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被她這樣不顧一切地付出,他竟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得意,對了,前幾天也是,他不想還書,大晚上的她居然二話不說就幫他還了,她、她這樣……難不成、難不成是喜歡他?


    想來想去,她會這樣幫自己,肯定是對自己有好感吧,自大的小王爺隻能想到這個理由了,以前王府的侍衛也說,女孩子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愛跟他吵架作對,想到薑黎非因為喜歡自己才這麽拚命,他頓時感到一切疑惑都迎刃而解,原來如此,果然如此。


    但他不可能給她任何回報,沒辦法,他倆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人,這份情他記著了,以後一定還給她,再對她好些吧。


    想到這裏,高傲的小王爺望向薑黎非的眼神難免有種高高在上的憐憫,他忽然舉起酒杯朝薑黎非手裏的杯子碰了一下,帶著些許施舍般的溫柔,道:「來,我敬你一杯。」


    薑黎非渾然不覺,笑咪咪地跟他乾了一杯米酒,卻聽紀桐周咕噥道:「那個……謝謝你了,總之你的心我懂了,但我沒法回報你什麽……」


    他說什麽啊?薑黎非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忽聽旁邊砰一聲,百裏歌林跟百裏唱月說著說著忽然歪在桌上,酒杯都翻了。


    葉燁把她扶起看了看,不禁又好氣又好笑,「這丫頭居然醉了,不能喝酒還成天嚷嚷著要喝。」


    眾人不由大笑,說話間,百裏歌林又醒了,迷蒙地看了一眼葉燁,忽地一把推開他,喃喃道:「你別碰我。」


    百裏唱月勾著她的肩膀,讓她靠自己身上,笑道:「下次還逞能不?」


    百裏歌林嘴裏嘰哩咕嚕不知說了些什麽,說著說著靠在她肩上睡著了,葉燁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又坐回去跟他們說笑。


    薑黎非數杯米酒下肚,耳朵也漸漸熱起來了,再看看紀桐周,他早就離得遠遠的跟葉燁說話去了,自己身邊的雷修遠隻默默喝酒,菜也吃得很少,話說得更少,她不由問:「你怎麽隻顧著喝酒?」


    雷修遠放下酒杯,忽然坐得近了些,扶著下巴望她,半晌,低聲道:「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薑黎非敲了敲胸口,「沒事,好著呢。」


    他握住她的手腕,又放回去,「好了也不用敲,萬一以後一直平著怎麽辦。」


    他、他說了什麽?薑黎非覺得自己的下巴差點要掉了,是不是她喝多了產生了幻聽?


    雷修遠見她瞠目結舌的樣子,倒笑了,「你倒是奮不顧身地救小王爺。」


    好吧,就當方才是幻聽好了,薑黎非瞪他一眼,「什麽奮不顧身,我不救他,他豈不是要死掉,能救為什麽不救,難不成眼睜睜看著同儕死在自己麵前?」


    「事實是他沒事,你卻差點死掉。」


    薑黎非歎了口氣,「我也沒想到虎蛟那麽厲害,一切太快了,來不及反應,不過我不是好好地活著嗎。」


    「差點死了。」雷修遠看著她,「我問你,不管是誰,你都會救嗎?」


    薑黎非搖頭,「怎麽可能,我沒那麽大的本事。」


    事實上她也沒那麽熱心,可能換個情況她就未必會出手了,虎蛟那次真的是一個衝動,之前以為一切都圓滿完成,大家高高興興的,忽然發生變故,誰受得了。


    話再說回來,紀桐周是同儕,還是同組的,雖然驕橫自大不討喜,但大家都一起修行那麽久了,感情總是有的,難道可以淡定地看著他死在自己麵前?她不至於如此冷血。


    「那時候是你或者歌林,我都會救的。」她摸了摸臉,酒喝多了,有點發燙,「可如果是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她見雷修遠還是盯著自己看,不由皺眉,「你到底看什麽?」


    他移開視線,淺嚐一口米酒,道:「你上回沒說完呢,青丘的風景怎麽樣?」


    薑黎非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他指的是測試中被打斷的話題,都隔了五天,他居然還記著,她笑道:「我才不說,是我先問的,魯大哥長什麽樣?多大啦?」


    雷修遠也笑了,輕道:「他看上去大約有二十來歲,不過仙家弟子,年紀不可光看外表,我也不知道他真實年紀,他長得……嗯,就是個普通人,可一看就知道是個好人。」


    「他教你拳劍之法嗎?為什麽不教你仙法呢?」


    「仙法不可隨意傳授給外人,否則是門派中的重罪,書院請來的先生,傳授的也都是最基本的東西,再高深的仙法隻能等進入門派後才有師父傳授了。」


    薑黎非俯在桌上,看著他低頭喝酒,他怪能喝的,沒吃多少東西,酒倒喝了不少,而且好像沒半點醉意。


    「雷修遠,你想好要去哪個門派了嗎?」她問,這問題她也是最近才開始考慮的,再半年多他們就要離開書院了,曾經一起修行的同儕或許就此天各一方,仔細想想,有些不舍。


    他又一次反問:「你呢?」


    真是狡猾,每次都不肯正麵回答她的問題,薑黎非搖搖頭,「我大概會去無月廷吧,你知道的,我得去找大師兄。」


    他輕輕哦了一聲,喝乾杯中酒,忽然微微一笑,「那我也去無月廷吧。」


    薑黎非有些驚喜,「真的?」


    「嗯,星正館肯定不能去了,其他門派我又看不上,也就無月廷順眼些。」


    看不上?薑黎非再一次失笑,他可真是大言不慚,可這話由他說出來居然一點也不違和,雷修遠確實有說這個話的資質與本事。


    見他杯中沒酒了,薑黎非撈起身邊的酒壇替他斟滿。


    「倒好啦。」她推了推他,一麵又道:「對了,你剛才回答了我的問題,那現在輪到我了,青丘很大的,風景也好,就是地勢太險惡,普通人根本無法上下,我跟師父在虎口崖那邊掛了麻繩,每次都從那邊上下……」


    她說了半天,漸漸竟有些困了,左丘先生說的沒錯,就算傷勢痊癒,可精神與元氣不是那麽快就能恢複的,她睡了五天才醒過來,這會兒居然又困了。


    一隻手扶住了她的腦袋,緊跟著身上一暖,似是有人披了件衣服上來,薑黎非睜開眼,這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靠在了雷修遠肩上,他的外衣正披在自己身上,見她睜開眼,他道:「睡吧,等下我送你回去。」


    她揉了揉眼睛,「沒事……我能撐住。」


    他伸出手在她臉上輕輕拍了拍,「睡吧。」


    他好像……真沒那麽討厭,薑黎非靠著他的肩膀,衣服上全是雷修遠的味道,說不出的味道,和他從朋友變成了敵對,又從敵對變成朋友,想想居然有點高興,如果能一直做朋友就好了。


    剩下的半壇酒很快就被喝完,紀桐周醉倒在桌子上,葉燁笑道:「挺晚了,今日喝得盡興,下次若有機會再一醉方休。」


    他見紀桐周不勝酒力,隻怕根本沒法回去,薑黎非也靠在雷修遠身上睡著了,便道:「我送王爺回去吧,唱月,你能禦劍嗎?」


    百裏唱月扶著額頭輕道:「有些頭暈,你先去,我吹吹冷風在這裏等你。」


    自上次禦劍墜崖之後,一向大膽的她也開始謹慎了。


    雷修遠將薑黎非輕輕抱起,她似是真的累了,隻嗯了一聲,居然沒醒,一路禦劍飛回千香之間,他推開門將她放在床上,想了想,還是幫她脫了鞋子,正要蓋好被子,忽然有一股幽幽的異香鑽入鼻腔,與花香香料截然不同的一種香味,清而不冷,暖而不膩,勾魂奪魄。


    雷修遠四處嗅了嗅,隻覺這股香氣若有似無的,忽淡忽濃,尋了一陣,忽然發覺什麽似的,低頭湊近熟睡的薑黎非,果然那香氣自她領口吐息中漫溢出來,雖然極淡極清幽,卻銷魂蝕骨。


    他愣了一會兒,扯過被子將她蓋好,奇怪,以前怎麽沒在她身上聞過這種香氣?


    轉身要走,卻又有些舍不得似的,他坐在床邊,湊近她的領口,深深吸了好幾下,骨頭彷佛都要被這股異香熏酥了,燈光下,她的嘴唇微微翹起,神情無辜,他突然沒來由地感到無措緊張,急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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