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八日午時,遼水西岸。


    李世民負手站在一塊平坦的高地上,看著幾裏開外奔騰的遼水,臉色看上去很平靜,不過眉頭卻緊緊地鎖著。李績等人垂手站在李世民身後,目光也投向了遼水岸邊,那裏大隊唐軍正在勘查河岸,尋找適合的渡河地點。而在河對岸幾裏開外,高句麗人已經搭建起了十幾裏長的防線,一隊高句麗兵正站在河東岸,監視著河西岸唐軍的一舉一動。


    當日得知張煥帶人渡河查探,卻因為大雨回不來時,李世民十分憤怒,不但責罵了張儉,連帶著還把張煥大罵了一通。李世民在幽州僅僅呆了一天,就讓大軍向遼水西岸開拔,同時把大本營從幽州遷到昌黎郡。


    三國的時候,昌黎郡還是幽州治所,後來馮跋建立北燕,還把昌黎郡作為都城。到了隋唐,昌黎郡逐漸衰敗,後來隋煬帝征伐高句麗,才征召民夫把城池重新加固了一遍,不過城池早已經不複往日風采。


    李世民一到達昌黎郡,馬上親自去查看遼水的情況,籌備大軍渡河的事宜,不過因為水勢過大隻好延緩渡河時間。


    接下來的幾天雖然也下了幾場小雨,河水卻在穩步跌落,估計再有倆三天就能回落到平時的流量。今天早上李世民得知河水即將回落,而且高句麗人已經在河東岸構建起了防線,馬上迫不及待的前來查看。


    “世績,你估計河對岸有多少高句麗人?”李世民把視線從河對岸的高句麗人軍營收回來,轉過頭詢問身後的李績。


    李績顯然已經想過這個問題,不假思索道:“臣估計不下五萬人!”


    程知節嘴角閃過一絲輕蔑,“區區五萬人,也想阻擋我大軍渡河?皇上,臣願意打頭陣!”


    李世民搖搖頭道:“這座河麵很寬,而且水流很近,如果強行搭建浮橋渡河的話,隻怕傷亡不小。張儉,征集船隻的事情怎麽樣了?”


    張儉上前道:“啟稟皇上,這些年由於高句麗人時常掠奪漁船,甚至殺害漁夫,很多漁民都不再使用船隻捕魚,因此征集船隻進展很不順利。到目前為止,隻征集到了百餘艘小船。”


    李世民皺皺眉,臉色很是不悅,“世績,劉仁軌的水師可有消息?”


    “皇上,還沒有消息。臣已經讓幽州城的孫央嚴加留意,一旦劉將軍的信件到達,馬上就送到昌黎郡來。”李績說到這裏停了一下,看了一眼遼水河麵,接著道:“即使劉將軍到了,對於渡河也沒什麽幫助,水師都是艨艟大船,根本開不進這小小的遼水。臣以為,不妨讓漕幫調集一些小船,用來搭建浮橋。”


    “漕幫?”李世民點點頭,“這個倒是可以,可惜張煥至今音訊全無,否則這件事交給他去辦再好沒有。你們說,張煥會不會出事?”


    張儉率先道:“皇上放心,張煥將軍吉人天相,絕對不會有事的。”


    李世民淡淡的看了一眼張儉,顯然對這個回答十分不滿意。


    李績欠身道:“皇上,臣以為,張煥到目前為止還是安全的。假如他出了問題,高句麗人早就鬧騰開了。”


    李世民讚許的點點頭:“這話倒是不錯!張儉,那邊的人有沒有傳回消息?”


    “皇上,這幾天水太大,而且高句麗人將河東岸的船隻都收繳一空,臣安排的人傳不回來消息……”


    李世民語氣很是不悅:“朕早就讓各地向大唐通信所申請飛禽,幽州據說申請了很多,為何不使用?”


    張儉愁眉苦臉道:“皇上,臣的人帶的有信鴿,隻是不知道為什麽,並沒有傳來消息。”


    “皇上,勘查河岸的人回來了。”李績見李世民麵色不虞,恰好派到河岸邊的人回來了,趕緊岔開了話題。


    李世民抬頭一看,派去勘查的閻鋼正策馬奔了過來,看著張儉淡淡的哼了一聲,並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張儉向李績感激地一笑,心裏卻十分疑惑,自己派過去潛伏的人不少,為何至今沒傳來消息?敵情部署就不說了,哪怕僅僅傳回來張煥一星半點消息,也對皇上有個交代啊!


    閻鋼到了近前翻身跳下馬,大步走了過來,身上滿是泥水。


    “皇上,小臣已經查看完畢,特回來稟報。”


    “起來說話。”


    “謝皇上。”閻鋼站起身來,指著河麵道:“遼水水流很急,而且河水很深,再加上河麵有十餘丈寬,想要搭橋強渡難度很大。再者,高句麗人也不會坐視我們搭建浮橋,所以小臣建議征集小型船隻,用繩索連接作為浮橋使用。”


    “大概需要多少條小船?”


    “回皇上,大概需要兩百艘。”


    “李績!”


    “臣在!”


    “你馬上以兵部的名義發下文書,讓漕幫火速調集船隻前來,張煥的事情暫時不要泄露。”


    “臣遵旨!”李績行了一禮,上馬向昌黎郡而去。


    李世民看了一眼河對岸的密林,心裏雖然惱恨張煥親身涉險,不過更多的確實擔心。自己是把張煥當做下一個李靖看待,準備將來留給太子做大用的,萬一出了事,且不說一番心血白費,又如何向雯兒交代?


    “張儉,今夜派人泅渡遼水,過去打探張煥的消息,務必要有確切的消息!”李世民心情煩悶,對張儉撂下一句話,轉身下了山坡。


    “臣遵旨!”張儉答應一聲,心裏卻把自己派到河東岸的人罵個半死。


    此時在河東岸一座山坡上,一個頭戴圓帽,穿著輕鎧甲的漢子也正在看著對岸。這漢子身材粗壯,一張扁平臉,小小的眼睛透著一股狡詐,正是高句麗大將泉蓋世文。此人受其兄泉蓋蘇文所托,駐紮在沈州城,而且整個遼水防線也都交給了他。如今泉蓋世文手頭掌握的兵力,已經超過了九萬人,對於把唐軍阻擋在遼水西岸有極大的信心。


    “唐狗,要是敢強渡遼水,本將軍一定讓你們有來無回!”泉蓋世文看著寬闊的河麵,再看看自己嚴密的防線,得意的喃喃自語起來。


    “將軍!將軍!平壤來信!”這時身後飛奔來一個小卒,手中拿著一封塗上朱砂的信件。


    朱砂,在高句麗軍中意味著一級急件!泉蓋世文心頭一跳,一把抓過信件,仔細看了起來。


    “那支唐軍竟然又突襲了幾座小關隘!後方那些蠢貨是做什麽吃的!奶奶的,還要老子派人搜尋!”泉蓋世文看完信破口大罵,幾把將信件撕得粉碎。


    身後一將低聲道:“大將軍,出什麽事了?”


    泉蓋世文氣哼哼道:“還不是那支該死的唐軍!”


    那將領大吃一驚:“突襲玄菟城的唐軍還沒抓到?”


    “抓到個鳥!”泉蓋世文語氣不善,“五天前那夥唐軍火焚玄菟城之後不知去向,莫離支來信把老子大罵了一頓,讓我一定要抓到那夥唐軍。結果你也知道,本將軍派出了足足倆萬人,沿著遼水一線搜索,連個毛都沒找到!誰想到這夥唐軍膽大包天,竟然沒有向遼水前進,反而繞過了沈州城,突襲了南邊的幾個哨所。本將軍昨天才派兵過去,結果剛才這封信裏說,唐軍忽然到了遼東城附近,還襲擊了我軍的運糧隊!奶奶的,這夥唐狗到底想做什麽?他們一路向東,難道不想回去了?”


    “將軍,現在怎麽辦?”


    泉蓋世文壓住怒氣,沉聲道:“派人不間斷在遼水一線巡邏,另外讓三千騎兵隨時待命出擊!”


    “將軍,不派人搜索了?”


    “搜索個鳥!”泉蓋世文眼珠一瞪,“眼看水麵回落,唐軍隨時都會強渡,老子哪來的兵力?區區幾百人,翻不起什麽大浪!”


    “小的這就去傳令!”


    “該死的唐狗,遲早老子要……”泉蓋世文咬牙切齒的怒罵一陣,氣哼哼的回了大營。


    李世民回到昌黎郡時,李績已經發出了兵部文書。據大唐通信所的人說,因為各地驛站眾多,幾乎每個驛站都養著十幾隻飛禽,這封信最遲倆天後就能到達揚州刺史府。


    李世民雖然早就知道張煥的大唐通信所很不簡單,聽說僅僅倆天就能將信送到揚州,也是大大吃了一驚,煩悶的心情也減輕了不少。趁著心情不錯,李世民召集麾下眾將,以及閻鋼為首的工部吏員,開始籌備渡河的詳細事宜。經過倆個時辰的詳細商議,終於確定了具體的渡河方案,隻等漕幫船隻到來,就搭建浮橋強渡遼水。


    會議結束之後,張儉趕緊找了十幾個得力下屬,讓他們今晚泅渡遼水,一定要打探到張煥將軍的消息。


    張儉雖然派出了人手,心裏卻沒多大把握,整天都有些惴惴不安。沒想到當天黃昏十分,卻意外收到消息,有人從遼水東岸泅水回來了!


    詢問過此人才知道,原來他一直潛伏在玄菟城,張煥一行火燒玄菟城的時候,用來傳信的信鴿很不幸的全部被燒死,因此消息一直傳不出來。泉蓋世文又在遼水東岸加派了巡邏隊伍,還封鎖了沈州城一帶,嚴禁大唐人隨意往來。所以這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回來,雖然報告了張煥襲擊玄菟城的消息,對張煥等人後來的行蹤卻一無所知。


    張儉得知消息後大喜,馬上去向李世民稟報。李世民聽說張煥襲擊了高句麗的大後方也是驚喜交加,趕緊找來李績等人,對照地圖猜測張煥下一步的動向,準備想辦法接應張煥回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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