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就快要亮了。


    山腳下的別墅總是潮濕,這會兒又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四周冷寂陰鬱,那股黴味兒熏得人腦袋直發暈。


    黴味兒越往上越濃烈,仿佛置身於滿是青苔的廢棄院牆之間,周苒還好,但項江明的心髒有問題,一時間被熏得有些喘不上氣,臉色愈發的白,捏著鼻子吐槽道:“天天被這個味兒熏著真的能創作嗎?”


    周苒:“可能藝術家的喜好大多不同尋常。”


    項江明:“尋不尋常不知道,我知道這地方待久了絕對長蘑菇。”


    項江明說完,嗓子一陣癢,彎下身子壓抑地咳嗽了幾聲,周苒握住他的手,兩個人輕悄悄地走上三層。


    三層和底下兩層的結構不一樣,一上來不是走廊,而是一個圓形的開闊大廳,大廳兩邊分出了兩個房間,都是雙開門,門把手花紋繁雜且複古。


    上來三層後兩個人便不再說話,腳步和呼吸也調到了最輕,項江明偏過頭,用眼神對周苒道:“真的有兩間房。”


    周苒挑了下眉,同樣用眼神回複:“過去看看。”


    他們走近其中一扇門,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這扇門的把手光滑,還有些磨白了的跡象,看起來像是經常開啟的。


    周苒將耳朵往門邊上湊了湊,屏住呼吸,聽見了房間裏男主人用小刀雕刻東西的沙沙聲,還有早茶被煮沸後咕嚕咕嚕的水聲。


    她朝項江明點了下頭,表示裏麵有人,然後兩個人直起腰來,更加輕悄地挪到了另一扇門跟前。


    這扇門和剛剛那扇不一樣,從上到下都透露著灰敗的氣息,像是很長時間沒有人用過了,周苒把耳朵湊上去,屏息凝神,但也沒聽見什麽聲音。


    大概這真的是女主人的畫室了。


    如果周苒的猜測沒有錯,那麽沾濕畫作就極有可能是提示作用,而不是死亡條件。


    與此同時,項江明將自己的手指從門把手上移開,看著沾在指腹上的灰塵搖搖頭,用嘴型道:“好像很久沒住人了。”


    周苒:“要不要進去看看?”


    項江明眨了下眼睛思索了片刻,然後表示同意,用嘴型道:“要小心。”


    周苒將頭輕輕一點,手摁上滿是灰塵的把手。她深吸一口氣,正要往下壓,手臂卻突然頓住了。


    此時此刻,她的心一記重跳,耳邊竟響起兩道微弱的呼吸聲!


    這呼吸聲不仔細聽根本聽不到,那裏頭壓抑著快感,有種即將要爆裂開來的興奮和期待,似是什麽東西站在門後憋住了氣,舉著鐮刀等待外頭的人伸頭進來。


    危險的氣息飛撲而下,瞬間蔓延開來後將兩個人籠罩在內,周苒眼前自動浮起草原裏狩獵的獅子,它目光犀利詭譎,一口鋒利的牙齒已然蠢蠢欲動,伏身埋伏在草叢中等待斑馬落入圈套,然後一躍而上咬斷它的脖頸。


    項江明感受到周苒一瞬的僵硬,立刻戒備起來,兩個人迅速交換眼神,幾乎是瞬間就放棄了進門的想法,轉身往樓梯的方向跑去。


    哢噠一聲,門被打開了,金屬碰撞的聲音在寂靜的空間裏被放大的幾百倍,如同在耳膜邊敲鑼打鼓一般震的人心直跳,而下一秒,本該消失了的兩個雕塑出現在了門口。


    她們其中一個沒有頭,另一個沒有腿,原本白色的雕塑已經被鮮血染紅,她們鎖定目標後,身形快速移動,幾乎是瞬間便出現在了周苒和項江明的身後。


    周遭氣溫驟降,周苒轉過來,皺眉看向她們。


    有頭的那個正歪著脖子,詭異地盯著他們倆,沒頭的那個脖頸也在轉動,就好像她並沒有缺失頭顱一般,將目光鎖定在項江明和周苒的身上。


    難道上到三層真的是觸發死亡的條件嗎?


    周苒:“跑!”


    可項江明拉住周苒的袖子,語氣無奈:“周苒,樓梯沒了。”


    周苒心一沉,轉回頭來看向樓梯口,原本從二樓通往三樓的樓梯憑空消失了,三層成了一個懸空的平台,空氣裏混合著血腥味和濕漉漉的黴味。


    沒了樓梯,這裏立刻變成了一個孤立無援的小島,周苒能聽到自己的心髒在胸腔裏沉重而迅速地跳。


    但周苒的表情依舊沉著,目光看向她們,大腦飛快閃過從開始進入遊戲後所有的細節。


    她還是覺得,這不是死局。


    因為這裏有兩個房間,那個提示很有可能是個障眼法,表麵上是提示了‘上到三層就會死亡’的死亡條件,實則是結合畫和雕塑的區別,將提示信息指向了女主人這裏。


    所以他們有百分之九十的幾率不會死在這兒。


    周苒盯著雕塑,手捏成拳。


    雕塑感受到了這小姑娘的敵意,但她們根本就沒當回事,眼裏輕蔑的殺意閃動,嘴角勾起發出咯咯的笑聲。她們幾乎是迫不及待了,手腳的動作都透露著一種詭異的興奮。


    周苒的心跳卻慢慢平複下來,看著她們的眼神愈發的平淡冰冷。她想,或許應該借這個機會來確認一下自己能不能和她們交流,於是道:“你們不能殺我,我沒有弄濕你們。”


    兩個雕塑沒有答話,反而更加暴躁了,她們眼睛一轉突然發難,仗著他們無路可退衝了過來,伸出手來抓他們,想要將他倆拉進身體裏。


    但周苒和項江明也早有準備,一左一右捏緊了拳,借著她們衝過來的力道,一人一記重拳將她們直接幹飛了出去。


    項江明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道,竟是把那個瘸腿雕塑的胸口砸出了一個洞,可他砸完就摔坐了下來,手抓住胸口,額發濡濕了一片。


    周苒彎腰架住他的身子。


    男主人聽見聲音,一邊喊著傭人的名字一邊想要開門出來,但那個沒頭的雕塑剛好被周苒擊飛,砸在了開到一半的門上,巨大的衝擊力把男主人震倒在了畫室裏。


    因為沒有樓梯的緣故,且即將開門出來的男主人是不定性危險因素,周苒架著項江明就往女主人的畫室跑,然後一轉身果斷地拍上了房門,立刻將門落了鎖。


    項江明鬆開周苒的手,滑坐在地上靠著門,顫抖的手自行從背包裏取出了藥瓶。


    他舉起藥瓶,咕咚兩聲灌進了嗓子裏,灌完深吸了一口氣,低罵道:“辣雞遊戲!十個金幣,這玩意兒十個金幣,我得跑多少個副本才能賺到十金幣!”


    周苒聽他中氣十足的罵聲,便知道他身體沒有大礙了。


    屋外,男主人重新開門出來。


    周苒從狹窄的門縫往外看,借著技能的加成,她看到他手裏拎著一把鋒利的菜刀,嘴裏喊著:“什麽人!”


    傭人的腳步聲從屋子裏傳來,他還沒太睡醒,蒼老的聲音對男主人道:“是不是雕塑又發狂了?”


    男主人:“可我剛剛明明殺了她們,把她們扔在了外邊。”


    傭人:“那她們應該聽話了才是。可這是怎麽回事,難道有人上了三層?”


    男主人:“不應該的,樓梯在夜晚是會消失的,他們不可能上來。”


    周苒聽著男主人的話,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夜晚樓梯會消失?


    可他們明明是從樓梯上上來的。


    項江明也露出了同樣疑惑的表情,兩個人貼著門口同時皺起了眉。但就像讀題讀到不明白的已知條件,聰明的學生總是會圈一個圈,然後繼續往後讀題幹,讀完後再返回來考慮這個條件。


    兩個人暫時放棄了思考,而是將信息圈住記下來,一高一低俯下身子,仔細聽他們的交談。


    傭人點頭說是的,然後道:“那就把它們扔在這裏吧,它們吃了人,一定會變的更加栩栩如生的,等到下周的展覽會上,您一定能取得更高的榮譽。”


    男主人嗯了一聲,然後將雕塑扶起來,靠放在了門口的牆上,嘴裏還嘟囔著:“我明明殺死她們了,怎麽又活了呢,這樣可不乖哦。”


    不一會兒,聲音全部消失了。


    天還沒完全亮起來,時間大概是早上五點左右。


    重拳手套的效果可以持續三個小時,而且樓梯似乎是要天亮才會出現,周苒和項江明沒急著出去,而是在屋子裏轉了轉。


    這裏確實是一間畫室沒錯,顏料的氣息很重,畫具零零散散地鋪在地上,上麵落了一層灰。


    項江明:“看來那個男主人有問題的。”


    周苒:“嗯?”


    項江明指了指這裏的一地狼藉,還有落灰的畫框和蛛網:“他如果真的愛他的夫人,愛到每一個作品都有他夫人的影子,那麽他也一定會收拾他夫人的畫室,不會把這裏糟踐成這個樣子。”


    周苒說有道理,“項社長似乎很擅長愛情。”


    項江明笑了笑,眸子看向她,說:“想談一段試試看來著。”


    周苒卻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我們再看看有沒有線索。”


    他們越過七零八落的畫具,走到畫室的深處。這裏的牆上有許多獎狀,靠著牆有一個巨大的櫥櫃,櫥櫃裏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獎杯。


    周苒:“打開看看。”


    項江明嗯了一聲。


    兩個人走近櫥櫃,項江明伸手把滿是灰塵的玻璃門打開了,兩個人輕輕皺著眉往裏看去。


    因為有技能加持,周苒的目光幾乎是瞬間便掃過了所有的獎狀,並且快速得出結論,這裏都是畫作的獎,並沒有關於雕塑的獎杯。


    項江明指著獎杯的小字念著:“盧若顏,她叫盧若顏啊,是個大藝術家。這裏有很多畫,都是她的作品,上頭還落了款。”


    周苒:“嗯,現在可以確定了,這裏所有的畫都是女主人做的,而雕塑則是男主人製作的。”


    他們轉過身,看著畫室裏東倒西歪的作品,低低地歎了口氣。


    明明是個榮耀躋身的藝術家,她的作品或許應該在華麗的展館裏出現,而不是這樣淒慘而又隨意地擺在地上。


    項江明:“那個樓梯是怎麽回事?”


    周苒聞言,並沒有回答,反而是沉默了。但項江明知道,這不是周苒不知道答案,而是她在琢磨出口的嚴謹性。


    以他對她的了解,她如果不知道,那就回幹脆利落地回答不知道,然後會輕輕地笑,扭過頭來問那項社長怎麽看呢?如果她不說話,那一定是心裏有數了。


    果然,周苒默了片刻後開口道:“可能是因為你。”


    項江明:“因為我?因為我消失的嗎?”


    周苒輕輕搖頭:“不。”


    項江明望著周苒,眸子閃過複雜的情緒。


    他突然想起自己班裏的女孩兒們。每次大掃除擦電扇的時候,男生總是喜歡站在上麵抖抹布,灰塵往下一落,嬌貴的小姑娘們就會捂著鼻子嫌棄地往教室外跑。


    但眼下,周苒正站在布滿灰塵的房間裏。


    她就站在那兒,臉上沒什麽表情,清瘦的後脊總是筆直,一張小小的臉雖然看起來柔軟嬌弱,但骨子裏偏偏透著一股永遠不會服輸的氣勢。


    這樣的周苒讓項江明沒法移開目光,隻能站在那兒,聽她用軟糯的聲調說出獨道的、條理性十足的分析。


    周苒說:“男主人剛剛不是說了嗎,樓梯夜晚會消失,我猜它不是因為你消失的,而是因為你才出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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