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


    槅扇外浮動著透亮的日光,淺青色光線透過帳幔照進拔步床裏,金蘭閉著眼睛翻了個身,發現身邊躺了個人。


    她下意識吃了一驚,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朱瑄居然還沒起身去文華殿他是不是生病了她伸手去摸朱瑄的臉。


    手被他的大手牢牢捉住,然後被他捧在掌心裏,他低頭,輕輕咬了一下她的指尖。


    細微的刺痛。


    金蘭一個激靈,想起昨晚的事了,眼皮都懶得掀開,掙脫了朱瑄的手,朝裏翻了個身。換了身衣裳,身上懶懶的,躺在被窩裏很舒服,她又睡了過去。


    朱瑄偏偏不肯安生,手鑽進被窩裏,把她整個人翻了過來,低頭一下接一下地親她,微涼的鼻尖輕輕蹭她的臉。


    金蘭揪著被子往裏縮,一頭鑽進被窩裏,蒙頭繼續睡。


    朱瑄輕笑,連著錦被摟住她,側壓在她身上。


    有點喘不過氣金蘭徹底醒了過來,看到映在床帳上的潺潺的亮光,問“什麽時辰了”


    她發現自己的嗓子有點啞。


    朱瑄想起昨晚她沙啞著聲音的樣子,心中悸動,低頭親她微顫的眼睫“難怪都說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他抱著她,氣息有點亂。


    金蘭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朱瑄居然還躺在被窩裏“你居然起得這麽遲”


    他平時天沒亮起就起來了從不遲到,比紫禁城報更的鍾鼓聲還準時。


    朱瑄摟著金蘭,低語“每天醒來的時候抱著你,我當然得早些起身”她進宮以後很快就信任依賴他,每晚躺在他懷裏入睡,他早上醒來的時候,她總是抱著他的胳膊或是緊緊依偎在他懷中,睡得雙頰暈紅,天真無邪,又嬌豔嫵媚他哪敢在她身邊多待 金蘭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朱瑄笑了笑,俯身親她臉頰,“身上還難不難受”


    金蘭紅了臉,搖搖頭。


    “我看看。”朱瑄揭開錦被。


    金蘭趕緊攥緊被子,不讓他看,催促他“我好了真好了有什麽好看的”


    朱瑄按住她的手,不容她掙紮。


    金蘭欲哭無淚她錯了真的,她以為隻有自己不端莊、不矜持,看到朱瑄就忍不住想親他,原來看起來風姿清冷的朱瑄比她更不正經 往日病懨懨的朱瑄這回全身都是力氣,不止看了,還摸了,明亮的光線把紗帳照了個透亮,外殿人影幢幢,窸窸窣窣的說話聲從外麵傳進來,金蘭緊緊咬著被子,出了一身的汗。


    朱瑄身上也有淡淡的汗味。


    金蘭平複下來,蜷成一團,被他摟在懷裏,聞著他身上的味道,心跳得厲害“你真的不去文華殿”


    朱瑄輕聲問“圓圓想讓我去嗎”


    金蘭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古有班姬辭輦我想做一個賢德的太子妃的話,當然是勸你趕緊起身去文華殿”


    朱瑄低低地嗯一聲。


    金蘭頓了一下,伸手摟住他“不過我想讓你留下來陪我。”她心裏還是有點害怕的。


    朱瑄輕吻她的發頂,聲音柔和“圓圓,我留下來陪你。”


    床帳低垂,天都亮了,兩人悶在拔步床裏說話,像兩個躲懶的小孩子。


    金蘭抱著朱瑄,心神交戰了一會兒,偷懶了一刻鍾,然後果斷地推開他,不停催促“五哥,你快起來吧別耽誤了正事你可是堂堂皇太子,身係社稷,豈可懈怠”


    朱瑄失笑,捉住她推自己的手“那你怎麽不起來”


    金蘭心虛地說“我又不用上課我還可以睡一會兒,你平時都不管我的”她睡到日上三竿都沒人敢說什麽。


    她又不知不覺撒嬌了,語氣嬌嬌的朱瑄感覺到身體在躁動,捧起金蘭的臉,俯身吻她過了一會兒他喘著氣鬆開她,嗓音克製隱忍“我真走了”


    金蘭點了點頭,認真幫他出主意“你快去文華殿趁著講讀官還沒下朝說不定他們不會發現你今天遲到,記得打點文華殿的太監,別讓左司直郎發現了。”


    朱瑄悶笑,扣住她的手,“無事今天休沐,我留下來陪你。”


    金蘭愣了一下,臉上滿是懷疑之色“真的”他以前就算是官員休沐也會堅持早起。


    朱瑄點點頭,“真的,今天一整天都陪著你。”


    他之前特意安排好的時間。


    金蘭鬆了口氣繼而一巴掌毫不留情地推開朱瑄,翻身縮進錦被裏“那我再睡一會兒,別吵我。”


    這一次真的睡到了日上三竿,檻窗外鳥鳴啁啾,樹影緩緩流淌,籠在了窗前,風吹枝葉簌簌沙響。宮人們不敢進殿打擾,坐在外麵長廊裏說悄悄話。


    朱瑄先起了身,坐在床邊看金蘭,她喜歡蜷著睡,長發鋪了滿枕,在一片瀲灩的天光中,頸間一抹凝脂般的雪白。他看了一會兒,摸了摸她的發頂,手指拈起一束青絲在指間纏繞,宮人站在帳幔外麵,咳嗽一聲不聞。


    半晌後,他幫金蘭掖好薄被,放下床帳。囑咐杜岩在帳幔外守著,不許驚動她,自己走到書房裏坐下看書,小內官送了茶果麵點進去。


    不一會兒金蘭也醒了,讓杜岩哄著喝了一碗補湯,對著閃爍著璀璨銀光的蘇州多寶鏡梳妝的時候,她還有點犯困,宮女今天沒有送新鮮的茉莉花來,給她梳了個男式發髻,她咦了一聲。


    宮女手執嵌寶發梳,小聲說“殿下,是千歲爺吩咐的。”


    反正今天不出門金蘭點頭允了,宮女幫她梳好發,束了網巾,幾名小內官捧著紅漆大捧盒走進隔間,她從鏡子裏瞥一眼,捧盒裏整整齊齊堆放著大帽、眼紗、海青色折枝小葵花雲紗直身、玉絛鉤、烏皮靴等物。


    他們是不是開錯了衣箱


    金蘭站了起來,內官們忙讓開道路,她轉過屏風,進了書房,走到朱瑄背後“五哥,那些衣裳是你讓人拿出來的”


    朱瑄放下書,回頭看她“不合身”


    金蘭一臉驚疑“我還沒穿呢你讓我穿直身做什麽”


    朱瑄站起身,拉著金蘭出去,把她按回鏡台前“今天帶你去個地方你先換衣。”


    金蘭想起昨晚說的話“我還沒把那幾本寫賈魯的書整理出來我沒做記號,他們不曉得是哪幾本書”


    朱瑄示意宮人上前服侍她,斬釘截鐵地說“回來再找。”


    宮人手腳麻利,很快給金蘭換好了衣裳,她走到槅扇裏,對著落地鏡轉了個圈,直身兩側是開衩的,雙擺輕輕揚了起來。


    朱瑄伸進半個身子,看一眼對鏡自照的金蘭,唇邊帶笑“好看。”


    金蘭有點不習慣,躲在槅扇裏對著鏡子照來照去。朱瑄在外麵等了半天,笑著走進來捉她出去“好了,照夠了。”


    外麵伺候的內官都低下了頭,朱瑄拉著金蘭出了內殿,穿過一曲曲遊廊,一進進院落,一重重宮門,路上所有宮人沒等他們走到近前就低著頭遠遠退避至宮牆下,眼看著出了東宮,眼前豁然開朗,一座座宏偉巍峨的殿宇連綿錯落,青色琉璃瓦,重簷廡殿頂,漢白玉欄杆,翹起的鴟吻凶悍淩厲,主殿矗立在金燦燦的日光中,氣勢恢宏,傲然俯瞰腳下壯闊的廣場。


    意識到眼前的正殿是什麽地方後,金蘭嚇得呼吸一滯,緊緊靠在朱瑄身邊“五哥”


    朱瑄拉著她柔軟的小手“這是文華殿,我平時上課的地方正殿隻有舉行講讀儀式的時候才打開,我每天在東廂房上課,講讀官在西耳房值班,出了文華門,往左是左順門,講讀官講課畢,光祿寺會在暖房裏預備酒食款待他們”


    金蘭哭笑不得,不敢四處張望,緊貼著朱瑄,頭埋得低低的,咬牙切齒“你怎麽能帶我來這兒”難怪要她穿男裝他居然帶她出了東宮前朝後寢,前朝可不是她能來的地方 兩人站在一起,袖子裏的手十指交握,朱瑄捏緊她的手,小聲說“無事,我想讓你看看我平時上課的地方。”


    金蘭確實很好奇文華殿是什麽模樣的,反正來都來了,不看白不看她抬起頭飛快瞥一眼左右,滿眼金碧輝煌,雄偉壯麗,天晴如洗,樓台肅立,氣勢磅礴的皇家氣派撲麵而來,讓人仰止。她看完了,催促朱瑄“好了,我看到你上課的地方了,趁著沒人發現,我們回去”


    朱瑄笑了笑,“你不想出去逛逛”


    金蘭一怔。


    直到坐著馬車出了宮門,將重簷歇山頂的箭樓和甕城遠遠拋在身後,金蘭才反應過來朱瑄竟然帶著她出了大內宮城她掀開簾子,入目是幹淨整潔的長街,道旁店鋪林立,各色幌子隨風招展,還沒到最熱鬧的時候,不過行人已經多了起來。


    朱瑄說“這裏是皇城內市,不比夜市熱鬧喧囂。”


    京城是天下商貨聚集之地,其繁華昌盛自不必說。六部官衙聚集的正陽門以及崇文門那一帶的市肆尤其繁榮,四方商旅雲聚,天南海北的奇珍異寶市肆上都能看到。每到夜市,更是比肩接踵、人頭攢動,城中百姓不論貴賤、男女、老少,俱都蜂擁而至,萬人空巷,人山人海。內市則設在皇城之內,專門為皇城裏的達官貴人、皇親貴戚和宮中顯耀的宮人服務,比不得夜市熱鬧。


    金蘭擔心宮裏的事“我這樣出來,萬一被人發現了怎麽辦”


    朱瑄拍了拍她頭頂戴的大帽“沒事,我都安排好了,這會兒夜市還沒開,你先逛逛內市晚上我帶你逛夜市,等天黑了再回去。”


    他胸有成竹的樣子,金蘭不好再說什麽她確實很想出宮透透氣不過她知道宮中規矩森嚴,從沒和他說起過,而且她在東宮無拘無束的,一點都不拘謹,漸漸的也就忘了宮外的熱鬧,沒想到他都知道,還早就安排妥當了。


    他怎麽這麽會照顧人她嫁給他以後好像沒為他做過什麽 金蘭放下簾子,趴在朱瑄懷裏。


    朱瑄張開手臂摟住她“怎麽不看了”


    金蘭依偎著他“五哥以前出過宮”


    朱瑄點頭“自己出來走走才能通曉市井民情,我隻在皇城逛逛,不會私自出城,幾位閣老都知道。你別怕,就算被發現了也沒什麽,我父皇也經常出大內。”


    金蘭嗯一聲,放鬆下來,問“我聽杜岩說京裏有曉市,我們先去逛曉市”


    朱瑄笑了“曉市天沒亮就開了,天明就撤曉市賣的是舊貨,京中的落魄子弟怕撞見熟人,喜歡在曉市上變賣家藏古董,還有偷盜者趁著天亮之前銷贓”


    曉市也叫鬼市,這會兒早就散了。


    金蘭輕笑“怪不得杜岩說他經常在曉市上買到便宜的古董原來如此。”


    朱瑄摟著她說“杜岩是內書堂出身,最擅長辨別古董器物、名人書畫,每次有出宮的差事他都會搶著領差,就是為了在曉市上多搜羅些古董。”


    金蘭笑道“這也算是施展他的長處”


    原來杜岩這麽狡猾


    馬車徑直穿過長街,在一座高樓前停了下來。高樓有三層,樓前一座大牌,柱上一副楹聯,幾名穿戴整齊的侍者站在門外,見人就笑,一團和氣,禮數周到,樓裏隱隱傳出婉轉悠揚的琴聲。看到金蘭他們乘坐的馬車,兩名侍者迎上前,引著他們從側門進院,過了一重院門,換上幾個剛留發的清秀少年服侍。


    朱瑄先下了馬車,轉身要抱金蘭,金蘭打開他的手,她現在可是富家少爺打扮,而且當著那麽多人呢他笑了笑,伸出胳膊,扶著她下車,護衛緊緊跟在他們身後。進了酒樓,直接上了三樓雅間,侍者知道朱瑄不吃酒,沒有安排案酒,也沒有叫歌女進來伺候。


    不一會兒店家親自上樓來安排席麵,十分殷勤。朱瑄給金蘭夾菜“你試試,這家的南爐鴨做得最好,皮脆肉嫩。”


    金蘭吃了一口,果然外焦裏嫩,鴨皮烤得酥脆,鴨肉細嫩鮮美,還有股淡淡的果木香氣,她奇道“怎麽和宮裏的一個口味”不止味道相似,應該說比宮裏的南爐鴨更好吃。


    看她愛吃,朱瑄又給她夾了一筷子“宮裏尚膳監的太監在這家偷過師”


    宮中貴人並不是頓頓雞鴨魚肉、山珍海味,他們也喜歡宮外市井的吃食,宮裏的太監為討好貴人,時常直接從民間采買。南爐鴨是從南邊傳來的,尚膳監見貴人們個個愛吃,特地派人出宮向酒家請教,可惜酒家說秘方不外傳。尚膳監太監就暗中收買酒樓的仆役,安排小內官偷學。


    金蘭笑道“偷學的果然不如家傳手藝。”


    吃了飯,坐著吃茶,朱瑄看一眼糊了輕紗的格子窗“先去逛逛鋪子。”等逛得差不多了,夜市就該開了。


    金蘭嗯一聲,乖乖跟著朱瑄,心裏很高興,他這是在告訴自己他平時出宮去了哪些地方,做了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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