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係98級,99級在外麵接戲的學生比較多,老師對晨功管得比較鬆,到場的人不多。不過00級,以及01級專科班的表演係學生都到場了,班主任也在場。


    00級的學生都已經養成自己出晨功的習慣,不需要老師帶,自己練就行。本科班的崔新勤老師和專科班的黃壘老師站在旁邊,打量著01級的新生,小聲地議論著。


    兩人都是北電表演係的名師,特別是崔新勤老師,她是北電當之無愧的明星老師,她教出來的96級是北電有名的明星班,跟中戲常麗的96級明星班齊名,趙微,陳昆,黃小明都是她的學生。


    崔新勤對張然這番關於呼吸的論述頗為驚訝,呼吸對演員非常重要,但對呼吸強調道這種程度的訓練她隻聽說過:“張然是從美國回來,但他現在講的好像不是方法派的東西,而是格洛托夫斯基的訓練法!”


    世界上最著名的表演體係有兩個,分別是斯坦尼體係和布萊希特體係,也就是常說的體驗派和表現派。不過在這兩大體係之外還有很多獨特的表演派係,比如中國的京劇,日本的能劇,印度的卡塔卡利舞劇等等,格洛托夫斯基流派也是其一。


    格洛托夫斯基與斯坦尼、布萊希特、阿爾托,並稱為二十世紀四大戲劇理論家,具有深遠的影響。格洛托夫斯基跟其他流派的最大的區別在於,格洛托夫斯基認為任何人,隻要智商沒問題,都有成為好演員的潛質,就像每個人身上都帶著一定數量的金子,差別隻是我露出了三四公斤而你隻露出了半公斤。演員隻要通過嚴格的訓練,就有可能將潛能發掘出來。


    因此,格洛托夫斯基這一派的訓練相當嚴格,甚至可以說嚴苛,跟京劇強調台上一分鍾台下十年功近似。事實上,格洛托夫斯基也確實受到了中國京劇的影響,他的訓練方法中有不少源自於京劇,在他的《邁向質樸戲劇》中有不少關於京劇訓練法的記載。


    黃壘點了點頭,格洛托夫斯基的訓練法他知道一些,他跟馮遠征是朋友,而馮遠征正是格洛托夫斯基流派在中國的唯一傳人:“確實是格洛托夫斯基的訓練法,隻有他們對演員的訓練才這麽嚴苛,對呼吸才強調到這種程度!”


    崔新勤覺得奇怪:“張然不是方法派的嗎,怎麽教起格洛托夫斯基的東西來了?”


    黃壘搖搖頭,看著張然班上的學生笑道:“不清楚,不過格洛托夫斯基的訓練以嚴苛著名,張然要是按這種方法來訓練,這些兔崽子可就有罪受了!”


    崔新勤同意黃壘的觀點:“他們這個班的學生天賦一般,沒有特別出挑的,如果真能按格洛托夫斯基的方法訓練,能出一兩個演技派也說不定。”


    張然並不知道兩位同事的議論,他看著全班學生,感受到了他們目光中的敬畏與期盼,不過他覺得這還不夠,他要徹底征服這些孩子,這樣後麵教學才能順利的開展,扭頭問周正:“周老師,看過《我的1919》嗎?”


    《我的1919》是99年上映的一部曆史故事片,由陳道明主演。1919年,參加巴黎和會的中國代表團拒絕在“凡爾賽和約”上簽字,震動了世界,影片正是以此為背景,講述了中國外交才子顧維鈞作為中國代表團一員參加巴黎和會的經曆。


    周正點頭道:“看過!”


    張然就道:“顧維鈞駁斥牧野男爵那場戲咱們來一遍,我演顧維鈞,你演牧野男爵,怎麽樣?”


    “沒問題,我演牧野男爵,那我先來!”


    “行,你先來!”


    周正向前走了一步,咳嗽了一聲,微揚著頭,得意之情溢於言表,開始進行演講:“主席閣下,關於山東問題,日本政府和中國政府早已簽訂了二十一條,無需在這個會議上來討論……”


    李心悅心中暗讚一聲,周正演得真不錯,將日本人的得意與驕傲完美的展現了出來。不過周正氣勢拿得很足,張然接下來就不好演了。


    這場戲是顧維鈞駁斥牧野男爵的戲,如果顧維鈞的氣勢弱於牧野男爵,那還能叫駁斥嗎?因此顧維鈞必須在氣勢上壓倒牧野男爵才行。現在周正的氣勢很足,張然表演的難度就加大了。


    李心悅沒見過張然演戲,不知道他的實力到底如何,如果這場戲壓不過周正,那就在學生麵前丟人了,那他在學生眼裏不會再有半分威信,她不由有些擔心。


    班上的學生小聲議論著:“這好像是《我的1919》裏麵的台詞,周老師不聲不響的,沒想到這麽厲害!”


    “你們說張老師跟周老師誰厲害些?我覺得是周老師,周老師一看就是實力派!”


    “肯定是張老師,我家張老師多帥啊!”


    “我也覺得是張老師,不然就該是周老師做班主任了,我看好張老師!”


    ……


    崔老師與黃壘對視一眼,心裏同時感歎道,周正不愧是陳院長帶的研究生,功底很深,很多知名演員都望塵莫及,進話劇團一點問題都沒有,不知道張然的表現如何!


    他們倆對張然的表現很是期待,張然是國外回來的人才,大家都指望著在他身上學到一些新東西。他們神色專注地走過來,站到最佳觀影位置,等待張然的表演。


    “中國是未出一兵一卒的戰勝國,這樣的戰勝國有什麽臉麵到這個會場上來,我不知道他們有什麽勇氣到這個講台上來講話!”周正說完最後一句台詞,鞠躬行禮,然後傲然走到了學生中間,把舞台交給了張然。


    張然冷著臉走上“演講台”,做了一個放包的動作,仿佛真的有演講台,而他手裏真的有包。他看著“台下”的觀眾,用渾厚而又極具穿透力的嗓音道:“請允許我在正式發言之前給大家看一樣東西。”說著,張然把手表取出來,亮了亮。


    周正看到張然手裏的表,微微一愣,隨即叫喚起來:“那個,那是我的懷表!”


    “進入會場之前,牧野先生為了討好我。”張然戲謔地看了看手裏的表,隨即將表舉起了,向眾人了亮了亮,“把這塊金表送給了我。”


    牧野是日本的代表,日本是強國,中國是弱國,被自己蔑視的中國代表不但“偷”了自己的表,還汙蔑自己討好他,牧野的憤怒可想而知。


    周正將牧野男爵的憤怒完美的展現了出來,麵容都有些扭曲,大聲叫道:“我抗議,這是盜竊!中國代表偷了我的懷表,這是公開的盜竊!無恥,極端的無恥!”


    “牧野男爵憤怒了,他真的憤怒了!姑且算是我偷了他的金表。”張然抬起頭,冷冷地看著周正,眼睛裏怒火在熊熊燃燒,“那麽我倒想問問牧野男爵!”


    張然的氣勢爆發開來,猶如潮水傾瀉而出,掃蕩一空,整個現場鴉雀無聲,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李心悅一怔,眼中閃過驚訝的光,隨即笑了起來,我真是杞人憂天,張然既然敢演這一段,那他肯定是有把握的!


    緊接著,張然徹底爆發了,整個人展現出氣壯山河的氣勢來:“你們日本在全世界麵前偷了整個山東省,山東省的三千六百萬人民該不該憤怒?四萬萬中國人民該不該憤怒!請問日本的這個行為算不算是盜—竊—?是不是無恥?是不是極端的無恥!!”


    說最後一句“是不是極端的無恥”的時候,張然調動了全身力氣,以至於他的手臂不由自主的揮動了一下,像是在給自己加油鼓勁。


    站在幾米外的學生感覺到一股強烈的氣勢撲麵而來,渾身一震,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


    哇塞,太厲害了!


    學生們怔怔看著張然,眼睛閃閃發亮,臉上全是崇拜的光,就像小粉絲看到了自己崇拜的大明星。


    周正雖然沒有像學生那樣渾身一震,但心裏也是猛然一跳。此時此刻,他甚至都不敢跟張然對視,張然的氣勢之強,震動心魄!


    顧維鈞到巴黎和會是為中國爭取權益,作為外交官,他必須保持自己的風度,這代表著中國的形象。因此,在駁斥牧野男爵之後,他必須平和的陳述中國的觀點。


    張然迅速收斂自己的憤怒,用極具穿透力,但非常平和的語氣陳述道:“山東是中國文化的搖籃,中國的聖者孔子和孟子就誕生在這片土地上,孔子,猶如西方的耶穌。山東是中國的,無論從經濟方麵,還是戰略上,還有宗教文化上。中國不能失去山東,就像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


    這段台詞很平和,學生們對表演認識淺,不知道到其中的厲害,但黃壘和崔新勤卻是眉毛一跳,心裏猛然蹦出一個詞來——收放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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