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更,嗬嗬嗬。{頂}{點}小說 )


    丁黑被趙象爻帶人抬到馬隊後麵,在一棵大樹下放下來。如今時節的大樹枝繁葉茂,樹蔭下雨水少了很多。趙象爻又讓人從馬背上拿來幾個包裹打開,掏出油布,爬上樹,在枝幹上架起來,油布很大,鋪成開之後還能垂下來。這就形成了一個簡易帳篷,將風雨都阻擋在外。


    趙象爻又打開一個包裹,裏麵有許多個紙包,從紙包上的字可以看出,裏麵都是一些藥粉之類的東西,甚至連紗布、剪刀都有。在五六個火把的照耀下,“帳篷”裏雖不至於亮如白晝,但也纖毫可見。


    丁黑的衣服都被撕碎了丟在一旁,他身上的箭矢太多,不如此無法徹底為他處理傷口,這讓丁黑不得不赤身**。


    趙象爻此時化身成大夫,遞給丁黑一塊布,讓他咬著,被臉色蒼白的丁黑搖頭婉拒,趙象爻也不多言,埋頭開始為丁黑拔出箭矢,又敷上藥粉,包紮傷口,一個一個清理過去。


    丁黑麵色不變,在趙象爻圍著他忙東忙西的時候,猶能微笑著打趣道:“想不到軍情處出任務時,還有大夫隨行,倒是一件奇事。”


    周圍舉著火把的眾人不由得笑出聲,看趙象爻的眼色充滿戲謔,趙象爻惱火的回瞪眾人:“笑什麽笑?很好笑嗎?他說得沒錯,咱們軍情處但凡出任務,是有大夫隨行嘛!”


    丁黑又不傻,自然知道自己說錯了,納罕的問:“怎麽,我什麽地方說錯了?”


    趙象爻忙著給他清理傷口,沒搭理他,有一名軍情處銳士笑道:“這位可不是專職大夫,而是我們軍情處三統領之一,趙象爻統領。人稱二爺。當然,二爺自己也稱呼自己二爺。二爺說你說的沒錯,是因為在我們軍情處,包括傷口包紮和救治術在內的基礎醫術,是課考的基礎科目,也是成為一名軍情處戰士的必備素質。”


    “還有這等事?”丁黑露出驚訝之色,“卻是聞所未聞了。課考又是何物?”又微微欠身向趙象爻示意,叫一聲“趙統領”。


    “所謂課考,跟讀書人考試沒什麽兩樣。”這回是趙象爻親自答話,他一邊在丁黑背後忙活,一邊出聲,“讀書人精通四書五經,考過科舉才能中進士,我們軍情處的後備人員在成為真正的戰士前,也得所有學習科目都考試合格。說得再明白些,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為軍情處戰士的。而軍情處戰士,必須精通各種偵查、反偵察、偽裝、潛伏、經營情報、刺殺之術。如此跟你說,你可能明白?”


    丁黑恍然之後,更加驚訝,“明白自然明白,隻是覺得更加匪夷所思了。”低頭沉默片刻,道:“如此,暗虎敗在軍情處手裏,不足為奇。”


    “這有什麽匪夷所思的,要是你對軍情處和百戰軍了解再多一些,有你驚奇的。”趙象爻頗為自豪道,“我們軍情處大當家,那可是女中豪傑,巾幗英雄,軍帥都對她倚重有加,極為禮遇,視為知己。”末了,撇撇嘴,雖然有些不太情願,但不得不承認,“當然,最厲害的還是我們軍帥,這些都是他的主意。”


    “李從璟……”丁黑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發現他對李從璟了解得還是太少,這個年輕人不斷給自己驚喜,每一次深入了解他一些,丁黑都會被吸引一次,但無數次了解之後,丁黑卻發現,自己更加不了解他了。這個年輕人就像一個謎一樣,讓人看不透。


    趙象爻將最後一根箭頭挑出,一把將藥膏給他貼上,又迅速為他纏起紗布,嘴裏道:“你們暗虎要是碰上別的斥候或者情報組織,或許能占到便宜,但遇到我們軍情處,差距可就大了……軍帥有句話怎麽說來著?跟我們打情報戰,我們比你們先進了一千年!”頓了頓,嘿嘿笑道:“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是一千年,但這話光聽著就足夠霸氣啊!”


    丁黑渾身都被紗布包裹,成了一個厚厚的木乃伊,隻留了七竅在外麵,動一下都困難,但他還是認真道:“不是你們暗虎,是他們暗虎。”


    趙象爻怔了怔,隨即笑道:“你說得對,是他們暗虎。現在你是自己人了。”說著,用力拍了一下丁黑的肩膀,以示鼓勵和接納。這一下用力過猛,正好拍在丁黑的傷口上,疼得他一陣齜牙咧嘴。


    這倒是將趙象爻逗笑了,他道:“二爺給你療傷了半天,你都沒皺一下眉頭,這等大丈夫氣概叫二爺打心底佩服。二爺聽軍帥講過關雲長刮骨療毒的故事,你和關二爺一樣,都是漢子。等你傷好了,你來軍情處,隻要你能通過課考,二爺讓你做副統領如何?”


    丁黑笑了笑,想說什麽,突然眼皮耷拉,身子也晃了晃,就要倒下去。


    趙象爻連忙一把把他扶住,見丁黑眼睛都睜不開,生怕他就此掛了,焦急的問:“丁黑,你感覺如何?”


    丁黑閉上眼,斷斷續續道:“血流得有點多,犯困,想睡一覺……”


    趙象爻:“……”


    丁黑的呼嚕聲在樹下響起,格外響亮,趙象爻一臉憤然走出帳篷,啐了一口,罵道:“這鳥廝也不是個好鳥,直娘賊,給他包好了傷口直接就睡,倒是自在得很!”


    透過火把照亮的雨簾,趙象爻看向李從璟所在位置。那裏,依舊一片平靜,這讓生怕錯過這場廝殺的趙象爻瞧瞧鬆了口氣。在這個位置看過去,趙象爻看不到丁黑前東家的麵容。


    但不知為何,一想到對方的身份,和對李從璟使過的種種手段,趙象爻心中就湧起一股分外急切的衝動。


    直娘賊,真想立馬一刀宰了這廝啊!


    ……


    雨在腳邊,滴滴答答。雨在遠處,劈劈啪啪。


    李從璟的話說完後,場麵一時陷入一片沉寂。


    在李從璟身後的兩百軍情處騎士,和在一裏之外接應的五百君子都騎兵,都沒有發出半分聲響。他們不出聲,是因為紀律森嚴,每個人都在等待李從璟的命令,因是軍情處銳士半數端平勁弩,半數長刀出鞘,虎視眈眈盯著數十暗虎殺手的模樣,和暗虎之前盯著丁黑時如出一轍,因此他們的沉默就充滿了殺氣。


    暗虎殺手不出聲,是因為他們已經處於絕對劣勢,雖然二三十名同僚被殺,卻是敢怒不敢言。隻能強行提起精神,凶狠的盯著軍情處銳士。


    最後,李從璟不出聲,是因為他的話已經說完。那名壯年男子不說話,是因為他發現此時自己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兩人之前已經交手數個回合,也許命中注定他們是彼此的宿敵,從李從璟穿越開始,這件事就無法逆轉,但兩人撕開彼此的麵紗,以敵對身份麵對麵,如今卻是頭一遭。


    雨勢不見小,反而愈發的大了。雨水打在人與馬的身上,摔得粉身碎骨,飛濺而起,匯集起來如油鍋中的沸水,別有一番意境。


    戰馬刨著前蹄,偶爾打一個響鼻。


    暗虎殺手前,馬背上的壯年男子凝視著李從璟,終於開口,他道:“你看到我,好似一點兒都不震驚?”


    李從璟道:“震驚的時候有過,不過那是曾今的事。”


    “這麽說,你早就猜到了我的身份?”男子問。這時他的聲音和神情都已經恢複常態,正如當日月光下和隨從開始謀劃刺殺之事一樣,氣定神閑,挑不出半點兒毛病。


    李從璟也直視著對方,仿佛要在對方臉上看出一朵花來,他倆距離並不近,而夜雨的聲音著實有些大,所以他們說話的聲音就要更大一些。這聲音傳出去,讓幾乎所有的軍情處銳士和暗虎殺手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李從璟道:“實話說我很好奇,是什麽促使你對我動手?你我本來算得上一條船上的人,理應同進同退才對。我知道軍中不乏有人背後對我捅刀子,吳靖忠就是一個,但我不曾想到,你也會對我舉起刀,這看起來實在是一件沒有道理的事。”


    男子微微一笑,淡然道:“你很聰明,暗虎在驛站刺殺你時,崔玲瓏隻說了兩句話,你就將對手猜到了我頭上。雖然之後我很確定,那時候其實你並非猜到是我,很可能是猜到了三哥頭上。那麽今日,你能否再聰明一回,想想我是為何要殺你?”


    李從璟嗤笑一聲,根本就不屑於回答對方的這個問題,促狹的看著那人,調笑道:“崔玲瓏回去之後,你們倆相處得可還愉快?”


    男子臉色猛地一變,之前偽裝的平靜在一瞬間轟然崩塌。


    崔玲瓏……她本是我最深愛的女人,本是我最得力的助手!但是因為你,她不僅出賣了暗虎,更是落得麵目全非,回來之後就將自己關在屋子裏,連房門都不踏出一步,連我都不見!每有侍女進去服侍,都會被她尖叫著趕出來,摔碟子砸碗……她曾是一個那麽驕傲的女人,你到底曾怎樣對待她,才讓她變成這副模樣,見人都不敢?


    這是他迫切想要問出的問題,但是他不能問出來,不僅如此,他還要裝作若無其事。這讓他很辛苦,也更加痛心。若是可以,他根本不願意廢話,隻想殺了李從璟,以泄心頭之憤。但是他不能,因為眼下他處於劣勢,所以他得忍,再苦也得忍。


    “怎麽,你怕了?怕你說的不對,惹我嘲笑?”男子壓下心潮的翻騰,盡力平複下心境,反唇相譏,“原來堂堂的百戰軍主帥,也隻能在女人麵前逞威風?”


    李從璟嗬嗬笑了兩聲。


    他提起馬鞭,指著對方,道:“你錯了。對於敵人,我向來不問出處,不問因由,不問去向。對待敵人,無論他是誰,我永遠隻有一種態度,那就是:殺!”


    “而你……”李從璟睥睨著對方,有一種幾近審判的口吻道,“受我李家之恩,而背叛給予你這一切的家父,是為不忠;兄弟之間本該互助,你卻平白向我舉起屠刀,是為不義;既是不忠不義之徒,我何須與你多言?石兄,你活得夠膩歪了,那我就來送你一程!”


    “軍情處聽令。”李從璟最後抬起手,向前一壓,“片甲不留!”


    兩百軍情處銳士,馬奔人動,雷霆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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