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試的成績在二月二十九張榜公布。


    貢院前的照壁那兒擠滿了等著聽榜的人。唱榜一向是從低到高, 早有一隊隊的報錄人等候在側, 這邊填榜一人,報錄人便以紅綾為旗,敲鑼打鼓而去。


    傅子寒今日倒沒有在何府等候, 畢竟那裏是何大人的私宅,不太方便。


    他早早的便跟幾位同鄉舉人等候在本省的會館, 當初報名之時填的聯絡地址也是那兒。


    放榜這日,不但他們所在的會館人滿為患,幾個科舉大省更是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大家都知道那幾個省府最容易出進士,平民百姓們往那兒擠,一是為了瞧熱鬧, 二就是為了進士老爺撒的喜錢。


    運氣好的, 若是去的州府出了會元,得的賞錢能讓家裏吃喝三月。


    傅子寒肯定不覺得自己有會元之才,但是也自覺答得挺順的,榜上有名還是有點希望。


    他得失心不重,跟同鄉們聊聊天,喝喝茶, 神情沒有一點緊張。讓旁人看了, 隻覺這位舉人淡定從容, 是個有大學問的。殊不知傅子寒隻是來撞大運,就算落了榜, 也不會覺得天都要塌了,最不濟, 他還能回去做個教書先生不是。


    就在這樣的心態下,唱錄的報到了一百五十七名上。


    這第一百五十七名的進士,是隔壁湖州會館的舉人,聽到旁邊傳來的陣陣歡呼,他們幾人心裏忐忑之餘又有些不是滋味。


    再往後過了一炷香,報到了第八十九名上,這回報錄人是衝著他們會館來的。


    看著報錄人過來,便是淡定如傅子寒,也不免被同桌的人影響得有些焦躁不安了。


    “捷報襄州同縣老爺王諱世琪高中會試第七十一名貢士。”


    聽到報錄人嘴裏念出的名字,傅子寒身邊那位四十來歲的舉人竟然就這麽暈過去了,嚇得眾人抬腳的抬腳,掐人中的掐人中,好一會兒那人才醒轉過來。


    一醒來人就朝著家鄉跪下,噹噹噹的三個頭磕下去,額頭都青了幾分,嘴裏哭嚎著:“我中了,爹娘我中了,兒子能當官了!”


    聽得傅子寒一頭的汗,卻也不能說什麽。畢竟十年寒窗無人問,一朝成名天下知。這金榜題名可不就是成名了麽。


    天色漸漸暗下去,其間他們這間會館又有兩人中了,一人六十二名,一人五十五名。


    到現在,報錄的已經報到三十七名上,基本他們這群人都有些心灰意冷了。


    “捷報襄州同縣老爺傅諱子寒高中會試第十六名貢士。”


    傅子寒當時正跟人說話,聊著襄州那邊的一些鄉野趣聞,突然聽到報錄人的喜報,他當時就懵了。還是同鄉們反應快,幫他塞了喜錢給報錄人,丁一也在第一時間把事先就備好的銅錢撒了出去。


    除了傅子寒這邊撒喜錢外,尹家買下的宅子跟前,尹三少也讓人拿了簸箕裝了銅錢和各色點心發給左右街坊。


    傅子寒跟他家定了親,隻等殿試之後就擇期成婚,所以尹家這也不算出格,給自家姑爺擺流水席,擱哪兒都說得過去。


    跟尹家有生意往來的商賈們也聞訊趕來恭賀。


    他們不能直接去找傅子寒,跟尹家打好關係也是條路。


    傅子寒沒有回府,直接請了交好的同鄉跟特意來恭賀他的人去了醉香樓。這醉香樓是尹家三少的好友家的產業,自然是要給他提供方便。加之醉香樓也不是狀元樓,能有個十六名的貢士來他們這裏擺酒,已經是非常榮耀的一件事了。


    隔了兩條街的一座大宅子裏,女主人聽了丫頭的回報之後,臉色有些變幻莫定,幾次呼吸之後,嘴角還是勾起了一絲笑意。


    “他很不錯,明日.你帶著賀禮過去見他一麵……”


    “夫人要去見誰?”


    俊美的中年男人跨進門,一雙斜飛入鬢的眉挑了挑,“夫人知道子寒過了會試了吧。找個時間,請他過府,為夫跟他也有十幾年沒見了。”


    夫人起身為他寬衣,又接過丫頭擰好的溫熱毛巾親自給他擦臉擦手。


    “不是說衙門這段時間很忙麽,這等小事何須老爺您操心,等殿試過了再說也不遲。”


    “也是,殿試雖然沒有落榜可能,但在事前就跟我們聯係上,怕是與他前程有礙。”


    “哪裏是那樣說的。”夫人擺擺手,讓丫頭們將晚膳擺上來,“到底老爺也是他姨父,這點難道是他不認就能成的?妾不讓他在殿試前過來,也是擔心他為此分心。雖然子寒也不小了,還是兩個孩子的爹,可在我們跟前,他還是當年那個毛頭小子不是。”


    尚書大人握著夫人的小手,坐到桌前:“當年的事兒你別跟他說太多,雖說現在已經過了,但終歸是我們對不起他爹娘,若是他不願認我們,那也罷了,以後你暗地裏多照看幾分就成。”


    夫人笑著點頭,將話題扯開,說起了他們唯一的兒子。


    “曦城這次很可惜沒有過會試,不過他自己倒不覺得失望,還說下次一定要爭取榜首呢。“


    兩口子聊著家常,很默契的沒有再提傅子寒跟傅家的事。


    等到用完飯,尚書大人去了前院的書房。


    “你說夫人跟他私下見過了?”尚書大人沒了之前和煦的表情,臉上掛著冰霜,“他們聊了什麽?”


    “屬下當時隔得比較遠,夫人跟表少爺說了沒有幾句,隻聽到表少爺說他大病一場之後,很多事情都記不太清楚了。之後夫人關心了幾句,就讓表少爺離開了。”|


    “大病一場?忘了前事?”


    “老爺,這事兒屬下已經讓人查過了,的確是如此。消息是從尹家得到的,據說是前年秋天的時候,表少爺重病,差點就走了。醒來後養了很久都魂思不清,大夫說有些事怕是以後也記不清楚了。”


    如不是他遺忘了,恐怕根本無法與自家夫人和平相處的吧。


    這點尚書大人也心知肚明。


    半響之後緩緩吐了一口長氣,揉揉眉心道:“你多注意著,等到殿試之後,立即去請表少爺過府。還有,何家那邊也讓人去知會一聲。何大人是個圓滑的,他知道怎麽辦。“


    管家站了一會兒,見自家大人沒有再說哈,躬身準備退出去。正走到了門口,就聽到尚書大人有些猶豫的問他尹家到底如何。


    管家停頓了一下,將自己打聽到的關於尹家的情況無一遺漏的告知了主人。


    “這尹家小姐是個傻子?”不管他對傅子寒到底是個怎樣複雜的心思,在聽到尹珂的情況之後,也不免動了怒,覺得傅子寒真是太不講究了!


    “這……好像聽尹家人說,表少爺說過,尹家小姐不是傻子,隻是反應遲緩而已。”


    “哼,什麽遲緩,傻子難道反應還能靈敏的?不像話,簡直不像話!”


    尚書大人氣惱的起身在房間裏來回踱步。


    “去,請夫人過來,就說有重要的事。”


    管家不敢反駁,隻能按著老爺的吩咐去了中門那裏請夫人過來。


    “尹家小姐腦子不好?可子寒的婚事是文先生的夫人親自相看決定的啊。”


    文先生對自家侄子如何,她心裏豈能不知,那是堪比親生子了。萬不可能在婚事上刻意折辱傅子寒的。


    “老爺您看會不會是因為子寒心裏還在擔憂,怕……”


    “就算怕,就算不娶,也比娶一個傻子強吧!”


    來來回回踱了幾圈,把他夫人頭都晃暈了,最後尚書大人拍板決定讓自家夫人出麵,去退了跟尹家的親事。相信這事兒就算說出去,別人也不會說子寒不好,隻會覺得尹家太不講理,用金錢欺騙一位進士老爺娶他家傻姑娘。


    要知道,憑傅子寒現在的身份,就算娶小官員的嫡女為續弦也是夠格的。


    “可這婚事已經走了一半了,而且孔夫人那裏……”傅子寒的姨娘皺眉,有點不太讚同丈夫的打算,強行退婚不是不可行,但是若弄不好就容易讓人彈劾她家老爺。


    “不如讓妾去找孔夫人問問再說?”


    尚書大人捏了捏鼻梁,沒好氣的拍了下桌子:“這小兔崽子怎麽到現在都還不懂事,婚姻大事豈是能如此輕率的?當年他娶商家之女那是不得已,可現在怎麽也是有功名的人了,還如此莽撞行事。”


    夫人趕緊寬慰了丈夫兩句,表示明兒她就去信問孔夫人到底是何原因要跟尹家結親。


    等到回了後院,她也沒休息,皺著眉頭站立良久,臉色都沒緩和過來。


    “夫人,奴婢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


    聽到煙羅的話,她轉身坐下,示意對方怎麽想的怎麽說。


    “奴婢是覺得,表少爺如此做該是有他的道理,而最大的可能,是表少爺要讓那位放心。”


    “嗯?怎麽說?”


    煙羅是個機敏通透的丫頭,她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反而更能看明白傅子寒如此決定的理由。


    “表少爺既然投身科舉,便是想要重振傅家。而傅家當年的事情雖說是諸多無奈的結果,可也未必不是因為那位的緣故。表少爺哪怕不能十分明白,但也不是不會懷疑的,既然懷疑了,就一定不願意重蹈覆轍。所以他才會對大家族的嫡女有排斥。而表少爺此番成親是續弦,必然不可能娶一位身份地位高過嫡妻太多的女子為妻,但比嫡妻出身還低的話,怕是表少爺也不樂意,因此算起來,這位略有些問題的尹家小姐倒真是最合適的人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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