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苞騰地站起身來,道:“這怎麽可能,他們怎麽跑到我們的後麵去了!”


    那小卒道:“我也不知道,李異大軍從天而降,突然殺到,暗夜襲城。城中百姓竟倒戈助敵,大開城門,放進了李異軍。留守江州的副將根本沒料到,吃了大虧。小人為了報信這才拚死跑了出來,在來的路上,我聽說墊江也遭龐樂的攻擊,墊江百姓不附我軍,也跟著投降了。”


    張任癡癡呆呆地道:“都是你幹得好事,都是你幹得好事!”


    冷苞聞言大怒,道:“這幫刁民竟敢助敵,早晚我要將他們個個殺光!”


    張任站起身來,氣得渾身亂顫,道:“殺!殺!你就知道殺!現在江州也丟了,我們怎麽向主公交待?”


    冷苞冷笑,道:“賈福不是攻過了好幾座城了麽,不是一樣被我們奪了回來。我們領軍殺將回去,賈福還不束手就擒。”


    張任歎了口氣,道:“如今看來也隻能如此了。”


    冷苞撓了撓頭,道:“這個賈福到底是怎麽跑到我們後麵去的?”


    張任沉吟半晌,恍然大悟,道:“資中有一條小道可直插墊江,十分的隱敝,估計蜀中有人告訴了賈福,他們便是走的這條路。我估計打牛鞞不過是假像,應該不是李異大軍所為,一定是賈福煽動了刁民攻城。他們則從間道繞到了我軍之後,出奇不意的襲取了墊江和江州。”


    冷苞道:“那他這是要幹什麽?難道他見成都打不下來,便又欲逃往荊襄?”


    張任搖了搖頭,道:“現在我也不明白了他到底要做什麽,這人一定是瘋了,一定是瘋了!”


    冷苞道:“龜兒子,我看他也是瘋了。他這樣繞來繞去,我都快瘋了。”


    張任道:“如今江州被奪,事不宜遲,要馬上救援。”說完來到了案前,伸手一指地圖,道:“如今我們連同牛鞞降軍,我們勉強還能湊足一萬之數。李異軍我看也不過是四五千人,又分做了兩地。這樣,你領五千沿大路趕赴江州,虛張聲勢,深溝高壘,勿與之交戰。待我從間道取了墊江,再趕來同你會合。”


    冷苞的眼光順著張任的手指在地圖上掃來掃去,過了半晌,他總算是明白了這一聲東擊西的妙計,一拍腦門,道:“好計!”


    當下二人分撥軍馬,冷苞點起城中一半兵馬,共計四千餘眾,親自率領,出得城來,取路殺奔江州而去。


    冷苞一路行來,又遭遇小股百姓的襲擾,氣得他是暴跳如雷,下令凡是農舍住宅一概燒毀,男女百姓一律格殺,以泄心頭之恨。如此且殺且走,奔了五六日,這日過了江陽,行出五十餘裏,忽聽腳步聲響,一支軍馬衝來。


    冷苞軍喝令手下列陣以待。隻見一隊李異軍將士迎麵奔來,約有五百餘人,個個麵黃肌瘦,灰土頭臉,疲憊不堪,嘴裏吐著白沫,在道上有氣無力的奔著,不時地呼呼喘著粗氣,見到了他們紛紛放箭。


    冷苞哈哈大笑道:“這就是賈福的軍隊!這麽近的距離箭都射不到,哈哈!我說嘛,他帶著我們繞來繞去,難道自己就不累了?看這樣子肯定是幾天沒吃飯,沒命的跑了,如何是我們的對手?”一聲令下,亂箭齊發,十餘名李異軍士中箭倒地。


    李異軍後金聲響起,李異軍掉頭便奔,迤邐向東敗走,嘴裏不住大呼小叫:“不好了,在這裏遇到蜀軍了,江陽取不成了。”“快跑啊,蜀軍來了!”“趕緊回轉江州報信!”


    冷苞冷笑道:“還想取江陽?當真是癡心妄想。”說完便下令追擊。


    沒想到這夥李異軍來時有氣無力,氣喘籲籲。但逃起跑來,倒甚是迅捷,急如奔馬,霎時之間便奔出老遠。


    冷苞軍一時之間也追趕不上,追出了二十來裏,便又到了那日中伏的小道。冷苞四下一張,發現地行甚熟,仔細一想方才回想起來,老臉嚇得血色全無。抬頭看了看山崖,吐了吐舌頭,道:“小心有埋伏!”跟著衝邊上的副將一努嘴,那副將會意,帶著數十人攀上了山崖,四下巡察了一番,未發現有何可異之處,便又轉了下來,上前稟報道:“沒有發現有埋伏。”


    冷苞驚魂稍定,拍了拍心口道:“那就好,那就好。我想他也不會再在同一個地方設埋伏了……不過這也說不準,你帶幾個人上去,在崖上走,一有動靜,立即來報!”


    那副將應道:“是!”領著幾個白沫亂吐的兵士攀崖去了。


    冷苞放眼望去,見李異軍已奔出了老遠,看看追趕不上了,忙道:“追!別讓他們趕回去報信!”


    又追了一陣,天漸漸地黑了下來,他們追了半日,這李異軍反而離得越發的遠了,漸漸地看不見了。


    冷苞抱怨道:“龜兒子,逃起跑來倒這麽快!”說完便催促手下軍馬不住地趕路。


    如此一路追去,愈追愈遠,冷苞遠遠望見李異軍從兩山間的一條窄道中逃了進去。忙催促三軍上前,追到穀口之時,已是日落西山,其時是七月下旬,又無月色,四下裏黑漆漆的,一片寂靜,間或有幾隻野鳥在那亂叫,聲音聽起來有些嚇人。


    冷苞見來時各處險隘都無伏兵,到得這裏麻痹大意之感更增。已將賈仁祿善於行奸使詐,設伏害人之事拋之腦後,不加查察便雙腿一夾,縱馬沿著窄道進穀,三軍將士隨後跟進,行不多時,哨探來報:“報!前方……”


    冷苞見到哨探麵色古怪,便打了一哆嗦,搶先道:“前方有伏兵?”說完抓緊馬韁,隨時準備撥馬閃人。


    那哨探搖了搖頭,道:“四下裏黑漆漆的,不像是有伏兵,隻是……隻是……”


    冷苞不耐煩地道:“隻是什麽?”


    那哨探道:“隻是有斷木攔路,不便前進。”


    冷苞登覺放心道:“那一定是李異軍怕我們追他,用斷木塞路,好拖延時間。哪有這麽便宜,來人啊,上前移開斷木。”冷苞軍有氣無力的應了聲是,慢慢吞吞的趕去搬移斷木去了。


    冷苞縱馬來至近前,四下一看,果有數十根大樹橫七豎八,攔著了去路。長眉一軒,正欲催促三軍將士加緊行動,忽見亂木之後,立著一株數丈高的大樹,樹身上有一段樹皮被人用刀砍去。砍白處隱隱寫得有字,天太黑了,看不真切,不知道寫得些什麽。


    冷苞大敢疑惑,撓了撓頭,自言自語道:“這裏怎麽會寫得有字?”說完便傳令道:“點起火把!”


    邊上親兵依言點起火把,冷苞順著亮光一看,隻見砍白處豎著書著七個遒勁有力的大字:“冷苞死於此樹下!”其上橫著寫著五個歪七扭八的大字:“賈軍師敬告。”


    冷苞大吃一驚,大聲叫道:“中計!快撤!”


    話音未落,道兩旁山林之間,喊聲大起,箭如驟雨,竟往火光之處射來。在這黑漆漆的暗夜之中,就這麽一點亮光,這靶子也是有夠明顯的。隻要不是初學射箭的,一般都不會射不中。這蜀軍本就以弓駑之技聞名,這居高臨下,射那個在火光之中高踞馬上抓耳撓腮,不明所以的冷苞,這麽明顯的靶子要是再射不中,那就真要去撞牆了。不片時,冷苞身上便被插了數百支勁箭,好似一隻刺蝟一般,噴了一口鮮血,道:“賈……賈……福……我……我……”說完此便栽於馬下,雙足一挺,便死翹翹了。


    原來賈仁祿早已探得明白,張任果是分兵兩路,聲東擊西。這計本就是賈仁祿玩剩下的,便是睡熟了都會拆解,他又如何能怕。他打聽冷苞從大路而來,便差龐樂引著五百軍馬上前誘敵,引到此穀中來。事先於兩側山間伏了弓箭手五千,隻待冷苞舉火看字,便亂箭齊發。


    這條計其實也不新鮮,戰國時孫臏就是用的這條計在馬陵道射死了他的死敵龐涓。這冷苞從小到大隻會使槍弄棒,見到書就想睡覺,如何能知道這個典故,這條計用在他身上倒正合適,若是用在了張任身上,怕是早就被識破了。


    冷苞軍哪裏料到用火照字,竟能照出箭來。你推我擠,人喧馬嘶,登時亂作一團。山穀之中滿是被射成了馬蜂窩的死屍或是被自已人踩的雙眼暴出、腸子都流出來的屍體,堆積如山,當真是慘不忍睹。便在這時,穀口處喊聲大震,李異領著一支軍馬殺來,攔住了冷苞軍的去路,大聲叫道:“降者免死!降者免死!”


    冷苞軍見主帥已死,逃跑無路,哪還能不降,隻有少數人像狗一樣從斷木處攀了過去逃生,其餘人都拋了兵器,跪伏於地口稱願降,大叫饒命。


    便在這時李異陣後鼓樂齊鳴,絲竹悠揚聲中,數百弓弩手擁著一馬臉大漢騎著一匹癩皮馬馳出陣來,這位將軍發髻上挽了條破布,身穿粗布衫,眉花眼笑,賊忒兮兮,左手輕搖羽扇,好似諸葛之亮,右手倒拖大刀,儼然關雲之長,正乃漢左將軍、宜城亭侯、領雍州牧、皇叔劉備帳下軍師中郎將兼各路戰場總清掃賈福賈仁祿是也。


    他縱馬出陣,哈哈哈大笑三聲,效足了他的死對頭曹操的出場造型,看著那一個跪地求饒,狼狽不堪地冷苞軍兵士,道:“哈哈,誰說兩千人就打不過兩萬人,這不就勝了麽,這江州終於給我拿下了!劉璋洗淨肚子等著老子!”說到此伸手一指冷苞軍,又道:“我讓你到時也跪地叫爺爺!”


    話音剛落,四下裏饒命之聲便響成了一片,將他的話都給蓋了過去。內中有不少會察顏觀色的高人發現賈仁祿是個大人物,忙衝著他不住的磕頭,大聲道:“爺爺,饒命啊!”


    賈仁祿沒想到居然還真有人叫他“爺爺”聞言之後樂得個嘴歪歪,立時吩咐下去,凡是叫“爺爺”的降卒今晚加餐,夥食裏加上大大的紅燒豬蹄一塊,那些小卒聞言之後,口水流了一地,山穀之中“爺爺”之聲此起彼伏,響徹天際。


    賈仁祿哈哈大笑,過了半晌,方命手將士迅速打掃戰場,收兵回營,對鄧芝說道:“張任打到哪裏了?”


    鄧芝微微一笑,道:“薑冏扼險據守,張任軍攻了幾次都失敗了,如今正在營中氣得暴跳如雷呢。”


    賈仁祿道:“現代形勢已經逆轉,我們已有近兩萬人,而張任卻隻剩可憐的五千人。不過如今我軍兵卒已疲,已不堪再戰了。這樣你讓人把冷苞的人頭送到薑冏營中,讓他拿給張任看看,我看他還敢不敢再打。”


    這資中小道本就十分的狹長,張任本想悄然掩至墊江城中,殺賈仁祿個措手不及,怎料將近墊江,勝利在望之時,卻遇惡虎攔路。薑冏立營於險要處,扼其喉而使其不能進。過了數日,張任依舊沒能攻下僅有兩千人把守的薑冏大營,薑冏的指揮水平由此可見一斑。果然不愧是薑維的父親,人都說虎父無犬子,這虎子也必無犬父矣。


    這日,張任早早起來,洗漱已畢,依舊做著每日畢做的功課,在大營之中發神經,將所有能砸的東西通通的砸了出去。過不多時,大帳之內一片狼籍,張任於帳中來回了走了兩圈,越想越氣,舉起了案上的香爐,便往帳外擲去。


    正在此時,一小卒邁步進帳,大聲叫道:“將軍,薑……”剛說到此,隻聽砰的一聲,那香爐砸到那小卒大腦殼上,登時血如泉湧。那小卒啊地大叫一聲,一捂頭,仰麵便倒,暈了過去,人事不知了。


    張任見狀一怔,過了片刻方回過神來,搶上前去,將那小卒抱起,亂搖亂晃,道:“快說,出什麽事了?”


    那小卒悠悠醒轉,看了看大帳,一臉迷茫,撓了撓頭,道:“我怎麽到這裏來了?”


    張任急道:“快說,出了什麽事了?”


    那小卒莫明其妙地道:“沒有什麽事啊!”說到此摸了摸疼痛欲裂的腦門,自言自語地道:“我記得好象是有什麽事來著,一時之間怎就想不起來了。”看來剛才那一下砸得甚重,這小卒暫時失憶了。


    張任聞言急得險些暈了過去,忽地靈機一動,道:“對了,你剛才說了個薑字,是不是薑冏怎麽了?”


    小卒一拍腦門,道:“對了,薑冏一人立於營外叫陣,請將軍出營打話!”


    張任大聲叫道:“來得正好!”說完便披掛齊整,跨上追風馬,掄起斬將刀,雙腿一夾,縱馬出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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