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擦著額頭上的細汗,一邊加快腳下的步伐,饒是郭嘉臉皮厚如城牆,此刻臉上也是不禁有些微微燒,今兒的點真是背到家了。


    先是無緣無故的遇到了喬公父女,再是偷食被揭穿他娘的,都賴荀彧,好端端的你擺什麽譜,請吃什麽飯,不就是個得了個破孝廉嘛,還不夠你們荀家顯擺的了,害的老子麵皮丟盡不行,改日定要讓你出錢彌補老子受傷的心靈!


    此時,荀府院中的涼亭之內,荀爽與荀彧一對叔侄正並列於此,遙遙的看著郭嘉一邊瞎嘀咕,一邊偷偷摸摸的走出府去,但見荀爽摸了摸白花花的胡須,神色頗為玩味的看著郭嘉走出府去,笑道:“老夫活了這幾十年,還是第一次碰見這樣的怪異的學子,文若,你秉性儒雅、正直,與此等任人物為伍,也是有些苦了你了。”


    “侄兒侄兒不辛苦。”荀彧長長的歎了口氣,然後極度違心的說出了這句話。


    荀爽笑著轉過頭去,看著院中整齊排列的秋菊,隨著微風輕輕的晃蕩,好似正在被一雙無形的巧手不斷撫摸,拈揉。


    “文若啊,其實從心底來講,六叔並不想讓你在這個時候舉孝廉進京。”


    “叔父這,這是為何?”荀彧心下詫異,奇怪的看著荀爽蒼老的麵頰,身為荀氏子孫的他即將可以入京,叔父不為他高興,為何反倒是一臉的擔憂。


    荀爽長長的歎了口氣,搖頭道:“老夫得到京中的傳言,天子身體狀況日下,恐怕熬不了多久了。”


    荀彧聞言,隨即沉默不語,在他的內心深處,其實對於當今的這位天子連一丁點的好感都沒有,不得不承認,當今天子是昏庸的,黨錮之禍,重用外戚,寵信宦官,標價賣官,


    **無度最為離奇的是,據說這位天子,為了追求淫慾,大興土木建‘裸泳館’不說,還讓宮中的每一位宮女都穿著開襠褲,方便他可以隨時臨幸,幾乎所有的昏君特征都在這位天子身上有所展現。


    所以說,聽了荀爽說天子壽命無多,荀彧內心深處反倒是有著一種慶幸的感覺。


    荀彧的這種表現絲毫不落的全部落在了荀爽的眼中,摸著須子搖了搖頭,歎口氣道:“癡兒,你還是太年輕了”


    “叔父,您此話何意?”


    緩緩的轉過身來,荀爽正色的看著荀彧,言道:“文若,當今天子雖然有弊,但不得不承認是,如今權臣當政,宦官驕縱,唯有天子才能夠壓住大局,如今太子、陳留王皆年幼


    ,天子一旦有失,宦官與外戚爭權,天下必有所亂文若啊,這個時候,讓你進京六叔不放心啊。”


    荀彧愣愣的看著看著荀爽一會,低聲道:“叔父說宦官與外戚爭權,致使天下紛亂,可是可是何進好歹也是執掌兵馬的大將軍,若是狠下心來要殺宦官,也非難事吧”


    荀爽搖頭道:“何進出身屠戶,有甚遠見?他雖有兵權在手,怎奈論起城府心計,比之張讓等輩,可是相差甚遠總之,你此番進京,還需謹慎小心,萬勿牽涉其中,以免有殺身滅族之禍,切記!切記!”


    “叔父放心,孩兒省得。”


    卻見荀爽摸著胡子輕輕點頭,道:“年後等你上京,老夫便也要離開這裏了。”


    “六叔要去哪裏,繼續回漢水隱居麽?”


    荀爽笑著搖了搖頭,道:“如今朝堂形勢將變,天下或許紛亂,老夫要尋一離京頗近之地住下,以觀事態。”


    荀彧聞言,似是有所明悟的點了點頭,卻見荀爽突然嗬嗬一笑,道:“不光是老夫,那喬公老兒似是也有此意。”


    “喬公?”荀彧聞言頓時一驚,奇道:“他也不回吳中丹徒了麽?”


    荀爽笑著搖了搖頭,道:“那喬老頭為人喜看門第,老夫早就聽說,他傾心培養膝下兩女,為的就是將來能夠將兩個女兒分別嫁入權門,以彰喬氏之盛,但如今天下形勢將變,權門豪族自然也會有著一番變化,以喬老頭的為人,豈會這麽容易就回丹徒去了?他必然是也想尋一離京城頗近,卻又可以不牽扯其中的地方隱居,以觀天下動向!”


    靜靜的望了望他的六叔,荀彧輕聲問道:“那六叔和喬公打算到哪裏去隱居?”


    但見荀爽聞言,隻是高深莫測的微微一笑,並無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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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光飛逝,轉眼之間,兩月時間已過,在年關將至之時,朝廷的任命詔書也順利傳達了下來。


    果然是不出大部分人所料,陽翟的荀彧和郭嘉雖然同舉孝廉,但任命職務卻是天差地別,荀彧被任命為守宮令,入京述職。


    而郭嘉則是很榮幸的被任命為中牟縣令。


    年過方過,整個潁川書院便開始忙活起來,隻因郭嘉和荀彧皆要離開這裏,奉詔述職去了,轉眼之間,潁川書院最有名氣的兩個才子都要離去,眾學子一個個心中極為不忍,卻又無可奈何,就連馬夫子本人一想起兩個優秀的學子即將離開書院,這心中也是酸溜溜的。


    荀彧與郭嘉離開潁川的當日,陽翟十裏外的送別亭中,包括潁川太守崔棟,東阿名士程立,潁川書院的馬夫子並一眾學子紛紛前來送行。場麵之大也足矣讓人頗感震撼。


    馬車之旁,但見荀彧端起了一盞清酒,遙遙的衝著眾人點頭道:“崔太守,程先生,馬夫子,眾位同窗!彧此番入京定不會負了潁川書院之名,盡忠為臣,匡君輔國,心向萬民告辭了!”


    說罷,但見荀彧一仰頭,頓時便將一盞酒喝盡,對麵的程立點頭言道:“文若,進京之後,忠心輔佐天子,以你之才華,早晚必可名滿天下!”


    荀彧點頭言道:“仲德先生放心,荀彧省得。”


    眾人正依依惜別之間,突聽身後一陣車輪聲響,卻是郭嘉和芣苢架著一輛破舊的馬車,雄赳赳氣昂昂的來到十裏亭前,但見這浪子來回掃視了一圈,嘿然一笑,道:“嘿!今兒大家都來了,真是太客氣了,郭某不就是去當個官嗎,還至於這麽大的陣仗?哎,都帶東西了嗎?不會是空手來的吧?”


    眼看著郭嘉一臉浪蕩的笑意,場間的傷感離別之情頓時全無,太守崔棟的嘴角不停的在抽抽,實有哭笑不得之感。


    但見馬夫子仰天長歎口氣,心中默然念道:“真是蒼天開了眼啊,這廝終於是走了。實乃是書院之大福矣!學子之大福矣!”


    程立老頭則是被郭嘉兩句話氣得哆嗦,隻恨不得現在就過去給他坐下馬匹一鞭子,讓這浪子乘早滾蛋。


    郭嘉倒是不以為意,四下的掃視了一圈眾人,但見在場眾人各個都是兩手空空,心下頓時不喜,黯然言道:這些個家夥,是不是也太仗義了?老子眼瞅著就要去中牟當官,跟你們分別,你們人倒是來的不少,可一個個都空著手丫子算是什麽意思?這古代的讀書人怎麽就這麽摳啊!


    “眾位,郭某要走了,雖然舍不得你們,但好男兒誌在天下!郭某不得不走,此去一別,不知還有沒有命能與諸公再見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說到這裏,但見郭嘉的眼眶微微有些紅,晶瑩的淚霧不斷的在他靈動的雙目中打轉,想到這段在書院的日子裏,他過的雖然清貧,但卻找到了後世在學校時的那種平淡,無憂


    ,快樂,雖然隻有幾個月的相處,但書院的夫子,學子,程立老頭,崔太守的模樣,一朝朝,一幕幕,仿佛都已是深深的映在了他的心裏,揮之不去


    “咳~~!”但見荀彧輕輕的咳嗽了一聲,慢步走到郭嘉的馬車邊,低聲言道:“賢弟,清醒一下,你未免投入太甚!咱們此番是去當官,不是去赴死”


    “啊?”郭嘉聞言頓時一愣,抬頭望去,但見送行的一眾人等各個眼睛都有些直,帶著各種複雜神色的眼神看著郭嘉,仿佛是在看一個怪物。


    郭嘉從荊軻刺秦的戲中走了出了,不好意思的衝著眾人笑了笑,道:“諸位,郭某適才是瞎說的,你們可別都別當真了就當郭某放了個屁,你們大家隨便聞聞味兒就行了啊!”


    一句話說完,便見潁川書院的眾位學子一個個捂嘴偷笑,想笑不敢笑,不笑又憋不住,隻能一個個的緊閉雙唇,忍住笑意揮手向郭嘉告別。


    眼見好端端的一場長亭送別生生被郭嘉給攪和了,馬夫子氣得雙唇之抖,言道:“老老夫教書三十年,怎麽到頭來竟然教出你這麽個粗俗無禮的浪子”


    卻見郭嘉嘿嘿一笑,擺手道:“夫子,您別說氣話了,郭某知道你老對我的好,多年的栽育之恩,郭某定當謹記於心,等將來郭某當了大官,成了大事,定然回來孝敬您老人家,到時候,咱們爺倆天天出去吃飯,喝酒,逛窯子”


    話還說完,便見旁邊一直黑著臉的程立老頭頓時勃然大怒,跳腳言道:“滾!趕緊滾!你若是再敢胡言,看老夫不打死你這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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