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公子客氣了。」鞠夫人笑道,「都是一家人,請坐,快請坐。一道兒用膳如何?廷毓也是的,怎麽不早派人回來通報一聲??」


    「我跟篤君哥哥混了一個下午,臨時想起帶他回來吃個飯,」孫廷毓笑道,「沒料想,撞到你們正吵得不可開交。」


    孫柔嘉回過神來,連忙用絹帕捂額前的傷,生怕自己失儀,叫蘇篤君笑話。


    「長姊,你沒事吧?」孫廷毓關切地問道,「我房裏有藥,立刻替你上一些如何?」


    「不打緊。」孫柔嘉道,「蹭破點皮而已。」


    「怎麽不打緊?」蘇篤君卻凝視著她,語氣溫柔,「我可不希望日後的妻子額上有塊疤。」


    這話聽來雖沒什麽,但「妻子」兩個字卻讓孫柔嘉心頭一暖。


    「太太,」孫廷毓對桑夫人笑道:「你這心也操得過甚了,篤君哥哥將來納不納妾,納何人為妾,怎麽現在就開始操持了?你也不問問篤君哥的意願,若傳揚出去,恐怕會說咱們孫家太欺負未來的女婿了。」


    「對啊,」鞠夫人亦打著圓場,「別人會說咱們太貪心,嫁了一個女兒不夠,還要再嫁一個義女。」


    桑夫人臉色蒼白,全身顫抖著,小暖連忙扶住她。


    「將來若真要納妾,我也不會納小暖。」蘇篤君明明白白地道。


    此語一出,四下皆驚,誰也沒料到他竟會拒絕得如此決絕。


    「有些話還是說清楚的好,」他繼續道,「小暖呢,若留在這孫府裏當義女,自然是她的造化,但若她要再回我們蘇家去,斷無可能了。」


    「公子……」小暖大駭,淚珠頓時在眼眶裏打轉著,「奴婢做錯了什麽,公子何出此言?」


    「你自己做過什麽,你自己懂得。」蘇篤君淡淡道,「上次在清縣,你膽敢在慕容縣主的菜裏下魚露,讓她險些犯病身亡。你惹出此等大事,我沒向慕容家稟明,已是給你一條活路,你再使壞心眼,可怪不得別人了。」


    什麽?孫柔嘉愕然,上次那魚露是小暖放的?


    「奴婢……」小暖頓時無言以對。


    「娶妻納妾皆要一個賢字,你此等心腸,蘇某不敢接納。」蘇篤君道:「望你好自為之,也別再攛掇桑夫人替你出力。你的身世,未必如桑夫人所想,我隻是懶得去尋什麽證據證明你的出身,但求你安分,若不安分,也怪不得我。」


    這番話中字字直擊小暖的要害,嚇得她一張小臉花容失色,如老鼠般縮到角落裏。


    「兩位夫人,」蘇篤君又道:「恕晚輩無禮,發生了這番爭執,想必這頓膳是用不好了,容晚輩帶柔嘉出去用膳,也好緩和一二。」


    他嘴上說要緩和,然而態度卻強硬得很,目光懾人,容不得有誰反對。


    「你們去吧。」鞠夫人笑道:「好好吃點東西,今日之事就當沒發生過。」


    蘇篤君頷首,拉了孫柔嘉的手便往外走,讓她想拒絕也不成,隻能任由他牽著。


    孫柔嘉從來不知道,原來他這般強勢,一直以來他都是溫文儒雅的,不過見他為自己強硬起來,她心中倒是竊喜,彷佛尋著了靠山,心靈有了依歸。


    她本以為他會偏幫小暖,畢竟小暖是打小伺候他長大的,然而,他卻毅然決然地站在她的身側,著實出乎她的意料。


    他從未對小暖動過情,當她意識到這一點,不由暗自雀躍……


    馬車搖搖晃晃,孫柔嘉一路沉默著,一雙眼睛時不時偷瞄著蘇篤君。


    這種沉默,溫柔而靜謐,與平時的尷尬不同。兩人近在咫尺,與他的心跳聲都離得那麽近,然而,她卻很平靜。


    唯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才會讓她如此安定,什麽話也不必說,因為不必客氣,就算沒有端著禮儀,也不怕得罪。


    她喜歡此刻的感覺。


    「聽廷毓說,你喜歡吃醬鴨舌?」蘇篤君忽然道,「我知道有間酒樓的鴨舌不錯,這便帶你去。」


    哦?原主喜歡那玩意兒嗎?不過,現在的她彷佛也不討厭這東西呢。對於他的小貼心,孫柔嘉隻有高興。


    「今日算是徹底把我母親給得罪了,」她想了想,又歎氣道:「隻怕日後你們不好相處呢……」


    「不好相處便不好相處吧,反正也不住在一塊兒,」蘇篤君道,「倒是你,得擔心了。」


    「我無所謂的,」孫柔嘉道:「反正母親一向待我如此。」


    其實她並不願意與他訴苦,但他既然看見了,她也不打算回避這個問題,說開了也好。


    「你們的家事,我也聽廷毓提起過一些,」蘇篤君憐惜的望著她,「從小到大,也不知你是怎麽過來的。」


    孫柔嘉抬頭看他,他在同情她嗎?若換了從前,好強的她未必需要別人同情,但現下卻很喜歡他此番暖心的話。


    「你放心,」他又道:「將來過了門,也不必與桑夫人勤來往,逢年過節送些禮回去也就是了。」


    過門?孫柔嘉一怔。


    難道,他真打算娶她,不打算退婚?


    「怎麽?」他看著她愣怔的神情,笑道:「你還是不打算嫁給我嗎?」


    「我以為……」孫柔嘉不由結巴起來,「我以為眼下維持這婚約隻是權宜之計。」


    「事到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了。」蘇篤君道:「皇上都要封你為縣主了,欺君之罪可擔不起,看在這個縣主的頭銜上,這親就成了吧。」


    他語氣十分隨意,她卻聽出了幾分誠懇,感覺他絕非順口說說那麽簡單。


    「篤君——」第一次,她喚了他的名字。


    隻覺得這一刻親昵至極,他的名字就這般自然而然喚了出來,沒有刻意,亦無唐突,他聽在耳中,似乎也沒覺得有不妥。


    「我還以為……」她猶豫道:「你日後要娶那位姑娘呢。」


    「誰?」他反問。


    「就是你戀慕的那個姑娘啊,」孫柔嘉道:「你跟我提過的。」


    「哦,她啊。」蘇篤君意味深長地笑了,「她也是要娶的。」


    「……要納她為妾嗎?」孫柔嘉凝眸。


    「你不介意吧?」蘇篤君依舊笑著。


    「我……自然不會說什麽,」就算心底難熬,終歸別人才是先認識的,她搶了這段姻緣,本就理虧。


    「若是迎為平妻呢?」他冷不防地又問了一句。


    「平妻?」孫柔嘉發現自己身子微顫,「……也好吧,總之,我不會怠慢她的。」


    要她和那姑娘如同桑夫人與鞠夫人那般相處嗎?表麵上很平和,也沒鬧到非要爭寵不可的地步,將來年紀大了變做婦人,其實都是一樣的。


    然而,縱使與他做這樣舉案齊眉的夫妻,她到底意難平。


    「真的?」蘇篤君盯著她,「方才看你那般拒絕小暖,我還以為你絕不會讓我納妾呢。」


    「小暖不同,」孫柔嘉反駁,「她又不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位姑娘。我當時想著,若納了小暖,將來那位姑娘可怎麽辦呢?」


    「其實,多納一個也無所謂。」蘇篤君故意笑道。


    「我總覺得小暖有些厲害,」孫柔嘉道,「我若嫁給你為妻,或許還能壓製她,可那位姑娘聽來性格十分柔弱,或許不是小暖的對手呢。這等麻煩事既然是我家引起的,自然要在我家先了結了才行。」


    「想不到你考慮得這般周全……」蘇篤君微微歎息,「難為這個時候,你卻全然為我著想,不顧自己。」


    孫柔嘉忍不住暗笑,嗬,她哪有這般偉大,隻是不想給他添亂罷了,即使此生無緣,她也希望他平平安安,快快活活的。


    「你想見見她嗎?」他忽然道。


    「啊?」孫柔嘉瞠目,「誰?那個姑娘?」


    「對,想見嗎?」他複問道。


    「我……」這突如其來的,她如何作答?


    她心裏是好奇的,然而也是糾結的。她不太確定,若見了對方,自己能否鎮定自如。


    「若日後必須相見……」她呆怔片刻,緩緩道:「那就見見吧。」


    該來的,遲早要來。長痛不如短痛,她也想看看,自己到底哪裏比得過對方,或者哪裏不及。


    「是遠遠地看上一眼,還是正正式式的見?」她問道。


    「你希望是哪一種呢?」蘇篤君道,「隨你喜歡。」


    「正式約她一見,她會樂意嗎?」孫柔嘉一顆心提了起來,「她已經知曉了你待她的心意,同意嫁給你了嗎?」


    「她成許還f知曉我待她的心意,」蘇篤君卻答道,「不過,她應該樂意見你。」


    「哦?」孫柔嘉萬般迷惑,「那她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的。」蘇篤君亦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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