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很殘忍,我怎麽會逼她回答這種問題呢?


    「我很快,就會像畢卡索一樣了,到時候,搞不好還會有許多媒體來采訪你喔,因為你是我最後畫的肖像模特嘛。」她盡量保持著若無其事的態度,可是我發現她的手微微顫抖。


    我沒辦法再繼續發問,隻能低著頭。


    直到紀亞琪突然的出現在我們之間,貼心的為我奉上一杯拿鐵,「因為你都沒點餐,所以我擅自幫你送來這一杯,不喜歡的話可以不喝。」她淡淡的說完就離開,巧妙的緩和了這緊繃的氣氛。


    「時間不夠了嗎?你還可以找很多人畫啊。」


    冉冉一聽,嘴角淺笑,「不是來不及,而是我不想要帶著一絲懸念離開。所以……我正在學會放棄。」那雙彷佛下一秒就會淚如雨下的雙眼,正矛盾的笑著,可是卻透露出無限得心痛。


    「我要在死之前學會放棄畫畫,我要我自己不要有任何的遺憾,所以我拜托你了,再讓我畫一段時間吧,我會很努力很努力的學會,放棄。」她最後還是忍不住的掩麵哭起來。


    「人家不是愈到這種時候愈會奮力一搏的畫到斷氣之前嗎?」我想要加一點開玩笑的口氣卻失敗,我想摸摸她的頭給她溫暖,卻做不到的隻能看著。


    「你不懂對吧?你不懂你耗費了生命也要追求夢想的感覺,當你就要失去它時,人會選擇在失去之前放棄。」


    「我以為你會隨著戰利品一起跳下懸崖。」


    「我當然會,我會擁著它一起跳。」


    不能理解呢。


    她說對了我真的不懂。


    但是放棄這個字眼實在太沉重,必須放棄自己一生所珍視的東西的感覺,一定很痛吧。我把她當成了一個故事,才能慢慢了解。


    「還有多久?」


    「你是問我的時間嗎?」


    「對。」


    「到明年夏天,也許還來的及去一次海邊。」


    所以狐狸那個時候才會說冬天來了之後,很快就是夏天了。原來是這樣。


    「我可是因為把你當朋友才說這麽多的喔!」


    「知道了知道了,你真的像小孩一樣。」


    「其實我才小你一歲。」


    「欸?!騙人。」


    「我因為太天生麗質了你才看不出來。」


    「是太幼稚吧。」


    「所以,要認真的珍惜生命,你所唾棄的生命,是好多人想求,都求不到的。」


    「我知道。」點點頭的,「你愛怎麽畫就怎麽畫吧。」


    「呐呐,你不是說要把那個零介紹給我當模特嗎?他好帥,我想要在死前跟他一夜情。」她湊過來偷笑的說。


    「你剛剛不是說我是最後一個嗎?」


    「哎呀,畫一次就好了嘛,然後畫到一半我就把他撲倒!」她漾著天真的臉孔說這些話還真違和。


    「絕對不行。」


    「你該不會喜歡他吧?他看起來眼睛都隻在你一個人身上耶,可是……這樣不行喔。因為,我已經替我哥想好,我不在以後你來當他的……」


    「當什麽?」狐狸神出鬼沒的突然出現,他用著陰沉的聲音說著,嚇了我們兩個一跳。


    「哇啊!哥!」


    「聽說你爆衝的跑出去公司,我還以為禮悅終於受不了你拿著刀要砍了你呢。」


    「你不要一臉很期待的說這種話好嗎?我怎麽可能拿刀砍她,要也是先砍你。」


    「這我早就知道了。」


    我正想回嘴就看見冉冉一臉賊笑的看著我們兩個,我想我跟狐狸都已經猜到她這鬼靈精在打什麽主意。


    「你想都別想!」我們難得異口同聲的說。


    「我可是什麽都沒說喔~哥,我要吃肉。」


    「每次我一來這裏你就吵著要吃肉,我也要喝一杯咖啡再走。」


    「欸……」她失望的摸摸肚子,一臉可憐嘻嘻的模樣。


    我以為他會喝黑咖啡,想不到卻點了焦糖瑪奇朵這種很女性的咖啡。


    「每次來這裏雖然隻有一下下,卻是一間很特別的店呢,有一種孤獨的味道。」


    「真的,很奇妙,明明人滿為患,卻有這種感覺。我想……是因為老板娘的關係吧。」我偷覷一眼吧台裏的紀亞琪,她正托著下巴在看書,渾身上下那種寂寞的氣息依舊不變。


    「你們兩個,剛好今天都在,給你們一些東西。」冉冉從背包裏拿出兩份鼓鼓的牛皮紙袋。


    我打開來看發現是一整套的信封紙跟幾支成套的鉛筆,一係列都是雲朵跟天空的圖案。


    「這是?」狐狸不解。


    「明年夏天過後,你們兩個想我的話,我特別允許你們可以寫信給天空,然後我就會收到了。」她說完還咧嘴一笑。


    「你知道了?」狐狸馬上警覺的盯著我。


    「剛剛冉冉她說的……」我低著頭有點坐立難安,我這個外人知道這些,的確不妥吧。


    「那你說寫完了我要寄去哪裏?」他暫時略過我,轉向冉冉,但不知道為什麽,我可以感受到他似乎很不高興。


    「老哥,我不是常常跟你說要帶大腦出門嗎?這樣我跟你講話會很累耶。」


    我一聽差點沒笑出來,冉冉居然一臉正經的這樣說他。


    「當然是去阿裏山啊!那裏的郵局是台灣最高的郵局,當然離天空最近,連這個都要我告訴你。」


    「你給我差不多一點,稍微讓著你,又給我囂張起來。」


    「ㄌㄩㄝ~」她吐了個舌頭,「我不想吃肉了,想回去辦公室畫畫,你們兩個在這裏好好談心啊。」


    「喂……」居然給我跑掉,她剛剛也感覺到狐狸有多想質問我了吧!


    隻見賴狐狸優雅的將手放在下巴撐著,臉上出現了皮笑肉不笑的招牌表情,我則尷尬的看向窗外。


    「不如,我也先回去了吧,還有好多的工作呢。」我笑嗬嗬的說。


    「不用,今天不需要加班也不用趕工。」他異常溫柔的說。


    「執行長,你想說什麽就說吧。」


    「——別傷害她好嗎?」


    「咦?」


    「你要怎麽冷漠的活在這世界上是你的事,你要怎麽旁觀她正努力的活著剩下的每分每秒也是你的事,但是——請不要傷害她,假裝也好,跟她相處的時候,麻煩你假裝的溫暖一點也好。」這是第一次,他用這麽苛刻的話對我。


    「我……我沒有……」我對她沒有那麽冷漠……


    「有沒有你自己清楚,好歹你在我手下也工作這麽多年了,我也許比你自己還了解你。她最後一個人選挑上你我也很頭痛,但我尊重她現在想要做的任何事。請你高抬貴手吧。」很冰冷,他的表情。


    當他收起幾分鍾前三個人相處的親切,我才知到一個人變臉可以這麽快,他頭也不回的離開咖啡廳。


    我覺得喉頭很緊,我很想呐喊出什麽話來替自己辯解,卻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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