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掌櫃原本覺得有些失望,那些乞丐再多待兩天就好了,才待了三天。


    早知道他暗裏塞些銀子,讓他們待上半個月,再讓這位麵善心黑的陸掌櫃得瑟。


    正懊悔著,聽到陸掌櫃的驚呼聲,他忙扭動著肥胖的身子擠過來,不等近前,已經捂住鼻子,「陸掌櫃也太不講究了,做吃食生意的地方,哪能隨地……」


    人胖嗓門就格外大,尤其蔡掌櫃存心吆喝出去,更是不惜力氣,「真是不應該,不應該呀!」


    有過路行人好奇,跟著湊上前瞧熱鬧。


    地當間的尿已經幹了,隻留著一道白印彰示著尿液經過的痕跡,可那堆翔仍在,無所顧忌地散發著臭味。


    行人趕忙捏著鼻子往外走,架不住另有人圍上來看。


    陸掌櫃終於反應過來,哐當掩上門,將一幹閑雜人等關在門外。


    而屋子裏,他與那堆翔麵麵相覷……


    好容易等著夥計跟白案過來,幾人捏著鼻子把那堆髒物清理出去,又先後擔了幾桶水,把地麵擦洗得跟鏡子似的,一塵不染。


    可東西沒了,氣味猶存,縈繞在屋裏經久不散。


    而且,清掃地麵的水流到外麵,在門口結了薄薄一層冰。


    客人們一來怕摔著,二來覺得晦氣,都躲得遠遠的,誰也不曾近前。


    對麵的客再來的客人又是川流不息,一上午沒斷過人兒。


    臨近中午,蔡掌櫃兩手袖在一起,扭動著肥胖的身體走到知味居門口,小心地避開地上碎冰,問道:「陸掌櫃一上午沒得閑啊,就看你一遍一遍擦地了。」


    陸掌櫃有口難言,隻當做沒聽見。


    蔡掌櫃又道:「我也是忙了一上午,連口茶沒撈著喝。」探了頭往沁香園瞅瞅,對鬆枝道:「還是你舒服,掌櫃夥計一人擔,還能騰出工夫來喝茶。」


    鬆枝笑笑,「蔡掌櫃嫌累,幹脆關了鋪子好生歇兩天。」


    「那不成,那不成,」蔡掌櫃搖頭,「我還得給東家賺銀子,我們東家不比你們東家年輕麵皮薄,哈哈哈,說起來長得真俊俏,不知道許了人家沒有?」


    鬆枝頓時拉下臉,一杯冷茶潑出去,正倒在蔡掌櫃腳前。


    蔡掌櫃訕笑兩聲,「隨口一提,開個玩笑。」


    搖搖晃晃地回到客再來。


    陸掌櫃將兩人對話聽了清楚明白,沒將鬆枝放在心上,倒是暗暗懷疑起蔡掌櫃。


    知味居生意一落千丈,沁香園還是跟以前一樣半死不活,而客再來卻賺了個盆滿缽滿。


    他跟蔡掌櫃麵對麵做生意十幾年了,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原本打算有錢大家賺,和氣生財,沒想到姓蔡的卻想一家獨大,容不下他知味居了。


    陸掌櫃氣得拍了桌子,吩咐白案趕緊把知味居賣得最好的豬油鬆子酥和玉帶糕做出來。


    又鋪開宣紙,大筆蘸了濃墨寫下「買一斤送半斤,早來早得,賣完為止」的字樣。


    他豁上去不賺錢也不能眼看著蔡掌櫃小人得誌。


    當天下午,知味居大門緊閉,可點心的香氣卻透過門縫和屋頂的煙囪肆無忌憚地飄散開來,充斥著整個幹麵胡同。


    有鼻子尖的嗅兩下,篤定地說:「肯定是鬆子酥,隔著老遠我就能聞到炒鬆子的香味。」


    旁邊有人附和,「沒錯,論起糕點的口味,知味居的白案確實有兩下子,比客再來強。對了,你嚐過沁香園的點心沒有?」


    「沒去,我看開張一個月了,沒幾個人去,說不定都是陳貨。」


    另有一人插話道:「我原打算去嚐嚐,聽說那家白案不講究,小解不洗手就直接和麵,一尋思就覺得膈應,還是算了。」


    先前鼻子尖的那人道:「人家洗沒洗手你看見了,這話肯定是放屁,存心不想讓沁香園立足。」


    幾人閑聊半天,見知味居始終沒有開門營業的打算,也便各自散去。


    而隔著小半個京都城的東條胡同,小六正眉飛色舞地跟範直講述他昨夜的豐功偉績,「……我原先隻打算往麵裏灑點巴豆粉,沒想到一時內急,找不到方便之處,隻好就地解決……今天特意去轉了轉,知味居正忙乎著擔水擦洗地麵,旁邊人都捏著鼻子走,哪還有人上門?」


    範直穿著灰藍色直綴,外套兔毛馬甲,手捧熱茶,麵色晦澀不明。


    小六心裏發虛,忙補充道:「我做得隱蔽,保證隻有天知地知,再就我跟小九知道,就算事情露出來,也絕對不會牽連義父。」


    範直淡淡道:「你當我怕被牽連?若是怕,也不用養你們這些畜生了,就養幾個老實本分的,等我百年之後等披麻戴孝上香燒紙,豈不省心?我是覺得你們白活著十幾年,腦子裏還隻這點把戲,把知味居弄臭不難,可沁香園能立起來,能做成幹麵胡同的頭一份兒?」


    小六忙道:「還有後手,小九留著後手……不過我們這點把戲總是比不過義父,要是義父能伸把手,小四嫂的鋪子肯定會賺錢。」


    範直滋溜啜口茶,讓茶湯在舌尖打個轉兒,緩緩咽下去,「要我伸手不難,可也隻這一次,以後就得看楊二自己的本事……還有,你們幾個少往幹麵胡同湊,是不是閑得沒事幹?最近京裏查夜查得緊,你心裏有點數,真要被人拿住,別怪我絕情不認。」


    小六連聲道:「義父放心,我有數。您也知道,幹我們這行的,撲個空門不吉利,貴重東西我一概沒動,就隻順把剪刀順支筆,決不會落人眼目……我也沒經常去幹麵胡同,就小九托付我,才跑了趟,要怪就怪小九,每次誇小四嫂生得漂亮性情也好,我都還沒見過。」


    範直默默放下茶盅,猛地將旁邊戒尺抓到手,小六就地一滾,已經翻出門外,掀了半邊簾子,隻探進個腦袋,「嘿嘿」笑一聲,「我猜義父就要動手,我可不像四哥那麽傻,幹杵著等挨揍……義父放心,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我都曉得。」


    門簾晃動,人已經離開。


    小六心裏明白,範直為什麽突如其來想去抽戒尺。


    範直擔心他好奇心太盛,去趴楊姑娘的屋頂。


    他的確挺想見見楊萱,想知道蕭礪為什麽死心塌地待她好,想知道錢多為什麽時不時將她掛在嘴邊,還想知道麵善心硬的範直為什麽接二連三出手相助。


    趴屋頂是最直截了當,不但能知道楊二的長相,還能知道她私底下的為人。


    可小六有底線,他願意往高門大戶去溜達,但從不曾窺視內宅女子舉動,那是為人不齒的下三濫。


    他自詡為雅賊,偷竊隻是為了不荒廢手藝。


    對待別人尚且如此,對待四哥蕭礪心尖上的女人更不能唐突。


    所以,小六沒這個想法,才不會老老實實地挨揍。


    第二天一大早,陸掌櫃為了圖個好兆頭,特意穿了件紫紅色杭綢棉袍,打開銅鎖時,還心有惴惴,怕屋裏再有什麽不適當的東西。


    所幸一切安好無恙。


    陸掌櫃用力抽抽鼻子,確認除了糕點的濃香再無異味,又把犄角旮旯到處檢查一遍,終於安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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