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之後,曼如陷入自艾自怨的情緒中,她的父親、母親、兄長都在責怪她。直到有一天,她在給父親收拾書房時,父親正坐在椅子上翻看報紙,嘴裏不停喊著什麽“有辱斯文”“女子隻是男人的附庸,這種女人實在是離經叛道。”


    看得生氣,父親把報紙往桌麵上一拍,走出書房透氣。曼如握著一塊髒抹布,在原地站了幾分鍾,終於一點點靠近報紙,探頭看著報紙裏的內容。


    父親剛剛看的是報紙的頭版頭條,說的是江城著名女作家不滿丈夫對她的冷待,因此登報離婚,要與她的丈夫斷絕夫妻關係。


    原來女子還能主動向男子提出離婚。曼如看著報紙,看著女作家所寫的那些話,她一遍又一遍讀著,雖然有不少沒辦法理解的地方,但她還是努力把每一個字都記了下來。


    在這個過程中,她的心髒跳動得越來越激烈。


    ——從這個女作家身上,曼如看到了女人似乎還有另外一條活路。


    雖然這個女作家出身富貴,從小就在教堂學校學習,還有出國留學的經曆,和她是完全不同類型的人。但如果她從現在開始努力,是不是有朝一日也能成長為這個模樣。


    畢竟,她從來都不是個笨人,無論學什麽東西,都能比其他人學得更好更快。


    宏飛看到這裏,終於忍不住拍大腿喊了聲“好,精彩!”


    他這一聲可沒壓低聲音,周圍的同事全部聽到了他的動靜,就連坐在最裏麵那間辦公室的主編也走了出來,臉上帶著幾分笑,“怎麽這麽激動,難道是那個叫蘿夢的作家又寄了稿子來。”


    “主編一猜就中。”宏飛站起來,笑道。


    一聽原來是這個消息,主編的眼前頓時亮了起來,他快步走到宏飛麵前,伸出手把信接過,“來,讓我看看。”


    什麽小說能讓宏飛和主編都這麽激動。《小說日報》報社就這麽大,有點什麽風吹草動大家都知道,很快,在宏飛的辦公桌前圍了一批人。


    在有所決定之後,曼如立刻擺脫了自哀自怨的情緒。


    自哀自怨根本沒有用,在她痛苦之時,常夢說不定正在郎情妾意呢,那她何必要為了那樣一個男人折磨自己?


    在常家浪費了自己兩年時間,她已經受夠了!


    曼如一邊繼續學習認字,一邊偷偷摸摸翻看起報紙來,順便琢磨自己身上有什麽優點。


    待在常家時,常夢徹底否決了她這個人的優點,可曼如偏偏有一股倔強勁,她覺得自己活了這十幾年也不是白活的,肯定有什麽沒讓常夢發掘出來的優點。


    尋思了很久,這一天,在喝粥時,母親多誇了一句她做醬菜的手藝是越來越出色了,做的醬菜比外麵賣的那些還要好吃。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因為母親的這一番話,曼如豁然開朗起來。做醬菜比外麵賣的要好吃,這不就是她優於別人的地方嗎?既然別人都能做醬菜來賣,她為什麽不能?


    曼如開始在家做了很多瓶醬菜,母親看到後問她做這麽多醬菜幹什麽,家裏人又吃不完。曼如把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家裏也有人經商,原本曼如還擔心父母會反對她的決定,誰知道父親在聽聞她的話後,沉默著把筷子放了下來,半晌點頭,答應讓她試一試,隻是也明確說了家裏不會給她什麽太大的幫助。


    這種不反對的態度對她來說已經夠了,曼如開始努力做醬菜,甚至嚐試著改進醬菜的配方,就為了做出口感更好的醬菜。


    等醬菜做出來後,她和丫鬟從走街串巷賣醬菜,到慢慢攢夠本錢開了一家小店鋪。一次偶然的機會,曼如和外國領事館的夫人搭上關係,借著這個關係她把醬菜賣給了那些要在船上漂泊很久的外國人。


    外國人在船上隻能吃些罐頭,就算罐頭味道再好,吃上一兩個月也能把人的舌頭都吃到麻木。曼如的醬菜可以提供另外的口味,外國人很輕易就接受了她的醬菜,每次坐輪船離開華夏時,都要在她的店鋪裏買上幾瓶不同口味的醬菜。


    在她的醬菜火起來後,市麵上有不少跟風的東西,有一些的味道也著實不錯。


    曼如覺得自己不能一直停留在原地,她把醬菜廠交給管事打理,她則飛往最繁華的滬市尋找其他商機。在逛百貨大樓時,看著那些琳琅滿目的護膚品和口脂,曼如起了念頭——


    她覺得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女人的錢都是很好賺的。看看那些進出百貨大樓的貴婦人就知道了。就連一些家境一般的女人,也都會在手裏有閑錢時給自己買上一兩瓶雪花膏。


    於是曼如就繼續留在了滬市,還花大價錢接手了一家快要倒閉的護膚品公司和一家服裝公司。


    在研究自家的護膚品和服裝時,曼如也一直在學習當下最流行的穿搭,改變了自己的穿衣風格。甚至在朋友的極力推薦下燙了一頭大波浪卷發。


    她變得越來越優秀,越來越有底氣,本身又處於最美好的年紀。出入一些宴會時,即使都知道她離過婚,她的身邊也沒有缺少過優秀的追求者。那些人的條件甚至比常夢要好上十倍甚至百倍。


    可曼如對此的態度很冷淡,到了她這個地位,如果當真要結婚,隻會是因為真心喜歡。


    而真心,是需要時間去看的。


    好幾年後,曼如的護膚品公司和服裝公司徹底在滬市站住了腳,她也從忙碌中脫身趕回老家。她一到家,父母和兄長嫂子都在用非常熱烈的方式歡迎她,尤其是之前很嫌棄她被休棄的嫂子,更是笑臉相迎。


    曼如抿唇笑了下,沒對嫂子前後的態度變化發表什麽看法。一次偶然的機會,她坐在自家的汽車裏趕去商量一筆很大的生意,碰巧遇到衣著不整有些狼狽、不複昔日溫雅的常夢。


    這幾年裏,常夢的父親出了事被奪了官職,常家上麵沒了人,家產也守不住了。養尊處優的公子哥自然也變得落魄。


    似乎是心有所感,喝得醉醺醺的常夢抬起頭來,與曼如隔著車窗相對。他看著車裏的曼如,眼裏滿是呆愣。


    曼如收回目光,心底所有的不忿都就此放下——當她變得優秀起來,回首看去時,這個男人就變得普通起來,她已經不必為了昔日耿耿於懷。


    她是個小腳女人又怎麽樣,照樣做到了一切常夢做不到的事情。


    錯的人不是她,她也是纏足的受害者。錯的是過去腐朽的製度,錯的是一直以一種舊有眼光、從不願意多理解多體諒她幾分的常夢!


    ——


    《光華》就此告一段落。


    等看完小說內容後,主編焦弘還有些意猶未盡。


    這篇小說明明還能繼續寫下去,但想了想後續要寫什麽呢,要寫已經變得自強自立的曼如接受了一個優秀男士的追求,重新回歸相夫教子的生活?還是寫她孤獨終老,繼續做自己的生意?


    好像都不好,還是就這樣落幕,給人一些留白遐想的餘地。


    宏飛拍案讚道:“好,曼如實在太好了。這時候文壇都在呼籲要解放女性,呼籲女性自強自立起來,這篇小說出現的時機實在是恰到好處,也不知道是不是哪位文豪換了個筆名寫的。”


    主編焦弘搖頭失笑,怎麽說呢,這篇小說立意深遠,文筆上倒是稚嫩了些,作者應該的確是個新人。


    不過描寫得很是細膩,幾番情感的變化都到位了,一個作者剛開始寫文章就能寫出這樣的水平,以後隻會變得越來越優秀。


    “主編,這篇小說要什麽時候開始連載?”宏飛不免多問了一句。


    焦弘點頭,“現在送去校對,等後天《琳琅》完結後立馬把這篇安排上。這篇稿子多,你先安排一天四五千字連載。稿費的話……先定千字一元,等後續看看反響再考慮要不要提高稿費。”


    宏飛立馬應聲,抱著稿件就要走,結果剛走兩步就被其他同事攔了下來,“宏飛你等等,先讓我們把小說看完再拿去校對啊。”


    “是啊是啊,我們都還沒看完呢,你別這麽激動啊。”


    他們在旁邊都等了那麽久了,好歹讓他們先一飽眼福吧。


    宏飛一拍腦袋,“成成成,我這不就是一時給忘了嗎?”


    ——


    焦急等待了兩天,季曼玉終於收到《小說日報》的來信。


    在信上,《小說日報》的編輯說了報紙正好有一部小說要連載完,她這部小說就接著連載,三號那天就能在報紙上看到《光華》。每天連載五千字,稿費暫定為千字一元,如果後續成績好,報社那邊會酌情增加稿費。


    她這篇小說有十萬字,隨著信一同寄來的,還有一張一百元的匯款單。


    這還是季曼玉生平第一次自己賺到錢,她看著匯款單一個激動,忍不住回身抱住衡玉,激動道:“玉兒玉兒,這是大姐第一次賺到錢!太好了太好了!”說著說著,眼淚就要下來了。


    在鬱家的兩年生活,終究對季曼玉造成了很嚴重的影響。


    以前的她雖然性情柔順,不擅言辭,但心中安定,情緒從來都是平穩的。現在卻很容易就掉眼淚。


    衡玉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溫聲安撫她。


    等到季曼玉的情緒平靜下來,她才用紙巾擦了擦眼淚,“我們明天出去逛街吧,大姐用自己賺到的錢給你買新衣服和新首飾,這天氣也越來越炎熱了。”


    衡玉笑了下,“好,那就要讓大姐破費了。”


    第二天季複禮沒有課,他跟在身後幫忙提東西給建議,季曼玉充當掏錢的人,衡玉順勢淪為工具人,任由他們擺弄,他們覺得什麽好什麽適合她,就推了推她讓她快些試衣服。


    簡單挑了兩套衣服後,三人上車,季複禮讓司機把車開到百貨大樓,“爹給了我一筆錢,讓我帶兩位美人去百貨大樓買洋裙穿。這年頭一些時髦的女人都是穿洋裝的,你們也去挑一兩套,多試試不同風格的衣服。”


    衡玉不挑衣服穿,不過她覺得給季曼玉選兩三套洋裙也不錯。


    於是到了百貨大樓,就變成了衡玉和季複禮幫季曼玉挑衣服。季曼玉看著那些小皮鞋和禮裙,也不再像之前那樣抗拒,而是任由衡玉幫忙挑選。


    衡玉的眼光極高,她打量幾眼,就能準確挑出哪些衣服適合季曼玉。半小時後,三人買完東西,拎著滿手的東西回家。


    很快就到了《光華》在報紙上刊登的這一天。


    莊子鶴已經事先從季曼玉寄給他的信中得知此事,今天早上一到北平大學,沒急著備課,而是抽出剛送到不久的《小說日報》最新一期,展開報紙閱讀起來。


    當看到曼如被強壓著纏足時,莊子鶴的眉心微微蹙起。文章裏有一大段關於纏足的痛苦描述,這是用一個孩童的視角去描述的。以至於殘忍裏帶著幾分天真,更能讓人心疼起曼如來。


    當看到曼如喜歡伺弄花草、喜歡刺繡,對一切從來沒接觸過的東西都充滿熱情時,任誰都會被她的熱情所打動。


    很快,就到曼如從父母口中得知她有一個未婚夫的情節了。


    莊子鶴正要繼續往下翻,卻見已經到了下一篇小說。


    他微微一愣,抬手揉了揉眉心,無奈笑笑。這五千字著實短了一些,他才剛沉迷其中居然就看到頭了。


    把報紙放回去,莊子鶴端起水杯喝了口水。他身邊的同事也在翻看報紙,也有人看到了《光華》這篇小說。但這篇小說還沒有展開來講,以至於很多人對它的評價也比較一般。


    不過想到季曼玉告知的後續情節,莊子鶴勾唇輕笑了下——這篇小說也許會引發不小的爭議,但絕對會是一篇很優秀的作品。


    季家大宅裏,衡玉也在翻看《小說日報》。季曼玉坐在她對麵,裝作不在意的樣子,正拿了一本字帖在練字,但她的字寫得比平時差上不少,分明是很在意。


    幾分鍾後,衡玉把報紙合上,季曼玉立刻將鋼筆往桌子上一擱,“終於看完了,讓我也看看報紙。”


    衡玉笑了兩聲,沒再逗她,把報紙遞給季曼玉就起身回了房間。


    ——


    果然,在連載第一期時,《光華》這篇小說沒引起什麽很大的水花。但到了第二期,小說的內容卻引來不少人的強烈憤慨。


    他們原以為曼如定下婚約,作者會寫她擁有一段幸福美滿的婚姻。畢竟從第一期報紙追過來的,都知道她已經是一個蕙質蘭心又精致漂亮的年輕姑娘。


    結果倒好,讀者很喜歡的女主人公卻被她這個未婚夫嫌棄!還敢用看舊東西一樣的眼神看曼如!


    第二期的連載截止到曼如母親說那句“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讀者再往下一翻,該死,居然就沒有了!


    看小說視角的不同,會讓讀者產生不同的偏向。季曼玉在最開始花了大量篇幅去塑造曼如的形象,就是為了讓人同情她、欣賞她——就算她不通文墨,就算她是個小腳女人,也不能因此而忽略她身上的閃光點。


    這也是季曼玉想要表達的觀點。


    所以大多數讀者都是站在曼如這一邊的,看到常夢這種態度,自然被氣了個半死。


    衡玉看完第二期,就以一種很肯定的口吻詢問季曼玉,“大姐,準備好接受讚譽了嗎?”


    季曼玉微愣,隨後肯定點頭,“這篇小說是我寫給自己,還有無數和我有過一樣遭遇的女子的。既然是我寫出來的,那無論會迎來讚譽還是批評,都是我該受著的。”


    衡玉勾唇輕笑。


    大半年前,季曼玉還在自艾自怨,現在她就如同小說最後的曼如一樣,早已脫胎換骨。


    《光華》連載到第三期時,茶館有不少說書人都開始拿這篇小說來讀。刊印的六千份報紙更是很快就全部售罄。


    這個情況反應到《小說日報》報社,他們頓時就意識到是《光華》這篇小說開始發力了。


    主編焦弘沉思兩秒,拍板道:“明天加印兩千份報紙,都給我打起精神給我盯好了銷售情況!”


    明天刊登的內容是曼如和常夢離婚,她意識到自己在常家的兩年就是一場噩夢,於是積極走出來,開始製作醬菜來賣。


    ——


    北平師範大學。


    鬱洛到辦公室時,辦公室裏已經有其他的同事到了。


    同事正在翻看報紙,瞧見他走進來,合上報紙打了聲招呼,又問道:“對了,你看了在《小說日報》上連載的那篇《光華》嗎?”


    鬱洛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剛剛外麵在下雨,他雖然撐了傘,但有些地方還是被雨水飄到了。


    聽到同事的話,他搖了搖頭,“不曾看過,這篇小說最近好像很火。”


    “那是,尤其是今天,四海潮生和曲流水兩位先生都在報紙上發聲,給了這篇小說極高的讚譽。我估計今天之後,整個北平文壇都要知道這篇小說咯。”


    聽到同事這麽一說,鬱洛頓時起了興趣,“那我今天回去倒要好好看看。”


    上完早上的課後,下午沒什麽事鬱洛就先離開北平師範大學了,他到家時,妻子齊珂已經在家裏了,正埋頭在書桌上寫小說。


    ——她和鬱洛是在一次聚會上認識的,說起來,齊珂在北平文壇還小有名氣,畢竟她有不少小說發表在報紙上,雖然名氣不是很大,但作為一個女作者,在北平也受到不小的追捧。


    鬱洛在書房裏找往期的報紙,順口問道:“你看過那篇《光華》了嗎?”


    齊珂抬起頭來。她的長相偏清秀,五官端正,即使在家裏,也塗抹著口脂穿著漂亮的衣服。


    “你是說最近報紙上很火的那一篇小說?我看了,沒能看下去。一開始用很大的篇幅描寫女子纏足,看到那種痛苦我就不忍再看下去了。”


    鬱洛的眉心微微蹙起。但他沒說什麽,展開報紙翻看起來。


    當看到曼如哭喊著不想纏足時,鬱洛蹙著的眉心微跳,他好像都能感受到曼如撲麵而來的那種痛苦。


    一直看到常夢和曼如離婚,“刷”的一聲,鬱洛把報紙拍在桌子上。他冷著臉,找到四海潮生和曲流水對《光華》的評價。


    四海潮生在報紙中呼籲女性要解放自己,“身是小腳女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心也是小腳女人。”


    曲流水的文筆更是辛辣,他直言“像是常夢這種從不把曼如放在眼裏,一直用一種舊有眼光看待曼如,早早給她定了性的人,才是真正的小腳人。曼如的纏足是有形的,他的纏足是無形的。”


    看完這兩篇評價後,鬱洛感覺自己心底的隱秘角落像是被人戳到了一樣,陡然升起一股惱怒來。可惱怒過後,他又升起幾分隱隱的愧疚。


    這幾分隱約的愧疚,使得鬱洛再次拿起報紙翻看《光華》。


    誰想多翻了兩頁,小說就到頭了。


    鬱洛合上報紙,渾身像是抽盡了力氣一樣,靠在椅子上沒說話,也沒對這篇小說發表任何看法。但他知道,等到了明天,報紙上一定會掀起一場有關這篇小說的罵戰。


    果然,就如鬱洛料想的一樣,有不少文人好像是被戳到了痛腳一樣,緊抓著小說裏的一些問題就是破口大罵,還有人諷刺作者是個小腳女人,不然怎麽能這麽詳細描述出纏足的痛苦。


    而另一方麵,喜歡《光華》的文人又在發聲,兩方開始隔空對罵。


    越是有爭議的文,越是說明它開始火起來了。《小說日報》那邊趁著這股東風,再次加印報紙,每天刊印的報紙比起之前翻了整整一倍!


    要知道這樣的銷量,以往隻有像是四海潮生這樣有名的大文豪才能撐起來的。毫無疑問,《光華》火起來了!


    這場罵戰持續了很久,一直持續到《光華》完結。


    中途時,衡玉旁觀了一番,覺得挺有意思,也下場寫了一篇極端辛辣的文章,不含一個髒字,通篇客客氣氣,偏偏把那些攻擊作者的人從頭到腳諷刺了個遍。


    對於報紙上的褒揚和批評,季曼玉全都耐心看下去,有道理的說法她全都接納了,沒道理的那些隨便看看就翻了過去。


    衡玉和季複禮看她心態平和,沒有因為這些說辭而動怒,就任由她繼續翻看報紙。


    時間如流水,很快就到了季曼玉要去考大學的日子。她比起旁人隻學了一年,底子還是太薄,目標便沒有放在北平大學上,而是選了一所比較普通的大學。最後是險而又險考了進去。


    而季複禮這段時間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麽,成天早出晚歸的。


    季家經常隻有衡玉一個人在,她的行動越發自由起來。


    距離她當日寄信,已經過去了足足五個月,如果兵工廠那邊效率快,第一批手槍成品應該差不多能出來了。


    衡玉手裏的信息渠道還是不多,隻夠她打聽一些簡單的事情,要打探到兵工廠這麽隱秘的消息還是太過困難。她思考兩天,寫了一封書信,把書信夾在《夢溪筆談》裏,讓司機開車把她送去北平大學。


    很快,鄧謙文上完課回來,又在自己的書架上看到了《夢溪筆談》。


    這一次他沒有像之前那麽驚訝了。


    五個月前,剛收到那張手槍圖紙時,鄧謙文擔心是有人想要借他來挖出紅黨在北平的潛伏人員,因此那半個多月鄧謙文一直沒敢聯係夫子,直到他發現這半個月裏根本沒有人跟蹤自己後,鄧謙文這才和夫子恢複了聯係,借著一次機會來到夫子的家,把一切的始末都告知了夫子。


    兩人商量了很久,覺得搖光不像是個壞人,不然他們不可能到現在都安然無恙。


    鄧謙文問道:“那你覺得搖光是哪一方的人?”


    夫子想了想,“不好說,更有可能是個對我黨觀感不錯的愛國人士。”


    確定搖光的身份沒什麽大問題後,夫子決定先把圖紙送去大後方,讓兵工廠的人依照圖紙研發手槍,而鄧謙文繼續等待,看看搖光會不會在聯係上他。


    前段時間大後方傳回消息,稱圖紙沒有任何問題,兵工廠的人已經依照圖紙來研發手槍了,等到武器研發出來,他們組織的武裝力量就能上升一個台階。


    在得知這個消息後,鄧謙文就一直在等待搖光重新聯係自己,誰知道這一等就等到了現在。


    鄧謙文不動聲色坐到椅子上,把書架上的書取下來。往書頁中間一瞧,果然發現中間有夾著東西的痕跡。


    鄧謙文確定沒有人注意到自己這個角落後,把翻開,取出中間夾著的書信。


    這一次的書信有足足兩張紙。字跡力透紙背,筆風十足,比其不少書法家的字還要出彩。


    鄧謙文這一次有了閑心,忍不住欣賞起了字跡,在心裏讚了一聲後,他便連忙收斂自己的心思,認真翻看書信。


    書信裏,衡玉說了一件事,她直白稱在列強對華虎視眈眈之際,她把手中的圖紙寄給了四個黨派。她想借著紅黨的消息渠道幫忙打聽一番,看看其他三個黨派有沒有把圖紙透露給外國人。


    信紙最後,衡玉還說了,如果鄧謙文要聯係上她,請在《華西報》上刊登一則尋人啟示。她看到消息後會來鄧謙文的辦公室把《夢溪筆談》取走。


    尋人啟示的具體內容衡玉也給了出來。


    半個月後,衡玉照例翻看《華西報》,在看到一則熟悉的尋人啟示後,她唇角輕勾。


    但直到看到尋人啟示的第三天下午,衡玉才換了身偏學生風格的打扮,出發去北平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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