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默不料季子軒竟然會把話說得這麽直白,驚得呆住。但見他不是開玩笑的樣子。頓時沉默下來。


    大殿上靜了許久,隻聽莫默一聲意味不明的笑:“那真是太好了。”沒再多的言語,她留下表情各異的三人轉身離開。


    找到尋尋時,他正指揮著兩路螞蟻殺得好不開心。


    莫默悄聲走到他身後,拍了拍他的腦袋。尋尋轉過頭來看見莫默,頓時笑開了,撲到莫默身上,也不管自己渾身髒兮兮的就往莫默身上蹭。歡喜的叫著:“爹爹,爹爹來陪尋尋玩麽?”


    莫默蹲下身子,替他擦了擦臉上的汙漬,道:“說了好多次,別在這裏叫我爹爹,叫娘親,知道不?”


    小孩不高興的嘟嘴:“明明若一才是娘親。”


    莫默捏著他的鼻子不放:“叫娘親。”


    “唔……好吧,娘親……”莫默把尋尋往自己懷裏攬了攬,又拉住他的小手,將他手中的泥仔仔細細的擦幹淨。一邊擦一邊問倒:“你可喜歡季子軒?”


    “喜歡。”


    尋尋答得如此堅定倒讓莫默愣了愣:“為什麽?”


    “尋尋讀不出軒軒的心裏在想什麽,可是,軒軒對我笑,他笑我就很開心,唔……有好幾次我也看見他對著爹爹笑,他笑得好看,比熏池叔叔還要好看。”


    “因為他臉上沒有熏池的疤。”莫默聽見尋尋如此誇獎季子軒,心中不由醋了醋,沒好氣道,“我到覺得你熏池叔叔笑起來更有味道一些。”


    尋尋急了:“沒有,熏池叔叔好看,軒軒更好看,軒軒好看!”


    完了完了,這才幾天就被收買得這麽完全了!莫默在心裏想著,他是你親爹。你老子比你厲害幾千倍,你這小狐狸哪裏鬥得過老狐狸!他笑得好看……老娘還不知道他笑得好看麽?正是因為他笑得太過好看所以才有了你這坑爹貨的存在……


    莫默沉默的替尋尋把雙手擦幹淨了,捧在手心裏護著。輕聲問道:“如果要你一直待在他身邊,你幹不幹?”


    尋尋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有爹爹麽?”


    “沒有。”


    “那不幹。”


    莫默神色總算是緩和了下來,沒再說話。


    放任尋尋在外麵玩耍,她獨自回了屋。倚著門站了一會兒,她撩起寬大的衣袖。那青色的痕跡已沿著脈絡爬上了胳膊,顏色由最初的青色變成了而今的紫色,在蒼白的手臂上突顯得越發嚇人。


    回去,不回去……


    莫默,已經沒時間讓你猶豫了。


    而現在同樣被難住的又何止莫默一人。


    自海外回到九州後,若一但凡入睡,必夢到那個被釘死在牆上的男子。夜夜如此,而且越靠近九州,夢中的畫麵便越發清晰。恍如身臨其境。待到他們終於踏上九州大陸的土地之後若一更是在白天也能出現幻覺,就像是夢中那人向若一發出了越來越多的求救信號。催命符一般,讓人不得安寧。


    連著幾日沒能睡著覺,又幻覺連連,再加上蒼霄的事情讓若一顯得有些神經衰弱的暴躁。


    又是一個被惡夢驚醒的清晨,若一隻覺自己的腦子都要被夢中那人淒厲的呼救撕裂了。她抓了地上的一把草,狠狠扔了出去,借此來發泄胸中的鬱悶。


    熏池大清早不知跑到哪裏去轉了一圈,此時正好披著一身露水自遠處走回來。看見若一浮躁的模樣,不由搖頭道:“心浮氣躁對修行沒有好處。”


    若一捂著腦袋虛弱道:“修行……隨便怎麽樣都好,現在隻要能讓我好好睡個覺,要我修得和蒼霄一樣成神我都願意。”


    熏池失笑。


    若一定著兩塊黑眼圈問:“熏池,你怎麽起得比我還早,你這一身露水去哪裏沾的?”


    熏池但笑不語。


    “又裝高深。”若一撅嘴,也沒有再追究下去,“現在醒了也不想再睡,咱們收拾收拾上路吧,今日腳程趕快一點,應該可以在下午的時候到幽都。到時候見了蒼霄……熏池你幫我摁著他,我狠狠揍他一頓,定把他揍得變了臉色不可。”


    熏池搖頭淺笑:“他已飛升為神,又豈是我能壓製得住的。”


    若一奇怪:“你不是上古神明之心麽?身負上古神力,自然能壓製住他。”


    熏池唇邊的弧度不變,然而眼瞼卻垂了半分下去:“不過是一顆心罷了。並非完整之物。這麽多年時間的磨礪早已將它消耗得差不多了,若論神力,若一你身體中隱藏的力量,怕是比我更強上三分才是。”


    說到這個,若一突然想起了一個問題:“熏池,三年前你便說有喚醒我身體力這奇怪力量的方法,可是到現在為止你都是在教我如何循序漸進的把力量引誘出來。然而,我瞅著如今這形勢,咱們已經沒有時間這樣慢慢磨蹭了。”


    熏池聽了這話,默了一瞬,道:“興許隔幾日吧,應當是幾日之後,我便會教你了。”他走進若一的身邊拍了拍她的額頭,澄澈的眼眸中全是暖暖的疼惜,“好好珍惜。”


    熏池這話說得奇怪,但是心緒煩躁的若一一時也沒想到有什麽不對勁,便就此跳過了。


    誠如若一所說,他們在下午的時候果然到達了幽都。


    鬼哭河依舊戾氣橫生,但是卻沒有上次來得時候那麽刺人了。應當是受神明的氣息影響,壓製了一些煞氣。


    若一與熏池一前一後。沿著幽都山上開鑿出來的山間棧道上慢慢前進。


    多年之後,每當若一想起她與熏池走過的這最後一段路總是萬分感慨。


    早些年想來總覺得哀痛入骨,而後隨著時間將這些事情慢慢沉澱,隻剩下遺憾攢在心底,成了一道一碰就痛的傷。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終於攀爬上大幽宮後,鎮守宮門的兩個妖怪認識若一,但見她身後跟著的熏池,相互望了一眼,才遲疑的將兩人放了進去。若一心裏雖奇怪這兩人的動作,但是由於心焦蒼霄,也沒有過多的在意。


    一路上聽小妖們說,蒼霄回到幽都之後便在寒玉|洞中閉了關,一直到現在也不曾出來過。


    寒玉峰卻是算得上是幽都的一個重地,若一要上去,還要經過子檀的同意才是。


    但是見到子檀時,若一還看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嬰梁主?”許久未見他,若一仍是一眼便認出他來,因為這貨著實……有特色。可是嬰梁主素來便奉行獨斷獨行的處世態度,嫌少與妖族或是仙族有什麽交流。而今他卻隻身來了幽都,難不成這世間的魔氣真的已經泛濫到連嬰梁主此等懶人也無法置之不理了麽……


    嬰梁主對若一點了點頭,轉眼間看見了熏池,眸中忽然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光亮:“你朋友?”他指著熏池問。


    若一怔了一下,對他這副越發趾高氣揚的模樣很是無語。


    嬰梁主盯著熏池上下打量著,突然對若一道:“你叫他先出去,我有事和你單獨說。”


    若一對他這樣明目張膽的支開熏池很不滿,皺了眉頭,熏池卻依舊是淡淡的笑道:“那我先出去……”


    “等等!”正在若一想拉住熏池的時候,一直坐在一旁的子檀卻忽然開了口,“上次見麵,不大熟知熏池的過往,在您麵前說了不少笑話,想來熏池後來定是好好將我嘲笑了一番吧。”


    這話語氣依舊淡淡的,但是言辭間已是相當的不客氣。


    “此話何意?”若一不解,明明上次子檀見到熏池的時候還好好的,言語間甚至還透露出敬仰之意,怎麽他們去了一次海外,子檀就對熏池存了芥蒂?


    子檀笑了笑,絕美的麵容之下卻掩蓋著一絲淩厲殺氣:“恕我愚鈍,竟不知上古魔氣卻是由句芒神生出來的。”


    熏池臉上的笑往下落了一個弧度。


    若一困惑皺眉:“什麽意思?”


    嬰梁主在座位上把自己團成一個團,佯裝什麽都不知道。


    子檀站起身來,緩步走至若一身邊:“且不說若一你這般輕的年紀,便是我這把老骨頭也不知道。上古最後一個神明句芒,獨行天地萬年,孤寂不已,心生魔意。自此,這世間便有了第一個天魔。若一啊,你可知,這世上最後一個神,竟是九州第一個魔。”


    若一驚駭。


    子檀接著道:“難怪天魔之身不死不滅,原來,這本就是神明的特權。上古群妖受魔氣引誘,紛紛入魔,天下大亂。好在神明尚還存有最後一絲神識,寄於天地山河之間,在群妖顛覆九州之前,便將他們封印了下去。”子檀走在若一身邊說話,眼睛卻直勾勾的盯著熏池,“一個神明的入魔,讓九州數百年不聞人聲,令天下河川數十年皆是血紅,更是讓上古妖族紛紛凋零,所以才有了後來的鳳凰族滅……而今,九州又是魔氣彌漫,知曉此間事端的人都應該能想到,是有人想複活上古入魔的妖獸們……”


    子檀頓了頓,倏地一笑道:“熏池,你既是神明之心,又是天魔之心,而今這世道魔氣四溢,你可說說,又何解決之法?”


    這話問得極盡諷刺。子檀前麵鋪墊了那麽多,言下之意無非就是熏池其實是天魔之心,他現在所做的一切,或者說現在九州所發生的一切,都是他要複活上古妖魔的一個計謀。


    聽罷子檀這襲話,若一回頭,望著熏池。


    熏池常年掛著的笑容已經落下,垂眸不知看著何方。


    “熏池?”若一輕聲喚著。


    空桑山破,蒼霄入魔,九州魔氣四溢,這一切的一切,難道真的是熏池謀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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