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引”是進入酆都城的憑證,類似於西遊取經時,唐三藏手裏的那本“通關文牒”。


    再形象點說,就是護照。


    人死之後,經判官判定“德行無缺”,或者已經受地府懲罰“刑滿釋放”的幽魂,就能得到這樣一張閻羅王簽發的護照。


    幽魂手持護照,在經過看守鬼門關的鬼差核驗之後,才得以進入酆都城。


    而後走上黃泉路,邁上奈何橋,喝碗滋味一般的孟婆湯,投胎輪回。


    蘇羨魚在東漢年間,閑來無事曾給一些街邊乞兒講過酆都城的故事,提到過“路引”。


    後來關於酆都,關於“路引”的事情,就口口流傳下來。


    在古代時,一些達官顯貴,為了替自己留一條後路,在死後不受十八層地獄酷刑之苦,都會到酆都來買路引,希望死後能夠早日超生。


    到了近代,酆都的路引愈發暢銷,甚至連東南亞一些國家的人,都會千裏迢迢來買路引。


    當然,買到的都是假路引,沒什麽卵用的那種。


    但蘇羨魚手裏的這三張,卻是如假包換的“真路引”。


    ……


    麻婆把三張“路引”黃紙,從王殺豬的身上揭下來後,兩人竟然保持著姿勢,一動不動的定在了那裏。


    王殺豬的臉上還滿是驚恐,驚恐的最高值定格在了臉上,定住了。


    麻婆還保持著給蘇羨魚手遞手,遞送黃紙的姿勢。


    這倆人像是死機了。


    又像是被人摁了暫停鍵。


    孫悟空來了興致,跳到兩人身前,伸出五指在兩人眼前晃晃。


    又用棍子戳了戳麻婆。


    “嘿,還真定住了。效果如俺老孫的定身法一般,但俺老孫能看出,絕不是定身術。”


    孫悟空興奮的說道。


    眾所周知,孫悟空喜歡用定身術定住他人。


    他曾經定住過七仙女。


    那是七個美貌驚豔天界,在天河沐浴時,曾讓天河眾星辰都黯然失色的絕代仙女。


    一次定住了七個,七位仙女連動下手指都困難,隻能用眼神發出無力的抗議。


    料想美目流盼間,風情千種、撓人心神,會頗有點欲拒還迎的意思。


    被定住的七仙女,心中縱有千般無奈,也隻能任君施為,任君采擷。


    可在用定身法定住七仙女後,孫大聖他竟然……竟然……


    沒有幹那事……而是幹那事——轉身去偷了桃子……


    這是人幹的事?


    總之這件事,後來鬧將開來後,在上古修道界傳成了笑談。


    七仙女後怕、慶幸之餘,也總有種被侮辱了的感覺。


    書歸正傳。


    麻婆、王殺豬的兩人目前的狀態,並非是被施展了定身術。


    這是孫悟空的專業鑒定,蘇羨魚選擇相信專業。


    被施展定身術的人,雖然身體不能動,但意識是不受限製的。


    比如那七仙女就能用眼神來傳達“你不要過來啊”、“禽獸”、“禽獸不如”之類的豐富意思。


    但他發現麻婆和王殺豬的兩人,不僅身體定住了,連意識也陷入了暫停之中。


    更像是一種時間在兩人身上出現了“停滯”,而其他人卻不受影響。


    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此間有大恐怖。


    蘇羨魚握住“無骨舍利”,舍利上傳出一道暖流,加持在他的雙眼之上。


    他的雙眼冒出青光,空洞、冷漠,卻宛如神明。


    他眼中的麻婆客棧、麻婆和王殺豬的,就發生了一些細微的變化。


    而後他撤掉青光,吐出一口仙氣,抓著路引就往麻婆客棧外走。


    孫悟空緊隨其後跟上他。


    “蘇道友,可是看出什麽來了?”孫悟空問道。


    “大聖,我這麽跟你解釋吧。”


    “我們眼前的這座渝州豐都城,現在就類似一張遊戲地圖,而麻婆和王殺豬的兩人,就是遊戲中的npc。”


    “我不是說我們經曆的這些都是遊戲,事實上我覺得我們目前的處境十分不妙,稍有不慎就可能會橫死。”


    “我隻是類比一下,因為麻婆和王殺豬的兩人的存在,確實很難解釋。”


    “可以將它們簡單理解為npc,或者工具人。他們存在的目的,就是讓我們獲得路引。”


    說話間,蘇羨魚已經帶著孫悟空,走到了豐都城古街的盡頭。


    ……


    蘇羨魚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是下午六點半。


    在麻婆客棧中折騰了那麽久,竟然才過去半個小時,就很離譜。


    此時天邊尚有最後一縷夕光。


    夕陽的餘光照著豐都古街的街道、小橋流水以及兩邊的仿古建築。


    古街車水馬龍,江邊幾個孩童,有模有樣練武功。


    遙望江邊小樓,沐浴夕陽微風,姑娘撫琴煙雨中。


    這一刻,最後一縷夕光下的豐都古城,竟然一片寧靜祥和,宛若世外桃源。


    “咣當!”


    一根撐窗用的竹竿,掉落在了蘇羨魚的腳邊。


    他抬頭往上看去,樓上一位古裝美女撐著窗戶,探出半個身子,正掩唇而笑。


    “官人,能幫我把撐竿送上來嗎?”


    古裝美女淺笑著說道。


    “可以。”


    蘇羨魚不失禮貌的笑了笑……這是要把他當成西門大官人的節奏。


    他俯身拾到竹竿,起身、瞄準,然後扔了上去,動作一氣嗬成。


    “哎呀!”


    古裝美女捂著額頭,叫了一聲。


    她眼神嗔怒,恨恨的放下了窗戶。


    竹竿倒是已經透過窗戶,扔進了樓中。


    “大聖以為如何?”


    蘇羨魚給孫悟空傳音問道。


    孫悟空背負雙手,冷哼一聲:“雕蟲小技,似是不將俺老孫放在眼裏?”


    蘇羨魚很怕他接下來就喊一句,“大威天龍”,然後一棍掃了這裏。


    於是趕忙接著傳音道:“就像我方才說的,這裏就像是一張遊戲地圖。我們所看到了的一切,都是遊戲的設計者,想要讓我們看到的。”


    “想要破局,就不能被牽著鼻子走。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堪破虛妄。”


    孫悟空聽到後,眼神一亮:“如此,那就砸他個天翻地覆!”


    說完就要掏出大棒來。


    蘇羨魚隻得再次傳音:“大聖,不可使用蠻力,如果將此地砸爛,我們可能就無法通過此地進入酆都。”


    “還是讓我來試試。”


    他說完,再次握住“無骨舍利”。


    “無骨舍利”溫潤如玉,手感絲滑,其上傳出陣陣暖流,透入他的體內。


    蘇羨魚梅開二度,眼中再次出現青光,變得空洞、冷漠,莫得一絲感情。


    他看了眼豐都古街的世界。


    而後閉上眼睛。


    又再次睜開。


    古街暫時沒有任何變化,但天邊的最後一縷夕光,卻被他蠻橫的拖拽了過來。


    收進了“無骨舍利”之中!


    這種攫取夕光的手段,簡直就是小母牛做算術題,它不講道理。


    但最後一縷夕光消失後,豐都古街的世界,就開始“閃屏”!


    就是那種仿佛出了bug,一會兒黑白,一會兒又正常的樣子。


    蘇羨魚眼中青光並未消失,他合攏雙手,口中念念有詞,開始念誦經文。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一句句經文,化成清晰的青色符號,從他的口中冒出。


    不斷的砸入豐都古街世界的各個角落中,發出一陣陣“嗡、嗡……”的震顫響動。


    這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原本在不斷“閃屏”,在做垂死掙紮的豐都古街世界……瞬間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古街的車水馬龍,都變成了白紙紮成的轎子!


    抬轎子的人,也都是黃紙竹篾紮的紙人,身上穿著黃馬褂,頭上戴著瓜皮帽,臉上還畫著黑色腮紅。


    至於小橋流水……


    青石小橋是硬紙殼子紮成,流水的小河竟是一卷鋪了幾百米的衛生紙!


    而街邊的小樓,是由碳化的竹竿糊以青紙製成。


    小樓中之前探出窗外的美女,那個掉落窗欞的“潘金蓮s”,是古街唯一一個有肉身之物。


    卻穿著紙糊的古裝,脖子術口之上,竟是一顆大白豬頭。


    假的,都是假的。


    車水馬龍是假的,小橋流水是假的,就連美人也都是假的!


    認清了“假的”,那接下來看到的,就都是“真的”。


    蘇羨魚借“無骨舍利”,終於堪破了此間虛妄,得以看到一個真實的“人間豐都”。


    “人間豐都”,可以說早已不複存在,被鬼蜮侵蝕,成了一片灰色地帶,變成了通往真正“酆都城”的跳板。


    “陰兵過道,生人退避!”


    就在這時,街上刮起了一股陰風,吹來鈴鐺搖動的聲音。


    幾十個穿著古裝,身材不高大多都在一米六左右的“人”,晃晃蕩蕩的從遠處跑來。


    他們身上胸口處都畫了個圓圈,用粗毛筆寫著一個“兵”字。


    而他們的領隊,則是一個騎著竹篾編製的高頭大馬,身形卻更加矮小,隻有一米五左右的人。


    他的胸前,寫著一個“將”字。


    一“將”領著幾十“兵”,卻是在護送一口棺材……他們簇擁著隊伍正中的一口棺材,不斷的搖鈴奏曲。


    而好巧不巧的是,在街道的另一方,也傳來了樂器聲。


    能夠聽出來,是樂器中的王者,能從出生吹到入土的嗩呐。


    嗩呐那歡快的樂聲傳來,很快就壓住了陰兵這方的鈴鐺聲。


    幾十個“人”,穿著紅紙喜服,吹著嗩呐,簇擁著中間的一頂轎子,歡歡樂樂、浩浩蕩蕩的湧了過來。


    兩支隊伍,不可避免的古街中心相遇。


    竟是紅白撞煞!


    一邊是走的走,抬的抬,後邊跟著一片白。


    一邊是笑的笑,跳的跳,身後專人管放炮。


    一白一紅,衝人不衝路,看起來凶殘詭譎,若是普通人遇到這等景象,恐怕當即就能嚇尿。


    “哼,裝神弄鬼。”


    孫悟空冷笑連連。


    蘇羨魚暫時並沒有出手的意思,但孫悟空可受不了這樣的場麵。


    在大聖爺麵前玩這套鬼把戲,大聖爺可不慣著他們!


    於是雖不知道這“紅白衝煞”為何會出現,又到底是幾個意思,但孫悟空已經把棍子抽了出來,直接一棍,就要先搗爛那頂眾人抬著的紅轎子!


    他的棒子早已經饑……啥難耐,而且那歡樂的嗩呐聲也吵得大聖爺頭疼。


    於是孫悟空一棒砸過去,橫掃千軍,凡是大棒所過之處,不管是人是鬼,盡皆化成一片灰!


    頃刻間,抬轎子一方的幾十人,就被掃滅了大半。


    但奇怪的是,那一頂轎子卻沒被砸爛,竟然硬接了一記棒掃,卻巋然不動。


    這讓孫悟空暗暗有些心驚。


    他手裏的大棒,當然不是金箍棒……金箍棒是本體最重要的寶貝,當然不可能給分身帶下界來。


    但這一杆大棒也並非凡品,是本體祭煉了半個月,才煉成的一把半仙兵。


    威力也是不容小覷。


    特別是在孫悟空分身的手中,那更是威力無窮。


    可即使如此,依然沒能砸爛那頂轎子。


    要知道那轎子看起來平平無奇,就是竹篾編織成的而已。


    “大聖,先別管轎子,再去砸一下那口棺材試試。”


    蘇羨魚給孫悟空傳音。


    孫悟空沒有被當成工具人的惱怒,聽到傳音後二話不說,一棒又砸向另一支隊伍中的那口棺材。


    果然,又是一路將大片人馬砸成灰,但卻沒能撼動那一口棺材分毫。


    一頂大紅喜轎。


    一口黑炭棺材。


    就這麽停在了兩端,把蘇羨魚和孫悟空兩人,攔在了中心。


    場麵看起來詭譎凶險,大戰一觸即發,此時的氣氛讓人不寒而栗。


    “嘻嘻嘻……”


    轎子中傳出喜悅卻無生氣的笑聲。


    “桀桀桀……”


    棺材中傳出的則是陰冷的反派專用笑聲。


    但無論哪種笑聲,都讓人頭皮發麻。


    緊接著,無人抬轎,轎子竟然自己向蘇羨魚兩人飄來,而且速度越來越快,像是一發射出的炮彈。


    與此同時,同樣是無人抬棺,棺材也衝著兩人電射而來。


    蘇羨魚抽出金色銘文大劍,身形往下一沉,雙腳嵌入古街中的青石板中。


    而後一劍朝轎子劈去!


    孫悟空則是輕蔑的冷笑,渾身上下戰意衝霄,一棒砸向那口飛射而來的棺材。


    “蘇道友,方才俺老孫使得力氣小了些,倒是讓這些怪物看了笑話。”


    他一棒砸翻棺材,砸得它倒飛而去,一路撞死大片陰兵。


    大聖爺拄棒而立,大敵當前,卻如麵對一群土雞瓦狗。


    用強橫至極的姿態,詮釋著什麽叫做無敵!


    但就在這時,一道陰惻惻的不和諧的聲音,不知源頭,從四麵八方同時響起。


    那聲音回響道:


    “誰在稱無敵?哪個敢言不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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