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彥超領了李從璟的軍令,當即下得望樓,跨上戰馬,率部直奔戰場。此時的山坡,大半軍堡被毀,原本不可一世的防禦集群已經麵目全非,再也沒了精氣神,漫山遍野的盧龍將士,攜氣吞山河之勢,一往無前,個個皆有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大氣魄。


    因為耶律黑格決定反攻唐軍,在主城湧出大批契丹軍士的情況下,所有現存軍堡皆接軍令,全員出堡迎戰。契丹軍的反攻,匯集了儀坤州防線的所有戰力,耶律黑格要求各部不計傷亡,一鼓作氣,務必將盧龍軍從山坡上趕下去。


    耶律黑格需要一場勝利,來重新振奮士氣,為儀坤州往下的戰鬥打開局麵,換言之,也隻有這一場勝了,他們將盧龍軍擊退,儀坤州才有繼續防守下去的可能。


    向下的潮水,與向上的潮水,刹那間撞在了一起,洶湧在山坡上的不是波浪,而是人潮的碰撞,最先掀起朵朵浪花的,是盧龍軍陣中扔出去落在契丹軍陣中的炸藥。


    將士們的喊殺聲山呼海嘯,淹沒了天地間的一切動靜。


    “媽了個巴子的狗蠻賊,耶律黑格這廝使狠勁了,這番陣勢不消多問,定是主城中的契丹賊都殺了出來!”望樓上的李從璟等人最先瞧見了戰場變化,但最先感受到戰場變化帶來的動靜的,卻是盧龍軍的先鋒,先鋒都指揮使罵了一句之後,對身旁的孟鬆柏大聲喊起來,“蠻賊反攻勢大,定是打算畢其功於一役,將我等都趕下山去!孟指揮使,你我拚了命也得擋住蠻賊的反撲,此時若是穩不住陣腳,讓蠻賊重奪軍堡群、布置好防線,我軍再要攻上來,不知得花上多大力氣!”


    “蠻賊要反攻得逞,沒有那般容易!”孟鬆柏冷笑一聲,將自己的傳令兵拉到身前來,在他的耳旁喊道:“傳令下去,所有陷陣士上到最前線,集中所有炸藥,全給我扔到蠻賊頭上!”


    傳令兵大聲應諾,正要去傳令,孟鬆柏又拉住他,進一步叮囑道:“手上所有炸藥,兩刻之內必須給我扔完,誰剩下一星半點,老子要他全都吞下去!”


    身處洶湧的人潮之中,緊張的戰事衝擊著人的神經與理智,但作為將領,必須要保持頭腦清醒,盧龍軍先鋒都指揮使很快領會了孟鬆柏的意思,不禁讚道:“孟指揮使果然深謀遠慮,他娘的狗蠻賊,仗著一時氣勇就妄想反撲,就該轟他娘的,將他們的血性都給炸到天上去!”


    “張將軍,今日之戰,勝負已至關鍵之處,成敗在此一舉!”孟鬆柏拔出橫刀,“在下跟隨殿下征戰多年,鮮有敗績,今為陷陣士,更不敢有辱使命。張將軍,可有興致,與在下一道將蠻賊送上黃泉?”


    “扔炸藥包我不如你,但衝鋒陷陣,你卻未必及得上我!”張都指揮使將一麵盾牌丟給孟鬆柏,從親衛手中接過一杆鐵槍,話未說完,已經率親衛往山上衝去。


    “放你娘的屁!”孟鬆柏正想怒喝扔炸藥包也是技術活,腳下土地猛地一震,他一步沒踏穩差些摔倒,等穩住了身形,他立即忍不住破口大罵,“狗-娘養的這是扔了多少炸藥,誰他媽的這般不知道節省?”


    話沒說完,山坡又是一震,這回孟鬆柏沒罵娘了,因為接二連三的巨震在各處響起,他抬起頭,隻能看到山坡上飛起的團團塵土,隻能聽到轟鳴的爆炸聲以及慘叫聲。


    在巨震麵前,盧龍將士的攻勢更加高漲,戰爭是最好的先生,不過半日,這些兒郎們已經知道了在巨震麵前貓腰躬身前進,也知道了巨響之後就是加大攻勢的絕佳時機。


    從山坡各條道上衝下來的契丹軍士,密集如蝗,衝在最前麵的人群,轉眼間就被炸藥炸成了一灘碎肉,不等後陣彌補前陣的空白,拚命扔炸藥的盧龍陷陣士,又將契丹後陣變成修羅地獄。


    頂在前麵的盧龍將士,靠著大盾掩護周身,陷陣士則跟在他們身後,不停的傳遞炸藥包,又不停的點燃炸藥朝前猛扔,在這種不講道理的攻勢下,他們的腳步前進的很快,麵前不說一合之敵,連碰麵的人都沒有。


    跟在陷陣士身後的將士,則握緊兵刃,將那些被炸傷的契丹軍士的頭顱割下來。到得後來,腳下的道路已被血肉充斥,沒有一塊空白地方,軍靴踩在上麵啪唧作響,五髒六腑裸露在外,隨處可見,血腥味濃得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一些心力差些的將士,已是禁不住嘔吐不止。


    饒是如此,軍陣不亂,腳步不停。


    契丹軍的反撲,在盧龍將士這般不講道理的攻勢下,根本就沒有著力的地方。


    有機靈些的契丹十夫長百夫長,沒走大道,帶著部曲從坡上、坎上衝下來,這才接觸到盧龍軍陣。


    很快,更多的契丹軍士紅著眼從坡上、坎上俯衝而來,雖然盧龍陷陣士的炸藥也及時招呼過去,到底不如道路上的覆蓋效果,契丹軍士這才得以與盧龍將士近距離搏殺。


    然而要堅持到與盧龍軍近身搏殺,也需要莫大的勇氣,不少契丹軍士在道路上麵對盧龍軍的狂轟濫炸之際,就失去了抵抗意誌,肝膽欲裂之餘倉惶後退。


    盧龍軍的攻勢並沒有因為契丹軍的反撲而停下來,靠近了盧龍軍陣的契丹軍,也難以在炸藥與強攻勁弩的攻擊,與盧龍將士猛烈的進攻下得到戰果。


    隨著時間的流逝,契丹軍的反擊之所以還能支持得住,完全是因為耶律黑格的大旗還在山坡上沒有退卻,兩軍在山坡上的各個地方相互廝殺,場麵慘烈之極。


    但從大局來看,從契丹軍反攻,到其反攻之勢被扼製、乃至撲滅,都隻是短時間的事情,那些契丹軍士受耶律黑格鼓舞,以昂揚之氣出城迎戰,的確有你死我活的氣勢,但他們並不是木頭,在盧龍軍的炸藥麵前,很快就意識到,“天罰”並沒有因為城頭那批工匠的死而消失。


    這個時候他們才意識到,原本他們心頭的恐懼並沒有消散,隻是被暫時壓製。如今恐懼再度浮上心頭,就比原先猛烈百倍,再也無法控製。


    況且盧龍軍之強,並非都依賴於炸藥。


    山坡各處,大股大股的契丹軍開始後撤,倉皇敗退。


    尋常時候很難想象,萬餘人的攻勢會在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內被壓回去。


    孟鬆柏的臨場應變無疑是正確的,集中起來在兩刻左右的時間中,被扔出去的炸藥,給予契丹軍的打擊不僅是人員的巨大傷亡,還有鬥誌的基本被澆滅。


    麵對天罰,凡人如何能不畏懼?


    眼見出城的契丹軍還沒來得及真正發揮威力,就被盧龍軍頂住了勢頭,在短時間內給壓了回去,力戰中抬起頭來的耶律黑格,臉色慘白如紙,心中一片冰涼。


    其實從他衝到盧龍軍麵前,被炸藥逼得不得不後退的時候,他就知道這一戰會是這樣的結果,爆炸開的炸藥殺傷力大的毫無道理,近距離接觸過後,耶律黑格也就更清楚的知道,那種力量是無法抵擋的。


    就算衝陣的軍士被盾牌護衛得再嚴密也沒用,因為炸藥可以輕易撕碎盾牌。


    那時他心頭升起的恐懼,比在城頭上更加濃烈,那是純粹對炸藥的恐懼。他不知道炸藥是什麽,但他猜想得到,那是跟火藥密切相關的東西,隻是尋常火藥雖有爆裂效果,但微乎其微,即便是用到戰場上,也不過是借助它的燃燒功用,他怎麽都無法想到,火藥還能這般猛烈的炸開。


    聞所未聞。


    “大帥,快撤吧,擋不住了!”耶律黑格的親信急切的提醒他。


    “大帥,再不走,就走不了了!”親衛開始拉他,因為越來越多的盧龍軍衝了上來,他們所在的位置正在被包圍。


    耶律黑格一把掙開親衛,四周契丹軍的潰敗落入眼中,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唐軍的洶湧而至,悲憤而無助的淚水奪眶而出,他忽然麵向北方跪了下來,聲嘶力竭的喊道:“皇上,臣有負聖恩,沒能守住儀坤州,罪該萬死!”


    “皇上,臣辜負了你的厚望,臣罪該萬死啊!”耶律黑格泣不成聲,模樣悲慘的一塌糊塗。


    而此時,他身旁的契丹軍士正一個個倒下去,沒多久,盧龍軍就將僅剩的幾名契丹軍士和他圍在了中間。


    “大帥,起來罷,此戰雖敗,卻是非戰之罪。唐軍引下天罰,人力何能抗衡?”親信扶起耶律黑格。


    將耶律黑格團團包圍的唐軍,讓開一條道來,一名身著明光鎧的大將信步上前,提刀指向耶律黑格,喝問:“敵將可是耶律黑格?”


    “你是何人?”耶律黑格站著問。


    “本帥盧龍節度使李彥超!”來者正是李彥超,他提刀快步上前,“你的人頭,某替秦王殿下收下了!”說著,刀光一閃,將耶律黑格當場斬殺。


    身子無力的倒在山坡上,耶律黑格空洞的雙眼望向天穹,天空悠遠,他忽然響起他還有一件事沒有提醒耶律倍,“唐朝李從璟,萬萬不可迎......”


    這位原本前途不可限量的契丹將帥,就此隕落在儀坤州城外的山坡上。


    耶律黑格戰死後,本就失去鬥誌的契丹軍,再無抵擋盧龍軍攻勢的能力。


    儀坤州主城雖然堅固,卻已完全沒了作用,盧龍軍沒費什麽力氣就拿了下來。


    是役,盧龍軍殺敵數千,俘敵近兩萬。


    一日之間,儀坤州易主。


    不日,草原皆知,李從璟歸來。


    西樓震動,契丹驚恐。


    有歌謠曰:青草依依,儀坤陷落,蛟龍北來,我眾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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