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著書裝樣子,實際一直在觀察小姑娘的表情,見對方根本沒有一點懷疑自己,不禁嘀咕這倆孩子也是夠心大的。


    但從原身的記憶中看,他之前跟孩子們相處的情況,實際跟現在也差不多,隻是稍微要威嚴那麽一點點。


    自家姑娘手裏繡的是手帕,還是福嬸兒媳婦從縣城裏繡莊領的活計,按件計錢。小姑娘的繡技是自己博采眾家之長,熬夜摸索出來的。


    簡而言之:偷學!


    之前有婆子照看閨女,之後也是福嬸時不時的過來看護一二,所以這還是第一次傅子寒看閨女刺繡。


    說句良心話,閨女這手藝,丟人!


    傅子寒的媽媽是緙絲的第一傳承者,加上本身就是出身蘇繡世家,一手繡活她拍胸口稱第二,就沒人敢說自己是第一。哪怕不是同一個繡技流派的,也得承認這技藝和藝術表現上,傅媽媽足夠自傲。


    由此,傅子寒雖然沒有傳承到一手好手藝,可眼光夠高,理論夠豐富。


    接過女兒手裏的繡帕,他搖搖頭。這繡技還隻能算其一,最差的還是構圖。


    這個時代的女孩子們,繡的都是很尋常的花草圖案,間或一隻蝴蝶蜻蜓什麽的就算得上別出心裁了。


    繡莊的繡娘們不同,她們所繡的東西都是提供了繡圖的,而這繡圖,是有專門的技師書畫。


    身為普通政治老師的他也是中文係教授啟蒙的,書畫算不上優秀,唬唬閨女沒有問題。隨手就畫了一叢蘭草和一隻蝴蝶,清新雅致的畫讓小姑娘愛不釋手。


    “照著描,熟悉了之後再用細炭筆往布上勾描,照著圖案來繡會更好一些。以後你再大點,技藝熟悉了,不需要往布上勾描就能照著圖繡出花草蟲鳥來。”


    輕輕摸了摸小姑娘的額頭,傅子寒沒辦法用老父親的心情去對待她,但至少可以用看學生的態度去愛護她,都是花兒一樣的年紀呢。


    反正下午沒事兒,傅子寒幹脆讓小姑娘放下針線,拿了細毛筆,教她下筆構圖。


    小姑娘識字,是跟著哥哥學的,偶爾也會受到父親的教導,但是畢竟父親大部分時間要讀書備考,能分心教導兒子,偶爾指點鄰居家的孩子已經是擠出來的時間了,根本不可能係統的去教導閨女功課。


    所以小姑娘雖然識字,卻寫不好字,更別說畫畫之類的。


    傅子寒不同,他從小就接受琴棋書畫的教學,然而實在資質有限,學了十來年能達到業餘十級的水準都已經是使勁渾身解數了,跟輕輕鬆鬆就拿到專業級的弟弟妹妹完全沒法比。


    之後家裏放羊吃草,他也憑著興趣來時才偶爾練一練,雖然不會手生,但也僅限於此能自娛自樂陶冶情操。


    估摸著也是小時候被逼狠了,長大之後才自我放飛學了哲學,還應聘到中學當了個普通的老師。


    轉眼就給他扔到古代來,還是個曆史拐了彎兒的朝代,南宋以前的曆史一模一樣,南宋之後就沒有元朝了,取而代之的是晏朝,今上姓陳,還跟他老家一個地方出身。


    晏朝至此已經延續了一百七十三年,社會構成跟風俗習慣以及文化經濟發展都和他知道的明朝很相似,卻比明朝要更先進一些。他看完曆史之後,自個兒揣測應該是沒有經過元朝戰爭摧殘的緣故。


    今上是晏朝的第七任皇帝,登基已經快五年,社會穩定,經濟發展有加速的傾向,而本國實力強大,另周邊國家紛紛誠服,歲貢的時候那景象,有幸在原身的記憶裏看過一次,所謂萬邦來朝都不是開玩笑的。


    這樣一個民心所向的皇朝,好像穿過來也不算太壞的事情。他反正都是一個人獨居,在哪兒不是過日子。好歹這裏還有兩個小孩子依靠他,讓他也能感覺到自己是被需要的。


    一邊天馬行空的放開了思想,一邊看著自家閨女認真的跪坐在書案邊描畫,傅子寒突然一顆心就穩定了,摸一摸,跳得很實在,很有力。


    他撐著腮,帶著微笑看著自家閨女,而虛掩的大門外,穿著青布衣裙的寡婦季萍兒也在偷偷看他。


    季萍兒跟福嬸是鄰居,可關係不算好。


    季萍兒的男人死得早,留下幼弟寡母和嬌滴滴的小妻子一起過日子。


    小兩口結婚還沒到半年,萍兒男人就在外出打短工的路上不慎摔下路邊山崖死了。本來山崖不高,摔的人也不止一兩個,可他運氣不好,喝了點小酒出的門,也不知道是腿軟腰無力還是咋滴,居然摔下去頭先著地,直接扭斷了脖子。


    季萍兒的男人是家裏老大,中間兩個妹妹皆已出嫁,剩下個十來歲的幼弟和寡居多年的老母親。他死之後,季萍兒其實是想改嫁來著,畢竟她也才十七歲,還是花兒一樣的年紀。而且當朝律法也不阻止寡婦改嫁,隻要其婆家放人,娘家來接,就可帶著三分之二的嫁妝離開。


    可季萍兒的婆婆不肯放她!


    不但不放她,還覺得是這個狐媚子兒媳婦害死了自家兒子,如果不是她一天天妖妖嬈嬈的纏著兒子,兒子怎麽會腿軟無力,連路都走不實在?


    再說了,她家裏當初要了十兩銀子的彩禮,可陪嫁卻至多三兩銀子不到,這要不是自己大兒子願意吃這個虧,她當初就不會讓這媳婦子進門!


    還想帶三分之二的嫁妝走?啊呸,除非她死!


    老婆子不放媳婦不說,完全將媳婦當男人用,家裏裏裏外外輕活重活都是季萍兒做,她和她小兒子還動輒打罵季萍兒,不給吃飯是經常的事。好幾次季萍兒在田裏做農活的時候被餓暈過去,還是左鄰右舍看不過眼塞了點吃的給她,才勉強活到現在。


    短短三年,當初的一朵鮮花,現在都憔悴得不成樣兒了。


    季萍兒盯上傅子寒也是不得已。


    她倒是不指望傅子寒娶她做續弦,但完全可以做個妾室什麽啊。傅子寒是秀才,有功名在身,一妻一妾不悖律法,更何況他正妻還病逝多年。


    季萍兒的主意打得好,架不住現在活著的是宅男傅子寒,連個小戀愛都沒談過就變成鰥夫已經夠悲催了,怎麽可能還去娶一個寡婦當小老婆?他實在接受不來。


    傅立文抱著紙筆和樣書回來的時候,遠遠就看到自家門前站著人。


    他停下腳步凝神細看,一眼看出這人就是東頭福嬸家的鄰居,寡婦季萍兒。當時心裏頭就是一顫,差點沒忍住叫出聲來。


    虧得他也算穩得住的,腳下一拐,從另一邊繞過自家旁邊的水竹林子,打隔壁田大壯家門口過來,在路過田家時,還特意放開聲音叫了一聲田大壯家的大小子田石頭。


    “立文哥你抱的什麽?”


    石頭跟靜姝一般大小,平時皮得很,上山下河爬樹逮鳥,就沒有他不敢的。唯獨怕傅家夫子,也不知道是為什麽,連他爹田大壯都覺得奇怪。


    看到傅立文抱著一大包東西,額角都出汗了,在院子裏劈柴玩兒的石頭趕緊撂下柴刀,開了院門想要幫忙。


    “不用了,我抱著就好。我叫你是跟你說一聲,夫子過年之後會招收新學生。前兒田叔不是讓我幫忙問問能不能送你過去麽,夫子同意收你,但要求你得認真讀書,若是一味搗蛋,他會直接趕你走的。”


    一聽傅立文說這個,田石頭頓時苦瓜臉,看著傅立文的眼神挺可憐的。


    他壓根兒不想去讀書,他想去武堂學武,以後投軍從戎,當個威風的大將軍。可他爹直接拿了竹鞭抽他,非讓他打消這個念頭,說他老田家一脈單傳,他要是敢去邊關投軍,還不如他直接給他把腿打斷了來得快點。


    傅立文莞爾,朝他笑笑正準備說話,就聽到田嬸子打裏屋出來。


    “謝謝立文了,改明兒嬸子讓你田叔收拾點山貨給你家送過去。夫子那裏需要什麽你盡管說,嬸子讓你田叔早早就給準備妥當。這皮小子若是在學堂不聽話,你直接給我打就是,打不聽就讓你田叔來。”


    田石頭頓時開始唉喲唉喲的嚎,覺得自己人生烏漆嘛黑沒了指望。


    傅立文笑了,抿抿嘴,跟田家母子告辭,轉身朝自己家走。


    果然繞過田家的院牆,自家門口已經沒了人。


    回到家,放下紙筆書冊,又將背上的包袱解下來遞給妹妹去歸置妥當。趁著妹妹不在,傅立文低聲跟父親說了在門口看見季萍兒的事情。


    傅子寒雖然沒有傅立文那麽敏感,對於男女大防也沒想太多,但是有一點他是知道的:寡婦門前是非多!


    不管是不是季萍兒來撩他,還是他去撩季萍兒,一但兩人扯上點關係,那就是泥巴掉□□,不是屎都是屎。


    他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得考慮自家乖巧的閨女。


    這之前原身就有過打算,想要搬家到縣城去。一來是方便兒子進學,二來也是因為感受到了來自季萍兒的算計。


    現在看來,搬家成了迫在眉睫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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