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城門洞開之際,是最易被城外軍隊趁機而入之時,高季興並非不知道這個道理,隻是他有不得不出城的理由。再者,驛館在東城,君子都攻打東城門,自然首要是為呼應李從璟。高季興又如何能得知,李從璟先一步洞悉了他派遣軍隊包圍驛館的動機,而早早脫身出來,並且尾隨他到了這裏?誰又能知道,君子都攻打東城門,不過隻是有名無實?


    李從璟脫下王袍,披上甲胄,跨上戰馬,抽出橫刀,便搖身一變,從秦王轉變為百戰軍主帥。


    軍之主帥,職在征戰。


    江陵城北門守軍,剛奔下城頭,就看見自長街盡頭奔來的青衣騎士,都是一陣驚駭,起初他們還以為這是王府人馬,畢竟從城中來的,怎可能是敵軍?直到頗有見識的守門將領,認出那一身身青衣,再聯想到東城門外的君子都,這才疾呼那是敵人。


    然而到了此時,青衣騎士已殺至門口。


    來不及調整陣型的南平王府護衛,與慌亂結陣的城門守軍,立即被軍情處殺得人仰馬翻。


    城門守將眼神不錯,他看出為首的那名光鎧將領,應該是這群殺手的頭領,急於在南平王麵前立功的他,當下跨上戰馬,提起馬槊,就朝那明光鎧將領殺來。


    對方是橫刀,城門守將是馬槊,兵刃就長了丈餘,俗話一寸長一寸強,何況是丈餘之差,簡直就是天壤之別,城門守將心中大定,雙眸火熱,心想建功立業就在此時了。


    眼見對方到了攻擊距離,城門守將呼喝一聲,運足全身力氣,集中於馬槊之上,高高抬起馬槊,朝著對方脖頸這處甲胄防禦最弱的地方,奮力劈斬而下。


    “身首分離!”守將心中怒喊,他知道,他這一擊對方絕對躲不了。


    但他很快發現,對方根本就沒有閃躲的意思,竟然揮刀迎了上來。


    這讓守將心中一陣狂喜,他在江陵守軍中也是驍勇之輩,日常較武鮮有敗績,他知道自己這一槊揮下,少有三百斤之氣,不→→→→,<div style="margin:p 0 p 0">裂石,斬斷尺寬圓木還是不在話下。


    “去死!”守將叫出聲來。


    橫刀、長槊相碰,發生一聲清脆聲響。


    守將麵上的狂喜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意外之色,隨即,他雙目中就布滿恐懼!


    對方輕描淡寫的揮刀,在震開他手中馬槊時,輕而易舉就從他的長槊下滑進來,不等他收回長槊,他的咽喉就被切開!


    守將終於記起一句話,兵器較藝,一寸短一寸險。


    在手中馬槊無力滑落時,他聽到與他錯身而過的明光鎧將領淡淡道:“太慢了。”


    守將想什麽,喉嚨卻隻能發出咕噥咕噥的聲音,隨後就沒了意識。


    麵對君子都驟然發難,兀一碰麵護衛就損失慘重,高季興卻並未如何心慌。他知道,他隻需要堅持一時半刻,待附近守軍匯聚過來,他就能化險為夷,更不用駐軍聞訊趕來,到那時,恐怕身陷絕境的就是麵前這些君子都了。


    雖不知君子都為何會出現在這裏,但高季興卻知道,區區兩千名君子都,人數劣勢就是他們最大的弱,江陵眼下駐軍雖不滿萬,但要對付君子都,還是綽綽有餘。


    退入護衛陣型中,被緊緊保護的高季興,還沒有安心多久,他就發覺自己錯了。


    君子都人雖不多,但眼前卻不少,比起他的三百護衛,更是幾倍優勢。更讓高季興膽戰心驚的是,君子都的戰力,未免太強了些,他引以為傲的護衛精銳,在對方的攻勢下,完全不是對手。


    讓高季興最終崩潰的,還是從城門裏殺出來的數十名青衣銳士。


    當高季興遠遠看清青衣銳士的領頭者時,他氣得跺腳大罵:“李從璟這廝安的什麽心,竟然隨身帶了甲胄?!”他一把揪過一位心腹的衣領,大聲咆哮:“李從璟不是被司空圍在驛館嗎?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這......卑職也不知......大概是李從璟衝破了司空包圍,殺出了驛館吧?”心腹唯唯諾諾。


    “飯桶!”高季興丟開心腹,“李從璟殺出驛館,不奔東城門,怎麽到了北城門?!”


    不怪高季興儀態全無,實在是在李從璟、桃夭夭帶領的騎兵麵前,高季興的護衛中幾乎沒有他們的一合之敵,轉眼間,就被李從璟長驅直入,殺到了近前。而在此時,城外的林雄,也帶領君子都撕開了護衛陣型,直接向他殺過來。


    不消多時,李從璟挑飛高季興身前最後一名護衛,不知何時奪來的長槊握在手中,策馬到高季興麵前,長槊鋒刃猶在滴血,“南平王,孤王聽聞你要去見徐知誥,因此趕來,意欲與你一同前往,不知南平王意下如何?”


    ......


    荊州境內有一縣,名為石首縣,乃因境內大山之有孤石聳立而得名,其縣治位於長江邊,是荊州在長江上最下遊的重鎮。但凡長江下遊有船來,必經石首縣,而後逆流而上,經公安縣方能抵達江陵。


    石首縣,距離複州邊境,僅百裏左右。


    縣城外十裏處,醜時三刻。


    一支大軍,來到此處休整,令人不解的是,這支人數超過三千的大軍,在野外歇腳,竟然沒有要紮營的跡象。更讓人不明所以的是,縣城近在咫尺,他們卻也沒有進城宿營的打算。


    “我堂兄,真不需要紮營?”一塊大石頭旁,馬刀口中斜叼著一根草莖,抱著雙臂靠在石塊上,瞥了一眼正在石塊上眺望石首縣城的馬懷遠,“隔這麽老遠,城裏又沒了燈火,你真能看得見城池?”


    “閉嘴,別廢話!”馬懷遠頭也沒回。


    石塊旁還有一人,抱著橫刀坐在地上,眺望著江麵,也不知在想些什麽,馬刀踢了踢他的腳,“聽這大江中,自古孕育妖魚,可化人形,美豔無雙,全你是不是瞧見了,看這麽入神?”


    周全乜斜馬刀一眼,懶得理他。


    年前,考訂幽州討伐契丹功勞時,馬懷遠右遷複州刺史,馬刀和周全隨他一同到了複州。


    見周全不理會自己,馬刀又將目光投向馬懷遠,對方雖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好歹還願意賞他幾個字,“堂兄,要打下這石首縣,給我五百精兵就足矣,咱們作甚帶三千人過來?這是殺雞用牛刀啊!”


    馬懷遠終於從石塊上下來,整了整衣袍,他道:“你懂個屁,打下石首縣自然用不了幾個人,但要守得住,別三千人,三萬人都不嫌多!”


    馬刀噗嗤笑出聲來,跟著馬懷遠往大軍集結處行走,“堂兄你淨瞎扯,高季興忙著向西用兵,現在能騰出幾千兵馬到這來?”


    馬懷遠已經不屑於嘲諷馬刀,示意周全,“周都頭給這蠢豬解釋解釋。”


    周全抱著橫刀,淡淡開口道:“駐軍石首縣,非為防備荊南軍,而是為扼住大江,防備楊吳水師。此番秦王令我複州軍出境,攻占石首縣,用意正在於此。”


    馬刀張大了嘴,“真的假的?”


    馬懷遠歎息道:“若非複州境內,沒有大江要塞可守,我等何須勞師遠征此地?”


    馬刀撓撓頭,“楊吳莫非瘋了不成,為何會發水師進入荊州?難不成楊吳要跟我大唐開戰了?”


    他完這句話,琢磨半響,抬頭卻愕然發現馬懷遠與周全都已遠去,看樣子是不想跟他走在一起,回答他那些在兩人看來愚不可及的問題。


    “荊州局勢還不明朗,秦王便令我複州軍攻占石首縣,扼守長江,是因為秦王本就未打算與高季興文鬥,而是從一開始就準備武力解決荊南問題?”周全聲音低沉的問馬懷遠。


    馬懷遠道:“高季興乃貪鄙反複之輩,希望他明事理、識大體,安心做人臣,那跟癡人夢有何區別?至於秦王原本心意如何......你可別忘了,讓本將出任複州刺史,是秦王一力向朝廷舉薦的結果。”


    周全怔了怔,這豈非是,秦王早在去歲就打算收拾高季興了?


    ......


    荊州最北之縣,名為長林。長林縣距離襄州最南的樂鄉縣,隻有七八十裏。


    不同於石首縣之於複州,襄州乃是山南東道節度使治州所在,軍力非是尋常州縣可比,大唐王師要進入荊南,最好的選擇就是發襄州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撲江陵,因此,長林的防備力量,也非石首縣可比。


    複州軍進攻石首縣是出其不意奇襲,襄州軍攻打長林,從戰略上隻能稱之為正麵較量。


    襄州軍並未出動來攻打長林,承擔攻打長林任務的,是林英率領的五百君子都。


    唯有以五百君子都出戰,才能在戰術意義上,起到奇襲的作用。否則,大軍出戰,就可能重蹈原本曆史上襄州軍慘敗的覆轍。


    林英在馬背上望向長林縣城,嘴角漸漸勾勒出一抹殘忍的弧度。


    因之前李從璟大搖大擺走了一趟自襄州入荊州的道路,是以這一路來,林英所部並未在路上遭遇什麽挫折。


    至此,攻打長林,為襄州軍打下前沿堡壘,就已成功一半。


    雖是奇襲,但要以五百君子都拔城,卻還要依賴另一半因素。


    那一半因素,是早先布置在城中的軍情處棋子。


    至於軍情處是打算直接突襲守軍,為君子都打開城門,還是在城中縱火,製造混亂,吸引駐軍前去滅火,平息混亂,就不是林英會在意的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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