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戰前,李從璟在嚴整的軍陣前巡視一圈,讓身邊親衛齊聲複述他的話,他麵色肅然的大聲道:“諸位將士,經年以來,爾等隨本帥南征北戰,足跡遍布中原,憑借赫赫戰功,成就了百戰軍不敗之師的威名,爾等皆乃大唐勇士!”


    “起初時,百戰軍三千人,君子都三百人,自在淇門立軍,首戰長和,雪夜破城,以三百之數殺敵過千,初試牛刀便鋒芒畢露。 之後轉戰澤潞,平定叛軍,攻克懷孟,為大唐開疆擴土,大戰河上,力挫王彥章,最終千裏奔襲大梁,打下滅國之戰,也成就了百戰軍天下至銳之師的不朽威名,令天下側目,群雄震動!”


    “世有能才,而後有重擔。一支軍隊戰力越強,敵人便會越多,麵對的挑戰亦會越大,是利刃,就得刺透最堅固的重盾!諸位將士,北上以來,爾等親眼所見,幽雲邊境千裏之地,因契丹蠻賊數十年侵擾,民戶十室九空,百姓十死其半,而更有半數為契丹俘虜,掠至草原為奴為隸,子子孫孫不得翻身!我大唐幽雲百姓百萬,在契丹蠻賊的鐵蹄下,無一家沒有被被掠奪財物,更無一家沒有血海深仇!”


    “月前,耶律阿保機次子,契丹國天下兵馬大元帥耶律德光,領萬騎襲擾薊州,一路燒殺搶掠,致使數百裏膏腴之地再無莊稼,千百村鎮再無人煙,安居樂業之土成惡鬼地獄,世人不敢踏足半步!”


    “諸位將士,經年以來,爾等隨本帥敗強軍,挫名將,滅大國!而今,契丹蠻賊在我等眼下侵我國土,奪我財物,殺我百姓,毀我家園,爾等能忍否?諸位將士,敵軍就在眼前,敵國就在眼前,告訴本帥,爾等意欲何為?”


    “耶律阿保機,耶律德光,世人謂之當世梟雄,天下名將,莫不重之畏之。而今本帥告知諸位,在百戰軍麵前,是龍你得給我盤著,是虎你得給我臥著,百戰軍兵鋒所向之處,沒有阿保機,沒有耶律德光,沒有契丹國,隻有站著的百戰軍,和倒下的敵人!”


    “本帥北上幽雲時,國中有人謂我曰,出鎮邊境,當以穩定契丹為上,若使幽雲安寧,則為不世之功!但本帥要告訴爾等,這不可能!數十年來,契丹屢犯邊境,視我大唐為無物,而邊軍莫能與之敵。但既然我李從璟到這裏來,一切都將改變!幽雲對契丹,沒有和平,沒有安寧!本帥要打,本帥要戰,本帥要滅掉所有膽敢入境的契丹蠻賊,本帥要出兵北漠,要滅掉阿保機的國!”


    “戰!這是本帥,是百戰軍,也是幽雲邊軍自今日起,對待契丹蠻賊的唯一策略!幽雲被動挨打已經夠久,幽雲忍氣吞聲已經夠久,自今日起,數十年來幽雲遭受的屈辱,遭受的苦難,遭受的折磨,本帥要帶著你們,替他們討回來,替大唐討回來!”


    “大唐,依舊是那個有天可汗的大唐;大唐軍隊,依舊是能肆意馳騁草原的軍隊;大唐的子民,依舊是那些能讓世界在他們麵前低頭的大唐子民!而這一切,都要靠我們去打回來!諸位將士,本帥要帶著你們告訴天下,有我李從璟和百戰軍坐鎮的幽雲,自今日起,大唐在對陣契丹時,攻守易行了!”


    “不服,就戰!想贏,就戰!軍人,唯戰!百戰軍,君子都,戰!”


    李從璟說完這些話,在一眾親衛的簇擁下,回到軍陣前方,他抄起鞍邊的長槊向著草原的天空舉起,單臂向前,對著前方一指,無聲勝有聲,發動了進擊的命令。君子都的陣型嚴密而殺氣凜然,隨著李從璟指向前方的動作,熱血沸騰的軍士們動作整齊劃一的輕夾馬肚,動作從前到後散開猶如石子在湖中蕩開波紋,一圈圈擴散開來,節奏有序的如同響起的音符。


    兩千騎以攻擊陣型在遼闊的草原上展開,向前方奔行。白袍黑甲,長槊橫刀,風卷旌旗,前方就是戰場。


    草原比平原更加遼闊,草場就是天生的戰場。對騎兵而言,沒有哪裏比草原更適合戰馬馳騁,更適合騎兵廝殺。


    視野中出現契丹騎兵的影子,在地平線上潮線般翻起湧出,夾雜著驚濤拍岸的聲音,以刀弓為濤浪,向君子都迎麵撲來。


    君子都一往無前.


    李從璟沉靜如水寒冰如冰的雙眸中,充滿滔天的戰意,渾身散發的殺氣讓常人無法直視,他始終盯著前方,一步步看著契丹軍士的身影在眼前放大,當兩方的距離達到一個臨界點的時候,他握緊長槊,振臂向前,一馬當先,突入敵軍陣中!


    在他身後,一直沉靜如山的君子都默契的爆發出一波海浪,他們齊聲高呼:“君子都,破陣!”


    這是君子都的戰爭,這是百戰軍的戰爭,這是幽雲邊軍的戰爭,這是大唐數十萬大軍的戰爭,這也是中原千百萬百姓的戰爭!


    作為鋒頭的李從璟在戰馬前奔的途中,已經將對麵在接下來會跟自己碰麵的契丹軍士一一看到,兩陣相接的時候,他麵前一位身材魁梧,臉上有一道碩大刀疤,渾身散發出駭人之氣的契丹軍士,扯開嗓子張開大嘴吼了起來,唾沫從他嘴中迸射而出,還有絲線連接著上齒與下齒。在這幅完整的畫麵中,對方手中的巨斧天神開山一般,重重斬下。呼嘯而起的風聲仿佛在昭示著,他可以將擋在他麵前的一切阻礙劈為兩半!


    前提是,他這一斧能落到實處。


    但李從璟從來就沒有讓對手如意的習慣。對手若是如意,他便隻能死亡,在你死還是我死之間做選擇,他毫不吝嗇自己的謙讓。巨斧落下隻在瞬息之間,不可謂不快。然而在這之前,李從璟的長槊已經洞穿了對方的咽喉。


    李從璟將長槊從對方咽喉中蕩出,又刺進下一個契丹軍士的脖頸,在帶出一片血肉的同時,憑借著戰馬的衝力,不讓鋒刃停留絲毫,甚至不做太多變動,始終保持鋒尖向前的態勢,須臾又刺透了第三名契丹軍士的咽喉。


    在此期間,李從璟前衝的腳步沒有半分停頓,在契丹軍密集如雨的軍士和刀槍之中,他的身軀不停做著動作幅度不大,但卻絕對精妙的移動。這讓他在一柄柄長刀砍來的同時,能夠在毫厘之間避開一手手殺招,在保證自己的身體不受創傷的同時,有效的將契丹軍士一個接一個刺落馬下。


    李從璟身後的丁黑等人,隻能看到李從璟的背影在不停變幻,而他的長槊始終在身前靈蛇一般舞動、揮刺,金屬驟然撞擊又驟然分開的清脆響聲不停響起,他麵前的契丹軍士隔三差五就掉落馬下。


    長槊對長刀。


    在長刀未及近身時,李從璟手中長槊已經收掉了握刀契丹軍士的性命。


    在李從璟回槊格擋,再伸出來出擊時,契丹軍士的長刀如荒草一般,紛紛打在他麵前。


    十八般兵器,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長勝在前,險勝在後,長勝在直接,短勝在靈活。軍中良將少有不能用槊的,而長槊又非勇武且技藝高強者不能使用,一旦使用得順當便殺傷力不同尋常,是以手握長槊的唐兵,一旦入了軍陣,在契丹軍士眼中曆來都是重點照顧對象。


    契丹軍隊萬人,軍陣厚實。君子都兩千人,軍陣單薄。當兩軍廝殺在一處的時候,李從璟麵前的契丹軍士越來越密集,無論是個人武力還是配合亦是越來越強,契丹軍陣中有類似於孟平麾下陷陣都的勇士,此時從軍中其他地方奔馳而來,紛紛殺向當頭的李從璟。


    李從璟眼前的契丹軍士,戰力越來越強,這一點自然瞞不過李從璟本人,但這對於他而言,實非什麽稀罕的事,早在之前和梁軍對戰的過程中,他就不止一次享受過這樣的待遇。


    耶律德光的戰術簡單而且有效,他將勇武之士都布置在了軍陣前方,他所采用的戰術直接而且暴力,在硬碰硬的正麵交戰中,隻要前鋒能夠撕裂對方軍陣,取得戰果,那麽他身後的軍隊就能擴大勝利。


    正是仗著這樣並不深奧的戰術,阿保機麾下的騎兵在過往一次次征戰中,戰勝了他們的一個個對手,最終建立了草原上的霸主地位。也是依靠這樣的衝陣方式,耶律德光在前番征戰薊州的途中,將前來迎擊的一隊隊唐軍邊軍殺得丟盔棄甲。草原上的騎兵從不畏懼正麵對陣,相反,他們懂得如何以最具有威懾力的方式,在這樣的對陣中取得優勢,從而獲得勝利,就像他們在千百年中的無數次的戰爭中,所做過的那樣。


    不同於兵力劣勢,需要帶頭衝鋒的李從璟,耶律德光從兩軍交戰伊始,就沒有衝在最前線,而是居中調度各方。萬軍之中要找一個人,甚至是找一個將領都不是簡單的事,但要針對當先的將領調整布局,那隻是基本功而已。但他發現李從璟的衝鋒勢頭時,他就找到了李從璟。


    耶律德光藏在軍陣中指著李從璟,獰笑道:“李從璟就在那裏,誰能給本王取下他的人頭?”


    他旁邊的萬夫長聞言,立即露出一嘴大黃牙,立功心切的衝了出去:“殿下等著,末將這就去取李從璟的人頭來!”


    韓信將兵,指揮大軍如臂指使,李從璟麵對的對手或許不能做到這樣的境界,但要說集中戰力凶悍的兵力來對付他這樣的出頭鳥,卻非什麽難事。所以他在麵對前眼前情景時,雖然感覺壓力增大不少,但卻沒有半分慌張。


    廝殺前進間,麵前契丹軍陣中呼啦讓開一條道,一員手持寶刀的契丹精悍漢子騎著高頭大馬衝出來,指著李從璟大聲喊道:“李家小兒,受死!”


    對方話音沒落,人影已經奔到了跟前,一道虛影帶著不可匹敵之勢,轟然落下!李從璟眉眼一沉,狹路相逢勇者勝,他挺馬出槊,一手探出!


    噗嗤一聲,金光閃閃的寶刀在李從璟額前三寸處停下,而他手中的長槊已經掠過了對方的麵頰,一槊下去竟然削掉了對方半臉骨肉,那萬夫長慘叫不及,麵上已是血肉模糊!


    “刀倒是還不錯。”李從璟哂笑一聲,從他身旁策馬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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