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六日申時,國內城城外四十裏處的密林中,張煥的隊伍正在小心翼翼的前進。由於剛剛又下了一場大雨,道路濕滑難行,又擔心被人發現,隊伍行進的速度十分緩慢。


    看著國內城不高的城牆,張煥遺憾地歎了口氣,此時如果有一萬人,肯定能順利的攻占這座高句麗的陪都。


    漢元帝時期,高句麗政權正式建立,當時的都城是紇升骨城(遼寧桓仁五女山城)。後來高句麗政權逐漸擴張,高句麗王重新建立了一座城作為都城,命名為國內城(吉林集安)。北魏年間,高句麗將都城遷往平壤之前,國內城逐漸失去了往日的輝煌。


    三天前的夜裏,張煥一行衝出了玄菟城,本來準備向遼水進發,試圖伺機渡河回去。不過紇幹承基稟報了一個意外情況,讓張煥改變了主意。當夜紇幹承基查探城池的時候,被後麵來的人叫了回去,原因是抓獲了幾個高句麗信使。從信使口中得知,沈州城的泉蓋世文向周圍幾座城池都送了信,讓他們加強遼水沿岸的防禦,每天必須有不間斷地巡邏,以防唐軍忽然渡河。


    唐軍在玄菟城雖然沒損失多少人,但是數百人一旦遇見高句麗的巡邏隊伍,隻怕很快就會被重兵合圍。而且玄菟城的消息很快就會傳開,高句麗人肯定會調集兵力圍剿張煥這隻小隊伍。因此張煥不得不放棄徑直向西運動到遼水沿岸的打算,準備反其道而行之,先向東南運動,試圖從遼水下遊一線尋找渡河的機會。


    沈州城駐紮了高句麗的數萬精兵,為了繞開這座城池,張煥下令向東繞了一個大圈子,這才來到了國內城附近。一路行來,張煥發現高句麗人幾乎將遼東變成了一個大工地,特別是沈州城附近,更是建立起了蜿蜒數十裏的防線。除了後方幾座城池之外,遼水一線的城池都經過了加固,由此可見高句麗人早就知道遲早要和大唐開戰,提前做好了準備。


    路上為了不泄露行蹤,張煥盡量避開高句麗人,即便如此也被高句麗的獵戶和巡邏小隊伍發現過幾次。幸好唐軍都還穿著高句麗服飾,而且看見唐軍的高句麗人,都被張煥下令斬殺,到目前為止尚未暴露行蹤。


    隊伍又向東行了半個時辰,國內城已經遠遠被拋在了後麵,趁著休息的時間,房遺愛走到了張煥身前。


    “叔珩啊,我們不向西回去,跑這裏來做什麽?”


    “向西不安全!”張煥揉揉疲憊的麵頰,從馬背上取出地圖鋪了開來,“你看,我們現在在國內城附近,如今玄菟城的消息肯定已經傳開了,高句麗人肯定在遼水一線四處搜索我們,徑直向西的話等於自投羅網。為今之計,隻有向南繞過高句麗人的遼水防線,再尋找機會回去。實在不行的話,還可以找別人幫忙。”


    “找別人幫忙?”房遺愛一臉驚訝,“找誰?”


    “新羅人!”薛仁貴走過來插了一句。


    “沒錯!”張煥讚許的點點頭,“金德曼被高句麗和百濟聯手逼迫,多次請求皇上出兵幫助。如果我們到達新羅境內,金德曼肯定會幫助我們回去。退一步說,如果到不了新羅境內,我們不妨繼續向南,向出海口附近前進。我問過周銘了,他說繞過遼水防線之後,高句麗人在東邊防備十分鬆懈,到時候沿著靠近東邊的海岸線前進,說不定能遇見援軍。”


    薛仁貴笑問道:“劉仁軌將軍的水師?”


    “沒錯!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劉將軍的水師此時肯定到達了遼東灣。”張煥手指在地圖上向南移動了一下,“皇上出兵之前,曾經向金德曼去過一封信,讓她出兵向北運動,盡量牽製百濟人。即使金德曼不和百濟人硬拚,至少也會向北線增加兵力,而高句麗人的主力都集中在了遼水一線,因此我們有很大把握穿過高句麗境內。”


    “原來如此!”房遺愛笑著摸摸頭,“看來還是要多看點兵書。”


    “兄長如果想學,小弟倒是可以幫忙。”


    “免了!”房遺愛連連擺手,“我一看見書本就頭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做個衝鋒陷陣的將領就行,我不是做統帥的料。”


    張煥笑了笑也不勉強,換了一個話題,“那個麗顏郡主什麽情況?”


    房遺愛笑道:“老實的很!我就搞不懂了,這麽多人你為何讓我看守她?”


    薛仁貴擠眉弄眼道:“大人這是給你機會。”


    “什麽機會?”房遺愛一愣,這才反應過來,臉色竟然有些發紅,“好你個薛禮,竟然也學得不正經了!”


    “房兄,你不會真的看上那個郡主了吧?”薛仁貴見房遺愛紅了臉,有些驚訝的詢問。


    “好了好了,先不說這個了。”張煥知道房遺愛憨厚,怕他開不起玩笑,趕緊擺擺手,“走吧,找那個郡主好好談談。”


    房遺愛忽然道:“你不會殺了她吧?”


    “嗯?”張煥臉色狐疑,難道房遺愛真的看上那個郡主了?想到這裏張煥準備試探一下,黑著臉道:“這要看情況了,如果她不配合,留著做什麽!”


    房遺愛臉色有些古怪,正要說點什麽,後麵幾個士兵卻吵鬧起來,張煥笑了笑走了過去。薛仁貴推了房遺愛一把,也跟著走了過去。


    “怎麽回事?”張煥走過去見地上泥濘中扔了一塊麵餅,皺皺眉詢問。


    “將軍,他的傷勢很嚴重,我們喂他吃東西,他不吃……”


    張煥俯下身子,見到這士兵胸口中箭,傷處已經紅腫起來。


    “你叫什麽名字?”


    這傷兵低聲道:“小人劉二牛。將軍,小人傷勢疼痛難忍,這才將麵餅……”


    張煥擺擺手阻止他再解釋,仔細看了一下傷勢,雖然塗上了終南山藥廠的金瘡藥,不過淋了雨之後,傷勢並未有什麽好轉。


    張煥看完傷勢,心裏已經有了主意,抬頭道:“拿烈酒來!”


    房遺愛從馬背上取下背囊,拿出一隻小小的酒囊,走過來遞給了張煥。麗顏郡主雖然雙手被綁著,不過並沒受什麽苦,這時竟然走到近前看熱鬧。


    張煥取出一把小刀,淋上一些烈酒之後,晃著火折子將刀刃放在上麵烘烤,直到刀刃變為藍色才停了下來。


    張煥熄了火折子,沉聲對劉二牛道:“你的傷處即將化膿,如果不將爛肉割掉的話,傷口是不可能好的。”


    劉二牛打個哆嗦:“將軍……”


    “男子漢大丈夫,疼痛怕什麽!”張煥嗬斥一聲,隨手拾起一根木棍,讓劉二牛咬在嘴裏,又讓幾個人按住他的手腳。


    劉二牛動彈不得,隻好緊緊地咬著木棍,心頭十分驚懼。張煥不再多說,看準部位猛然一刀割下,劉二牛悶哼一聲,渾身冷汗昏了過去。除了薛仁貴、房遺愛和紇幹承基三人麵色如常,其他人都冷汗直冒,麗顏郡主更是掩住口驚呼一聲。張煥也不理會旁人,連續幾刀割下,將傷口附近的爛肉都切除掉,傷口處已經殷紅一片。


    “接下來我來吧。”房遺愛見張煥頭上冒汗,取出一塊棉布準備替劉二牛包紮。


    “等等,先用烈酒清洗下傷口。”張煥將酒囊遞了過來。


    房遺愛接過酒囊,喝了一口漱口,然後猛灌一大口,猛然噴在傷口處!劉二牛抽搐一下,生生被疼醒過來,圍觀的眾人都不忍再看,紛紛轉過頭去。房遺愛從懷中取出金瘡藥,均勻的灑在傷口處,小心的將傷口包紮起來。


    麗顏郡主這幾天一直被房遺愛看管著,一直以為這條大漢雖然憨厚,卻是個粗人,沒想到他還有這一麵,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驚訝。


    劉二牛取出嘴裏的木棍,聲音顫抖道:“多謝房將軍!”


    房遺愛咧嘴一笑,站起身準備將酒囊放回馬背上,走到麗顏郡主身前時,笑著點了點頭。麗顏郡主愣了一下,也笑著點了點頭。


    張煥看到這裏皺皺眉頭,他已經知道麗顏郡主名叫高柔。雖然名字聽起來不錯,不過高柔在玄菟城的表現卻很不溫柔,而且又是高寶藏的堂妹,身份十分敏感,如果房遺愛真的看上這女子,倒是件麻煩事情!


    “紇幹承基,把高柔帶過來,我要問話。”


    高柔被帶到張煥身前時,心裏十分的驚慌,崔翰崔林當晚被俘虜之後,剛離開玄菟城不久就被張煥下令斬首。同樣是俘虜的高柔,雖然有郡主的身份,還是很害怕張煥不由分說殺了自己。


    張煥冷著臉道:“高柔,我有話問你,希望你老實回答。”


    “沒問題,你問什麽我一定老實回答!”高柔聽說隻是問話,提著的心勉強放了下來,一口漢語也說的更加流利。


    “說說高句麗的整體兵力部署!”


    高柔猶豫了下,見張煥瞪起眼睛,嚇了一跳趕緊開口說了起來。原來高句麗國內大概有十六萬兵馬,平壤城駐紮了禁衛軍一萬多人,南線駐紮了三萬人對付新羅,其他的都被囤積在遼東幾座城池。按照泉蓋蘇文的說法,要讓大唐皇帝重蹈隋煬帝的覆轍,讓遼東變成漢人再一次的噩夢。由於主力全都被調往遼東,如今在高句麗境內兵力嚴重不足,很多小關隘都隻駐紮了幾百人。特別是平壤以西兵力更是捉襟見肘,高句麗人又沒有水師,遼東灣一線幾乎不設防。


    聽完高柔的話,再對照周銘說的一些情況,心中描繪出了一跳行軍路線:先向東繞過遼東、白岩一線,然後轉而向南,從平壤以西的海岸線附近穿過,爭取到達新羅人的防線附近。如果這條路線出了意外,那就隻好想法子從海上回歸,幸好海路也不算太遠。


    決定路線之後,張煥把薛仁貴和周銘找了過來,最後討論一下回歸的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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