車,一字排開,一直沿伸到城門之內,不禁叫道:“好大的排場,老子家裏的那口子出行也……”說到此便發覺說露嘴了,忙緘口不言。


    隊伍中一位身形瘦削,頦下蓄著一部山羊胡子的中年漢子走了出來,上上下下的打量他一番,冷冷地道:“我是管家全盛。你既然到這裏,便要知道這裏的規矩。先去找個同伴借件衣衫穿上,少時我便說和你詳細的說說這裏的規矩。”


    賈仁祿自離開許都之後,便坐慣了老爺了,如今又重新做回小人物,難免有些不適應,表情頗不自然,應道:“是!”說完便依著全盛的指點,來到隊伍最後的那輛大車上,一位二十來歲的小夥子,看到他頗為熱情,打開包袱,取出一件長袍道:“我們的身材差不多,你先穿我的吧。”


    賈仁祿道了一聲謝,見車上坐的都是大老爺麽,也沒有什麽不好意思,便脫下那件破爛不堪的外袍,將那件長袍穿了上去,問贈他衣袍的那人道:“這位老兄高姓大名?”


    那小夥子道:“我們做下人的哪有什麽高姓大名,我姓於行六,叫我於六就行了。你叫什麽名字?”


    賈仁祿道:“我叫秦鍾。”頓了頓,又道:“這家人家到底是什麽來曆?”


    於六道:“嗬嗬,你一定是外地人,居然連大名鼎鼎的吳侯之弟偏將軍孫翊的大名都沒聽過。能到這家做下人,算是你上輩子修來的了。”


    賈仁祿道:“原來如此,看來老子的狗屎運還真不錯了,這回真是賺到了。”心裏罵道:“他媽的,這個孫翊是什麽鳥人從來就沒聽說過,估計也是靠著裙帶關係才做到偏將軍的,要不是你有一個好哥哥,連屁都不是。你能有老子給你當下人,算是你上輩子修來的了。”


    便在這時,車輪轉動,馬車向前駛去,出了城門,迤邐向東而去。


    一路之上,賈仁祿也不閑著,同車上那幾個年紀相若的小夥子天南地北,大姑娘小媳婦的聊得個不亦悅乎。過不片時便同他們打成一片,好似鐵哥們一般。這幾個人中,他還是同於六最談得來,估計是身上穿著他的衣衫的關係。


    賈仁祿問道:“看這陣勢好象是舉家搬遷啊,這孫……老爺到丹陽去做什麽啊?”


    於六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道:“江東數郡山賊猖獗,叛亂頻繁。如今吳侯征黃祖回來,便命中護軍周瑜領軍鎮守長沙,安撫新降的三郡。蕩寇中郎將程普討樂安叛匪,建昌都尉太史慈鎮守海昏。別部司馬黃蓋、韓當、周泰、呂蒙守劇縣令長征討山越。南部都尉賀齊進討建安、漢興、南平等地叛亂。老爺領丹陽太守坐鎮宛陵,以防盜賊東竄,寇掠京城、秣陵、吳郡等處重鎮。”


    賈仁祿低垂著頭,緩緩地點了點頭,道:“原來是這麽回事。”心道:“怪不得老子說江東殺機四伏,暗流密布之時,孫大大的臉色不對。原來江東叛亂不斷,已亂成一鍋了,哈哈!該!亂死他!他可是把所有的猛將都派出去了,現在要是有人照著他的老巢柴桑狠狠地來上一下,我看他估計得尿褲子,哈哈!”又問道:“夫人心地倒挺良善的,還肯給我這個不乞……乞丐一碗飯吃,不知是什麽來曆。”


    於六道:“我們隻知道夫人姓徐,具體叫什麽我們是下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賈仁祿若有所思,喃喃地道:“姓徐……”


    於六點了點頭,道:“這夫人可神了,極善卜易,不管什麽事情,隻要她一卜,便能知道個八九不離十。”


    賈仁祿喃喃地道:“卜卦……”


    於六道:“對的,上次府裏的一件東西不見了。夫人一卜,便知是被何人偷去了,東西藏在了何處,說的詳詳細細。結果老爺差人去尋,果然和夫人說的一般無二。”


    便在這時車上的那些同伴湊了上來,七嘴八舌的說了一些徐夫人神算光輝事跡,其中難免怪涎離奇,子虛烏有,聽得賈仁祿是口吐白沫,愣了半晌,心道:“這麽厲害的一位女子,三國裏不應該不會提到啊,我怎麽沒什麽映象……對了,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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