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越來越多的殺手趕了上來,加入到包圍丁黑的隊伍。地上三四十個殺手,加之兩隊騎兵,將丁黑四周都圍得水泄不通,讓他進無可進,退無可退。


    丁黑沒有先動手,而是讓身邊的殺手先動刀,這算是他對這些昔日同僚,還有那位高立馬背上的男子,最後一絲情誼。在兩名殺手同時舉刀向他的咽喉橫斬而來時,丁黑終於動了,不退反進。


    他腳步前衝,上身後仰,避過兩柄橫刀時,扭轉身體,手中兩把長刀,已經各自剖開了兩名殺手的小腹。沾水的刀鋒撕破肚皮,在他的身影離開後,那兩名殺手的腸子便流出腹腔,掉了一地。


    繼續前行,側身閃避一把豎斬長刀的同時,手起刀起,齊根削掉了那名殺手的胳膊。血霧噴灑出來之際,丁黑的身影早已不在原地,他手中的長刀,後發先至,已經掠過了另一名殺手的咽喉。在那名殺手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的時候,丁黑的身影在他麵前一閃而逝,而他隻能僵硬的捂住了自己的喉嚨,呆呆的倒在雨地裏。


    兩名殺手從丁黑背後舉刀,跟上他,向下劈斬出手中長刀。然而長刀還在半空,丁黑的身影鬼魅的後退一步,矮身向身後遞刀,如腦後生眼一般,準確用刀洞穿了那兩人的腹腔。那兩名殺手張嘴瞪眼,動作卻僵硬在半空,眼珠子轉動向下看時,丁黑已經不在這裏,他們看見的,唯有自己身體裏拚命湧出的鮮血,像泉水一樣,傾瀉在地上。


    雨落菩提,打芭蕉。滴滴雨水落在地麵,叮咚一聲,在泥水麵鑿出一個凹坑。


    丁黑從圍上來的殺手圈中高高躍起,躍過眾人的頭頂,落在他們身後,俯身如陀螺一般一陣旋轉,他身邊的殺手就一個個慘嚎著倒下去。站起身時,他身邊五步之內已沒有一個站著的人。


    他微微揚起頭,仍由雨水滴打在臉上。


    李從璟,你曾說,人的武藝再如何精湛,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殺敗一支百人的軍隊。而今,我要告訴你,你錯了。當日之所以敗於梁軍之手,是因為那時我方寸已亂。今日,我就讓你看看,在刀客的江湖裏,一人殺百人,如魚飲水耳!


    天下武功,一力破百巧,唯快不破。


    丁黑的身影再次消失在原地。當所有人再次見到他時,他已經在人群中大開殺戒,他所經過的地方,一片血肉飛濺。唯見血影,唯聞刀聲,不辨斯人。


    雨水在與他共舞,血影在他隨他歡笑。


    丁黑落地,腳後跟在地麵上輕輕一踏,身子光影一般掠出,長刀快得讓人根本看不清它從哪裏來,會往哪裏去。而看見他身影的殺手,再也沒有機會去弄清楚這個問題,因為下一刻,他們就得倒在泥水地裏。


    既然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那便殺出一條血路來又何妨?


    從人群中殺出時,地麵上倒了一地或死或殘的殺手,再沒有一個站著的人。丁黑如同一隻虎豹,起於平地,躍向那兩隊騎兵!


    他在半空中躍過一道完美的弧線,落下時,已是兩名騎兵沒了腦袋,隻剩屍身噴血不停,而後倒下馬背。他如一道影子,藏身在黑暗中,下斬馬腿,中斬人腿,上斬首級,每一次出手,都會帶來讓人膽寒的殺戮。在他身後,馬倒人死。


    被眾騎護衛在中間的壯年男子,瞧見眼下這一幕,恨得牙癢,他一把抽出刀,就要上前去跟丁黑拚命,被眾人拚命攔下。


    一張大網從騎兵群中飛出,罩向丁黑。他在一匹馬背上借力,一躍而起,竟然一把將大網抓在手裏,人落下時,大網被他用來兜住了一名騎士,刀光一閃,那騎士便沒了腦袋。


    轉頭,丁黑對著男子所在方位,獰然一笑。


    李從璟,你看見了麽?殺此輩人,如屠豬狗耳!


    這才是我丁黑,這才是我真正的實力!


    徒步殺手死傷絕,騎士也隻剩下十來人,將那壯年男子死死圍在中間,舉刀護在身前,緊張的盯著滿地屍骸中,一步步向他們走來的丁黑。他們看丁黑的眼神,比看見了鬼還要恐懼,還要不可思議。


    壯年男子推開圍在他身前的騎士,從馬隊中策馬出來,看著逼近的丁黑,嘴角抽動,“丁黑,你要殺我?”


    丁黑停住腳步,將手中擰著的人頭,高高拋起,甩給壯年男子。他道:“即便將軍想要殺我,我亦不殺將軍。我與將軍之間的恩情,從我送回二檔頭開始,本就已經了清,但要我殺將軍……”他搖了搖頭,“我做不到。就如我做不到殺李從璟一樣。將軍,現在你可明白丁黑了?”


    “明白了又如何,不明白又如何?”男子道,怒氣不減,“你送回一個出賣了暗虎的女人,送回一個已經沒有價值可言的女人,有什麽用?!”


    丁黑默然片刻,抬頭道:“二檔頭雖然出賣了暗虎,但她畢竟為你一手組建暗虎,你還有用的著她的地方。況且,她身後的崔氏還有些殘力。”


    男子冷笑道:“本將還以為你不知這些功利算計,想不到你倒是看得很清楚!”


    “知不知道是一回事,這說明了一個人是不是蠢。”丁黑搖頭,“但做不做是另一回事,這關係到一個人的選擇。”


    男子不耐煩的擺手,“休跟本將說這些,本將且問你,眼下你意如何?”


    丁黑笑了笑,“我本想走,你卻要留我。現在你留不住我了,我自然還是要走。”


    “去李從璟那裏領死?”男子嗤笑。


    丁黑轉身,歸刀入鞘,在雨中灑然踏步前行,背對男子揮手,“那是我的選擇。”


    “哈哈哈哈……”男子一陣猖狂大笑。


    丁黑停下腳步,轉身,皺眉,“你笑什麽?”


    “我笑你愚蠢!”男子咬牙切齒,“方才你若是要殺我,早已得手,但你卻偏不動手!現在你想走,你以為你走得了嗎?”


    他話音落下,四麵八方,官道兩端,無數火把由遠及盡,百餘騎圍攏過來。


    “所以如你這般的人,便是身負絕頂武藝,也隻有供人驅使的命運,因為你隻會用刀。”男子冷笑著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而成大事者,用得是腦袋,講究的是謀劃!你可知,為了攔下你,我令暗虎盡數出動,兵分數路去追擊?一旦其中一路發現你的蹤跡,便發出信號,周圍數路便合圍過來。今日即便是你能從我麵前走了,終究也逃不過暗虎的追殺。你,早晚都得死!”


    “三十步之外,端弩!”百餘騎圍過來時,男子傲然下令,不忘戲謔的看著丁黑,“三十步的距離,便是你再快,百餘騎弩箭齊發,你也隻有被釘死的份!方才大意了些,讓你近了身,差點兒馬失前蹄。現在我倒要看看,是你的腿快,還是我的弩箭快!”


    麵對百餘勁弩,站立在圈中的丁黑臉色不善,但也談不上有多難看,他盯著那名壯年男子,眼神如刀,不發一言。


    “你不是挺能跑的嘛,你不是速度很快的嘛,你跑給我看,快給我看?”先前的失算,以至於讓自己差點兒被殺的遭遇,讓男子這時報複起來極為凶狠,他從身旁一名騎士伸手奪過弩箭,對著丁黑就一箭射過去。


    弩箭,射空了。


    丁黑抬了抬腳,斜著眼看著他。


    這讓男子大怒,他本是個極少有情緒波動的人,至少不會表現出來,但是今日,麵對丁黑,他撕下了自己的偽裝。就是眼前這位刀客,初見時他便驚為天人,之後重金招攬進暗虎,平日從未吝嗇過財物美人,凡是他能弄到手的,他都會給他送過去。而丁黑也從未讓他失望過,每一次任務都完成得極為出色,這讓他一直視其為肱骨。


    但就這這樣一個人,被他傾注了無數心血和厚望的人,這回走了一遭河上,隻是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刺殺李從璟的任務沒有完成也就罷了,竟然投靠了他的這個最大對手!送回崔玲瓏後,無論他如何勸說,如何花心思挽留,丁黑都死了心要回去李從璟身邊。這讓他極為震怒,他甚至從來都沒有這樣震怒過。


    對於一個心比地厚,自視甚高的人,還有什麽是比踩踏他的尊嚴,更能讓他難以接受的?丁黑就是毫無顧忌踩碎了他的尊嚴,還擱在鞋底搓了搓。這讓他下定決心,一定要殺了丁黑。


    至於丁黑所謂不忍殺李從璟不忍殺他,不忍恩將仇報,此番回去是為領死的說辭,他壓根就沒有相信過。要我相信這樣的話,那我不是真蠢了?


    見丁黑躲過了自己的弩箭,男子終於爆發,大吼道:“把弩箭都給我拿過來!”他端起一把勁弩,就朝丁黑一箭,射完丟給身邊的人裝填箭矢,又拿起另一把勁弩,瘋狂一般扣動扳機。


    一連射了十多箭,竟然被丁黑都躲過去。而丁黑臉上的神情,更為戲謔了。


    男子再也受不了這種屈辱,一把狠狠摔碎了勁弩,指著丁黑咆哮道:“射,給我射死他!”


    百餘騎得了男子的命令,紛紛瞄準丁黑,扣動了手中的扳機。刹那間,百餘支弩箭,劃破雨瀑,從不同角度,轟然射向場中央的丁黑。箭去無影,丁黑閃電般拔出橫刀,在原地急速舞動起來。一時間,清脆的撞擊聲如炸響的爆竹,在一瞬間連綿不絕。


    下一瞬,響聲停。


    場中央的丁黑,轟然跪在雨地裏,左手刀已脫手,右手撐刀在地麵,勉強支撐著身體不倒,嘴裏的血一下下湧出來。在他身上,上下前後插滿了不下十來隻弩箭。


    血順著箭矢流出來,瞬間由小擴大,在他周身濕了一片,若果他穿的是白衣,就可以清晰看到血液染紅了他的衣裳。


    雨落下來,打在低頭的他身上。雨瀑中,他躬著身子跪立。


    四野寂靜。


    唯餘雨聲。


    馬背上的壯年男子得意的大笑,笑聲格外猖狂肆意,不停的叫罵:“丁黑你這個蠢貨,哈哈,你這個蠢貨……本將要你死,你就得死,神仙也救不了你!”


    丁黑笑了笑,全身的傷勢讓他笑起來各位費力,他勉強扭頭,看了男子一眼,眼中充滿蔑視。


    那是他第一次對那位男子露出敵對的眼神。


    那是他的抗爭。


    在這一刻,他終於對眼前這位他之前效力的人,露出了徹底的敵意。雖然隻是一個眼神,雖然不能改變什麽,雖然不能給對方帶去實質性的傷害。但他依然蔑視的那麽認真。


    那是他的戰爭。


    他用他的眼神,表明了他的態度,從這時起,他是他的敵人!


    哪怕,他已經快死了。


    馬背上的男子雖然看不清丁黑的表情,但卻清晰感受到了丁黑的蔑視,這讓他怒不可遏。他叫起來:“螻蟻,安敢蔑視蒼天?!殺,給我殺了他!”


    百餘支勁弩再次端起。


    丁黑抬起頭,望向夜空。他看不到天空,他隻能看到頭上落下的一根根雨線。雨線看不到盡頭,它出自天上。


    小青,你在天上看著我麽……我來了。


    李從璟,可惜,不能讓你見識我一人殺百人的刀法了。


    “李從璟!”丁黑用盡了力氣,仰頭嘶吼了一聲,“丁黑欠你一頓酒一顆人頭,今生還不了了!下輩子,我丁黑一定還你!”


    百餘騎暗虎殺手的手指扣在了扳機上。


    丁黑閉上眼。


    弩箭齊發。


    人倒下。


    倒下不是一個人,而是幾十人。


    一支騎兵撕破黑夜的麵紗,踏碎雨簾,從黑暗中闖了出來。


    他們手持勁弩,弩機上已經沒有箭。他們弩機上的箭,在那些倒下的數十個暗虎殺手身上。


    丁黑猛然睜開眼。


    他看到了那個年輕人,以一種橫衝直撞姿態,強行闖到了他麵前,跳下馬來,一把將他扶起,笑著說:“爽約,可不是個好習慣。”


    李從璟看了一眼丁黑身上的傷勢,眉頭皺了皺,“還好沒傷到要害,看來還有得救,趙象爻,扶下去就地醫治。“拍了拍丁黑的肩膀,“治好了傷,再還欠我的酒。”


    說罷,李從璟轉過身,背靠數百騎兵,看向對麵馬背上神色劇變的壯年男子,眼中殺氣盎然,“他的命是我的,你要殺他,有經過我的同意?既然沒有,那我就得要了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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