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靖不是很清楚她的意思,但感覺得出來她並不想多談。


    他突然想到,自己蓄留的大胡子所遮掩住的出眾容顏,那在蘇晨光口中,任何女子看了都心動的俊顏,她若見了,對他的態度會不會有所不同?


    然而此時,他也隻能選擇安靜,刺紅的鮮血仍汩汩地從腹腿間的傷口流出,一直抽疼著,暖黏的血染濕了地麵,但他因失血過多,整個人虛弱到無法起身處理傷口。


    由於他就坐在洞口,空氣中一直有股濃重的血腥味。


    丁荷晴蹙眉看向他,他不怕失血過多而死?


    朱靖對上她困惑的眼眸,苦笑道:「我中了軟筋散,隻能勉強撐到這裏,再加上失血過多,實在沒力氣起身。」


    她擰眉,目光落到他身上的兩個傷處後,陡然起身。


    他看著她消失在森林處,沒多久,她回來了,雙手抱了不少枯枝,還有一截有著褐色葉片的折枝,她將這折枝先放在一旁,隨即將枯枝堆放好後,動手生火,讓略微陰暗的洞內頓時明亮許多。


    「姑娘,此舉恐會引來追殺我的殺手……」


    「我會解決。」丁荷晴走到他身邊跪坐下來,傾身看著他的兩處傷口,目光定在中箭的傷處好一會兒,喃喃自語道:「必須拔出來。」


    他看著她微側低著頭,長長的發辮落在胸前,即使他身上的血腥味極重,他仍聞得到她身上淡淡的青草香,不知怎地,他脫口問道:「你不擔心我是壞人?」


    「我殺了人,你看見了。」她頭也沒抬的回答。


    意思是,她才是壞人?朱靖突然想笑。


    她坐直身子,從腰間束帶內拿出一柄極小的短刃,拔了刀鞘,再次靠近他。


    他看著她俐落的來回甩動短刃,他中箭處的袍服及貼身黑褲的布料已飄落在地,他的大腿與腹部交接處便裸露出來,中箭的撕裂傷口清楚可見。


    他抬頭看她,就見她那雙如靜夜璀亮的星眸依然平靜無波,他既震懾於她靈活高超的手上功夫,也驚愕於她的冷靜。


    男女有別,他裸露的地方算是相當隱私,已近胯下,他雖然看不到她的臉,但就她的身形及那雙眼眸,她應該相當年輕。


    丁荷晴的寬褲共有八個口袋,這是仿現代忍者褲,每一個口袋裏都有東西,有幹糧、小水壺、暗器,甚至是逃命用的毒藥、迷藥及煙霧彈。


    她從一個口袋裏拿出一塊白布卷起來後拿到他嘴邊,「咬著,我要拔箭。」


    「不必,我撐得住。」


    丁荷晴瞧了臉色蒼白的他一眼,點點頭,將白布放回口袋,再度起身,將先前摘來的折枝葉片一一摘下,再從另一個口袋拿出小巧的水壺,將葉片略微洗淨,放入口中咀嚼。


    朱靖困惑的看著她的一切舉止,沒想到她再蹲回他身前時,小手抓著折斷的箭杆,一把就將箭拔出,在他因痛楚而悶哼一聲時,她已及時閃過噴湧而出的鮮血,將咀嚼過的葉片吐到手中,迅速的塗抹在他的傷處。


    一陣劇痛瞬間襲來,他極力緊咬著牙,但還是忍不住又悶哼了一聲,再看向她,仍是一雙平靜無波的眼眸,她到底是何方人物?


    她能毫不猶豫地拔出斷箭,再迅速上藥,動作熟悉得像做了上千次,他無法想像她過著怎麽樣的生活,她是殺手?


    雖然從小養尊處優,但為了練武,他吃的苦、曾經受的傷都不少,他絕不是一個怕痛的人,但這種像被數千數百隻螞蟻咬噬的痛感,令他額頭都冒出了冷汗,而且傷口愈來愈痛,他下意識想伸手將藥草撥掉。


    「別動,這種野生紫葉草可以很快的止血。」丁荷晴連說話的語調也是平靜的。


    朱靖定睛一看,果真,傷口慢慢止血了,痛感也舒緩下來,她隨即從另一個口袋裏拿出一卷布條,俐落的包紮傷口,接著處理他刺傷自己的刀傷,慶幸的是,這個傷口已不再流血。


    「你是大夫?」見她都包紮好後,他開口又問。


    「不是,隻是為了活命,認識一些特殊草藥。」她淡淡地回道。


    聽來她的生活充滿危險,他深吸口氣,「姑娘的救命之恩,若朱某有幸脫困,定當回報。」


    「不必,若不是為了等月光,我不會在這裏停留,更不會救你。」她話說得冷漠,隨即走出去,再回來時,她沾血的雙手已洗幹淨。


    他其實口幹舌燥,卻見她已經坐下,靠著洞口閉眼休息。


    他看著已包紮好的傷口,終究抵不過對水的渴求,他試著扶著壁麵起身,卻是一陣暈眩。


    「如果我是你,不會在這時候走出去,」丁荷晴仍舊閉著雙眼,口氣仍是不緊不慢,「那片白茫茫的霧氣繚繞,在密密麻麻的林蔭中忽東忽西,讓人猶如置身幻境,隻要驚慌逃竄,失了方向,最後隻會體力不支,渴死或餓死,而且就快下大雨了,勸你還是耐心待著。」


    身為忍者,她從來隻知聽命行事,隻是她天生多了一份良善,也斬不斷七情六欲,才會沒了防備,斷送自己的生命。


    對這名男子,她是多事了,但要什麽都不說的看他送死,她也做不到。


    清冷的嗓音回蕩在山洞內,卻讓朱靖的心頭一暖,他感覺得出來,她是個外冷內熱的性子。


    「我隻是口渴,想找水喝。」


    他的傷口雖疼,但含笑的低沉嗓音清楚的告訴她,他沒那麽不知好歹,想找死。


    丁荷晴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從口袋裏拿出已裝滿幹淨溪水的小水壺,起身走到他身邊拿給他,再從另一個口袋拿出一個紙包,裏麵是她刻意買來當幹糧的硬肉幹,追那個狡兔三窟的渣男多日,也隻剩一小片,而後她轉身回到原位坐下,再度闔眼休息。


    「謝謝。」朱靖沒有拒絕,仰頭咕嚕咕嚕的喝了幾大口水,但一咬那硬死人不償命的硬肉幹時,他實在難掩驚愕,猛地看向動也不動的她。


    他很難形容此時的心情,就算行軍打仗,他也不可能吃到這種東西,她到底過著怎麽樣的生活?他對她愈來愈好奇,更想看到她的容貌。


    但也隻是想想而已,他緩慢而安靜的將那硬如石板的肉幹艱難的和著水吃下,注視著洞外那些詭異的白霧來回飄忽,也不知過了多久,身體的傷及疲憊讓他不由得闔上眼眸,沉沉睡去。


    同一時間,傾盆大雨宣泄而下。


    朱靖這一睡極久,直到被滂沱大雨聲驚醒,洞外早已是一片漆黑,他本以為隻剩下他一人,但洞內火堆上的火仍燒得熾烈,而一抹嬌小身影就貼靠在洞口的牆麵,麵向外的注視著黑漆漆的森林。


    像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她突然轉過身來,在火光照射下,他清楚看到她臉上仍蒙著黑巾,莫名的,他感到非常失望。


    丁荷晴走向他,「吃吧。」


    朱靖再眨眨眼,這才注意到她手中的兩顆野果,「我一顆,姑娘也吃一顆。」


    「我吃過了。」她平靜的說完,再度走回原來的位置坐下。


    他連謝謝都還沒來得及說……他靜靜的看著她一會兒,這才開始吃起略帶酸澀的野果。


    兩人靜坐好一會兒後,他試著跟她攀談,甚至問及那具消失在洞口前的屍體,她卻沒有任何回應,他隻能閉口。


    朱靖完全沒想到,他會跟她困在這山洞裏多日。


    時值春夏交接,一連帶來幾日的狂風暴雨,他們被迫往洞內移動,也好在氣溫漸漸回暖,再加上有火堆,入夜或清晨不致太過寒冷。


    相處的時間長了,朱靖發現她不太愛說話,總在雨勢稍停時來來去去,有時撿枯枝,有時找了藥草,同樣是以咀嚼方式為他上藥。


    軟筋散的藥效早已過了,但他傷的地方讓他不好使力,連站起身來都難,他算是人生頭一回品嚐到廢物的滋味。


    她會定時拿水給他喝,很多時候,他們都是吃野果果腹,偶爾她不知道到哪裏抓了魚或鳥,會烤來吃,她處理的動作相當俐落,彷佛已經這樣做過千萬次。


    他曾好奇詢問,但她隻是靜靜的做事,或是坐在洞口閉眼小寐,雙手環胸,帶著警戒。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王妃下堂樂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陽光晴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陽光晴子並收藏王妃下堂樂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