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從璟從那名萬夫長身邊離開之後,萬夫長的身軀被隨之而來的將士亂刀砍在身上,或許是他本身身體要比常人好上一些,所以直到他的上身被一截截削平,腰身才從戰馬上栽倒下去。=頂=點=小說=落地後被馬蹄踩碎成肉泥。


    君子都的戰力毋庸置疑,即便是在草原上的這些時日,已經轉戰千裏,大小戰鬥數十起,在人員傷亡巨大的同時,將士素質也得到了極大提升,他們或許還沒有完全掌握衛霍草原征戰的技巧,但已經不能叫契丹軍士小覷。這一碰麵就在契丹軍陣上咬下一大塊血肉來。


    但長久的征戰也讓他們精力消耗巨大,各種水土不服的症狀也在考驗著軍士們的精神和體力的承受極限。然而當李從璟再次出現在他們麵前,再度帶領他們向前衝鋒時,他們依舊是戰意和戰力都無可挑剔的精銳之師。以兩千人對戰兩萬人,君子都突入契丹軍陣中,在牢牢抱緊在一起的同時,不斷前行。


    契丹軍隊空有萬人,但一時並未將君子都包圍,能與君子都麵對麵交戰的軍士,隻不過是萬人中的一部分罷了。在戰鬥開始的前一段時間,論起殺傷來,反倒是有主將衝鋒在前,氣勢如虹的君子都略占上風。


    戰鬥持續到半個時辰的時候,無論是李從璟還是君子都普通將士,手上都沾上了契丹軍士的血。他們在契丹大陣中逆流而上,向一頭埋頭而進的蠻牛,推動著契丹軍陣步步後退。


    “飯桶,都是飯桶!”耶律德光怒吼,“衝上去,都給我衝上去,堆死他們!”


    耶律德光將李從璟斬殺他麾下萬夫長的情景看在眼裏,恨得牙癢癢。此番跟隨他出戰的都是他的嫡係人馬,無論是忠誠度還是戰力,對耶律德光來說都分外寶貴,在他原本的打算中,此番他出戰,那支不過兩千人的唐軍必定會望風而逃,之前他還一直擔心唐軍會跑得太快,讓他沒有用武之地,所以他一直在加緊行軍。


    兩軍相距甚近時,知道對方跑不了的耶律德光很是鬆了口氣,尤其是這支甕中之鱉一般的唐軍竟然不知死活,向他的大軍展開衝鋒,他幾乎抑製不住笑出聲來。


    一切的變故開始出現在耶律德光認出了李從璟。


    和軍陣融為一體,衝鋒在最前的李從璟很好辨認。


    耶律德光幾乎以為自己眼花。


    李從璟怎麽會在這裏?他現在不是應該在黃頭、臭泊部的領地上,正在被耶律倍砍腦袋?他怎麽會逃出來,又是如何在短時間之內,在茫茫草原上找到了他的軍隊?耶律倍手握三萬大軍,怎會任由李從璟逃脫至此?


    事情並沒有按照預想中的形勢發展,事物的走向好似脫離了控製,意識到這點的耶律德光極為不痛快,他討厭事情失控的感覺。他不由得想到,這些日子以來,在西邊那個他沒有看到的地方,到底發生了什麽?


    眼見李從璟斬殺他的愛將,君子都突入契丹軍陣中,而大軍一時不能奈何他們,耶律德光敏銳的感覺到,似乎有一支無形的大手在向他抓來,一股罕見的危險氣息正將他籠罩。他更加討厭這樣的感覺,這讓他暴躁起來。


    耶律德光開始調整軍陣布局,他望著不遠處不停突進的李從璟,冷笑道:“李從璟,你是有幾分本事,但若是你以為契丹騎兵隻知道猛衝猛打,那麽你就錯了!韓信將兵,如臂指使,我耶律德光的軍隊,也不是你可以小瞧的!雖然本王不知你是如何出現在這裏的,耶律倍那蠢貨又跟你發生了什麽,但你出現在本王麵前,以兩千人就敢與本王正麵對陣,本王會讓你知道狂妄自大、小覷本王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戰場上的契丹軍隊開始發生陣型變化,原本以力壓人的陣型,變得靈動有序,單一的衝擊大陣化為數個小陣,蛛網一般向君子都攏過來,各部的攻擊都變得井然有序而又富有彈性,殺傷力驟增。


    身在陣中與契丹軍士拚殺的李從璟在一槊挑落一名對手之後,抬起被鮮血染紅的臉龐,冷靜而又狂熱的眸子深不見底,他一邊聽著近前的軍使匯報各部局勢,一邊將戰場形勢納在眼底。


    “契丹蠻賊太多,已開始對我軍形成合圍之勢,各部都在麵對數倍於己之地,應付起來捉襟見肘。再這樣廝殺下去,大軍就有陷入泥潭不能自拔之勢,必為契丹大軍圍殲!”郭威將眼前形勢分析的很透徹,最後總結道:“畢竟契丹軍太多了些,戰力也強,咱們難以占到便宜!”


    從一開始的勢如破竹,到眼下的糾纏不清,到漸漸有被困死的趨勢,這一切發生的說快不快,說慢不慢。對這些轉變,李從璟早先也有預料,他對郭威說道:“耶律德光素有才能,是阿保機的得意之子,手握萬人若是奈何不了你我兩千人,契丹國也無法成為草原霸主了。這不足為怪。這一仗你我打得也不冤枉,要了解對手隻有真刀真-槍見過真章,才算有底。”


    郭威點頭,李從璟調轉馬頭,“傳令,各部交替掩護撤退,從契丹軍士尚未收攏的網口突出去!之後由林英帶部突擊,郭威帶部斷後!”


    君子都的撤退並非原地調頭回撤,而是選定一個麵前的方向之後,再次發力,將麵前的契丹軍士殺散。衝陣以來,雖然君子都高歌猛進,但並非每一部都發了全力,李從璟親自領軍衝陣,前部在之前出力甚大,此時,就改由後部發力,頂替了前部的位置。


    眼見君子都想要撤出戰鬥,耶律德光哪裏肯依,調度大軍圍追堵截。


    然而李從璟既然能讓君子都投入戰鬥,就能讓他們安然撤離。


    與契丹軍士激戰半響的君子都將士,除卻陣亡和重傷的,一條龍也似,從海麵衝了出來,奔向更加廣闊的草原天空。


    耶律德光指揮契丹軍隊追擊。奔馳的契丹大軍如同湧動的潮水,一浪接一浪,不停去撕咬蛟龍尾巴。


    君子都從陣中突出,雖然安排周密,並非倉惶撤退,但他們畢竟人數少了些,遠不能與契丹萬人相比,加之逃跑一方的後背暴露在追擊者麵前,天然上處於劣勢,廝殺起來吃虧許多,這已經不是陣型能夠改變的東西。


    不過兩裏,君子都傷亡大增。


    君子都的“狼狽而逃”讓耶律德光殺心膨脹,與之同時膨脹的還有他的勝負心,他揮刀向身旁的軍士大笑道:“李從璟膽敢虎口拔牙,不知死活,他妄想擊退我等從容南撤,那是癡心妄想!這個小兒陰謀算計不錯,但他以為他在中原能連戰連勝,就能戰勝契丹大軍,那就大錯特錯了!在草原上,還沒有人能逃得過契丹精騎的追殺,將士們,衝殺去,將李從璟的人頭割下來當酒壺!”


    他身邊的軍士立即大聲呼應,氣勢高漲。


    李從璟在奔馳之際回頭,眼見契丹軍隊跟來,嘴角微微翹起。


    一支鐵甲騎兵從山線後奔馳而來,向著草原上追逐廝殺的兩軍斜插過來。


    當耶律德光發現這支軍隊的時候,臉色鐵青,他在大軍旁停下腳步,向那支騎兵望去。


    “又是唐軍?這裏哪裏來得那麽多唐軍?這裏是草原還是中原?何時唐軍開始肆無忌憚出入大契丹國了?”耶律德光在馬背上一把揪住遊騎的衣領,將他提起來,“這支唐軍何時出現,你們竟然沒有發現,本王還要你們何用?!”


    遊騎畏畏縮縮,“方才殿下正在與唐軍激戰,這支唐軍就是趁那時衝過來的,小人……小人一時也沒有發現。”


    耶律德光冒出一大句髒話,盛怒的抽出腰刀,將麵前的遊騎斬殺在馬旁。


    而此時,前方的君子都開始轉彎,看來竟然是要調轉馬頭,和那支唐軍兩麵夾擊,與他們再戰!


    “撤!”耶律德光目光閃動良久,終於下達了這條對他而言,無比挫傷自尊的軍令。在草原上被唐軍下了套,這不僅讓耶律德光無法接受,傳出去也必定震動契丹,貽笑大方!


    “李從璟,陰險小兒,本王還當你真有勇氣與本王正麵一戰,沒想到卻又是陰謀詭計,真是卑鄙至極!”耶律德光惱羞成怒的指著李從璟所在的方向罵道。


    李從璟調轉馬頭,重新麵對耶律德光的大軍之後,將契丹軍隊撤退的動靜都看在眼裏。他停住了戰馬,千百君子都從他身旁馳過,爭先恐後殺向方才還在追殺他們的契丹蠻賊!


    那支突然出現的唐騎,自然是李紹城率領的五千馬軍。若不是事先與李紹城取得了聯係,李從璟又怎麽會以身為誘餌,主動與耶律德光接戰?


    唐軍與契丹軍,宿世仇敵,不食肉飲血不足以解其恨。


    既然碰到了一起,那就隻有打。


    既然要打,就得打贏。


    把自己的臉湊上去讓人家甩巴掌,讓人家爽這樣的事,李從璟可不會做。他要做,就得刮人家大耳刮子。相遇相戰隻是半日之時,但自打知道耶律德光領軍出征,為吃下耶律德光的萬人,李從璟和莫離等人布局謀劃已經良久,準備工作也做了多日。


    而現在,隻不過是到了拚結果的時候。


    李從璟望向從獵人變為獵物的耶律德光,輕笑道:“跑到別人家裏揍得別人滿地跑,這樣的事果然讓人倍覺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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