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有淚不動聲色地說道:“那大家都說說吧,我們江東省到底有沒有黑惡勢力。”


    宋敬國已經發過言了,論順序便該是公安廳辦公室主任發言了,可是辦公室主任平時的工作也就是替領導寫寫講話稿,服好務之類的。對於什麽黑惡勢力根本沒有了解,自然也說不出什麽有價值的東西來。不過是講了幾句套話,然後就說我們部門對一些具體情況,了解的不是那麽深入,還是由其他處長發表意見比較好。


    其他的處長們也都不是傻帽,都明白這個話題的敏感性,誰也不肯把話說死,說來說去也都是在打太極,都說完了也沒有討論出來江東省到底有沒有黑惡勢力。


    這樣的會,聽的李曉寧一陣昏昏欲睡,這些個江東省公安部門的高層領導們的精力早已經不在具體的案件上了,而是在如何揣摩上級領導的心意上了。


    就在李曉寧都要開始打瞌睡的時候,卻突聽朱有淚說道:“小李鎮長是今晚事件的當事人,你來說說你的看法吧!”


    李曉寧一愣,他根本沒有做好準備在這樣的高層會議上發言,可是沒想到朱省長不按常理出牌,他隻好挺了挺身子說道:“不知道朱省長是想聽真話,還是要聽假話?”


    這話說的有點兒大逆不道了,現場的眾人都不由地瞧了瞧李曉寧,心說這個年輕人怎麽有點兒彪呼呼的?省長麵前你也敢這麽說話?這不是成心找不自在嗎?


    沒想到朱有淚聽了李曉寧的話,不但沒有生氣,反而笑了起來,他用手點了點李曉寧說道:“你這個小鬼有點兒意思。好,我就先聽聽你的假話。”


    李曉寧一本正經地說道:“在黨中央的英明領導下,在省黨委和省政府的英明決策下,江東省的各項工作都搞的井井有條,經濟蒸蒸日上!老百姓的生活越來越好。到處是一片安居樂業,安定祥和的局麵。這種情況下怎麽可能有黑暗存在?既然沒有黑暗,也就不存在什麽黑惡勢力,既然不存在黑惡勢力,所以,朱省長所說的要大力打擊黑惡勢力的議題,也就根本沒有意義。”他是幹秘書出身的,說起這些套話來一點兒也不比在座的各位頭頭們差,而且他是故意用字正腔圓的讀報告語調說的上麵一番話,聽起來有著別樣的喜感。


    嚴肅的會場氣氛被李曉寧的這一番話整的輕鬆起來,大家都有種想笑的感覺,但是因為朱有淚在場,誰也不敢真笑出來,隻能是拚命忍著。


    李曉寧說完之後,朱有淚並沒有馬上說話,而是目不轉睛地看起李曉寧來。李曉寧雖然被他看的有點兒發毛,但是麵上卻並不帶出來,臉上也寫滿了“你別生氣啊,是你自己要聽假話”的表情。


    朱有淚足足盯著李曉寧十幾秒鍾,才說道:“你這個同誌小小年紀,說假話的水平倒真有一套。現在我來聽聽你說的真話。”


    朱有淚的話一出口,會場的氣溫瞬間又降了下來,朱省長的話並沒有說完,但是後麵那一句也很明顯了,如果李曉寧說真話的水平趕不上說假話的水平,那麽今天他就等於是摸了老虎屁股了。朱省長是個實幹家,平時出席活動發言也都是不用秘書寫稿的。李曉寧的做法很可能會引起他的反感。


    李曉寧對朱有淚並不熟悉,也並沒有想這麽多,他隻是把自己最真實的一麵表現出來而已。聽了朱有淚的話之後,他麵不改色地說道:“說真話就簡單多了。權力就是一把傘,這把傘本來是用來給老百姓遮風擋雨的,但是隻要是傘,下麵肯定就會有陰影,傘越大陰影也就越大。陰影是什麽?陰影就是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陽光照不到的地方就會生長一些不好的東西。


    我雖然不是公安口的幹部,但是我卻可以毫不猶豫地說,江東省肯定存在著黑惡勢力。當然,如果朱省長問我,黑惡勢力有多少,分布情況如何。我就不知道了。因為這取決於陰影上麵的保護傘的大小,保護傘越大,下麵滋生的問題也就越多。”


    朱有淚又說道:“那你說說,我們江東省現在的黑惡勢力嚴重不嚴重,該不該進行打黑。”


    這是朱省長今晚再次明確提出打黑這一概念,他話裏的意思其實很明顯了,他本人就是要打黑。這個時候,李曉寧如果識時務的話,便應該順著朱有淚的話往下說。但是李曉寧並沒有那麽做,他沉著地說道:“嚴重不嚴重,不是我一個小小的鎮長說了算的。我隻想說,隻要有保護傘的地方,就一定存在著黑惡勢力。該不該打黑,也不是我能決定的。我隻想說,隻要保護傘繼續存在,單純的打黑隻是治標不治本,起不到實際的作用。”


    李曉寧這話說的是非常的大膽了,他把矛頭直接指向了我國的權力設置問題,朱有淚的眉頭也是不經意地皺了皺,轉向其他人說道:“你們覺得小李同誌說的有沒有道理?”


    公安廳辦公室主任說道:“我覺得小李同誌說的不對。他還年輕,看問題太過單一,隻看到了陰暗麵,沒有看到好的一麵。我們的社會總體上還是光明的嘛,並不是漆黑一團。”


    刑偵處長卻說道:“我覺得小李同誌說的有一定道理。雖然他說的比較偏激,但是卻也是真實存在的事實。我在刑偵部門,感受更貼切一些。我們手裏有些案子,隻要涉及這樣的黑惡勢力,肯定就辦不下去,就會成為懸案。有個別案子,遇到我們的公安人員非常正直,冒著各種風險,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結果,水可能落了,石卻不一定出來。我們甚至明明知道某些犯罪嫌疑人就在那裏,就在我們的眼皮底下,甚至每隔一段時間,會在電視報紙上露麵,可我們就是沒有辦法執行。現在的積案懸案為什麽居高不下?除了我們辦案部門自身的素質以外,還有一個極其關鍵的原因,那就是背後的保護傘在起作用。”


    朱有淚轉過頭,看著宋敬國說道:“宋廳長,這些問題你知道嗎?”


    宋敬國點了點頭說道:“知道!”


    朱有淚又問道:“那你考慮過采取什麽措施沒有?”


    宋敬國再次點頭說道:“考慮過,但是我們下不來決心。”


    朱有淚皺眉道:“為什麽下不了決心?”


    宋敬國說道:“小李同誌剛才也說了,黑惡勢力不可能單獨存在,它一定要依附於權力。單純的打黑,黑惡勢力的根基還在,即便我們下定決心要把幾個大的黑惡勢力鏟除掉,也會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局麵。俗話說,斬草就要除根,根不除,斬草的意義十分有限。”


    朱有淚一抬手說道:“好了。我已經明白了。大家其實都是認同我們江東省存在黑惡勢力的,隻是一直不說或是不敢說而已。現在既然已經說開了,那我們就來討論一下,怎麽辦。”


    說到這兒,朱有淚再次轉向李曉寧說道:“小李同誌,你很有想法,我還想先聽聽你的想法,有什麽辦法能夠消除這些黑惡勢力。”


    李曉寧得到了朱有淚的認同,更加沒了顧忌,他平靜地說道:“這個問題,要說難辦,確實難辦,但要說好辦,其實也好辦。我相信公安廳的領導們手裏早已經掌握了這些黑惡勢力的情況,因為很多的黑惡勢力其實都是在麵上的。就像今晚我和鄭書記遇到的情況一樣,他們其實根本不藏著掖著。之所以難辦,還是因為這些黑惡勢力背後的保護傘的存在。我說句得罪的人,很多的黑惡勢力的保護傘就是公安部門自己,就像我們今晚所遇到的小南莊派出所,哪裏有自己查自己的道理?還有的保護傘甚至是當地公安部門的上司,公安局長敢查嗎?能查嗎?他這裏剛開始查,一紙調令,把他調開了,甚至免職了。”


    朱有淚說道:“那按你這樣說,就沒辦法了?”


    李曉寧說道:“辦法肯定是有的。我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說出來供各位領導參考。其實這個辦法在鄭書記他們的紀委係統內是經常用到的。那就是交叉辦案,異地辦案。”


    朱有淚來了興趣,點點頭說道:“你詳細說說。”


    李曉寧受了鼓舞,便再次挺了挺身子說道:“我是這麽設想的,省公安廳可以成立一個專案組專門辦理黑惡勢力的案子,就由宋廳長親自擔任專案組組長;然後每個市也設一個專案組,專案組的組長,就是公安局長。但是,不是本市的公安局長,而是從別的市交換過來的公安局長,就好比八大軍區的司令員輪調,我想這樣可以有效地避免徇私的情況。當然,前提是省委省政府給於宋廳長他們足夠的支持。”


    朱有淚點點頭說道:“小李的這個建議非常好。省裏也絕對會給予支持。宋廳長,就這麽定了,你們盡快拿一個全省打黑行動的執行方案來,常委會討論之後,就開始執行。”


    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小李同誌是個敢說真話的好同誌,我希望在座的各位,以後都能向他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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