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善驚愕的微張著嘴,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明兒一早,皇上便會下令追緝你,但你放心,沒有人會真的追捕你,你隻要好好的躲著,靜候指令便行。」


    常善一臉驚魂未定的點點頭。「小王知道了,謝過王爺不殺之恩。」


    「還有……」允肅目光一凝,「塔格爾與此事可有關聯?」


    常善搖頭,「塔格爾怕事又無大誌,能有個正三品官的頭銜已夠他滿足,康親王覺得他無用,又怕他壞事,並沒私下延攬他。」


    聽他這麽說,允肅稍稍寬心。


    視線一瞥,他看著床上一動也不動的玉蓮,「你的侍妾她……」


    「王爺放心。」常善一副忠謹的表情,「我會藏起她的屍體,絕不會讓任何人發現,這事跟王爺決計扯不上丁點關係。」


    允肅眉梢一挑,唇角勾起一抹高深冷峻的笑意。「她等一下就醒了。」


    「咦?!」常善的身子一震。


    「本王隻是點了她的穴,她沒死。」允肅眼底閃過一抹黯光,「死的是一隻雞。」


    「雞?」常善一頓,猛地意識到什麽,他站起身,飛快的衝到床邊,伸手往玉蓮血淋淋的脖子上抹了幾下,果然,她的脖子上根本沒有傷口,那血都是淋上去的,他頓時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天老爺,可嚇死我了。」


    確定玉蓮還活著,他轉過頭想再跟允肅說兩句話,可允肅早已消失。


    當晚,允肅深夜入宮急稟福晉遇刺傷重之事,並說凶手潛進永城郡王府躲藏,常善恐與此事難脫幹係。


    皇上一聲令下,派前鋒營督統率兵前往郡王府緝拿常善以厘清案情,然而當前鋒營士兵趕抵郡王府時,常善已經逃亡。


    皇上勃然大怒,下令全京城戒嚴宵禁,不管皇親國胄還是平民百姓,在常善未就逮之前隻準進不準出,凡離京者都必須要有官府核發的路引才能出城。


    頓時,整個京城風聲鶴唳,人心惶惶,那些從前跟常善交好的文武官員或是王公貴族,此時都沉潛低調,噤若寒蟬。


    帶著離宮前皇後送的兩支長白山千年人參,允肅回到了東交民巷的太醫院。


    由於絛月傷重,不宜移動,因此暫時待在太醫院裏接受治療及養護。進宮前,他命蘇克哈帶著喜福跟數名仆婢在此守著絛月,還調動前鋒營三十名鐵衛駐守太醫院,以免再生枝節。


    允肅一進到太醫院東邊的小苑,就見蘇克哈、喜福跟幾名仆婢都在房外。


    看到自家王爺回來,幾個人恭敬地行禮,「王爺。」


    允肅眉心一擰,神情嚴肅地問道:「你們都在外麵做什麽?福晉呢?」


    「王爺,」蘇克啥恭謹地道,「福晉在房裏,還沒醒來。」


    「醒來沒醒來,你們都得寸步不離的給我看顧著。」允肅溫惱不悅,邁開大步便要走進房裏。


    「王爺,」蘇克哈在他推開房門之前急急地補上一句,「巫醫在裏麵。」


    聞言,允肅一頓,停下腳步。「巫醫?」


    「就是之前為王爺解了毒的那位老巫醫哈薩剌。」蘇克哈說。


    允肅怔愣了一下,立刻推開房門進到屋裏,繞過兩道繡屏,便見穿著一身五顏六色寬袍的老軀坐在床沿,拉著絛月的手。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哈薩剌,雖然之前為他解毒的是她,但他當時神誌不清,對事發經過毫無記憶,再來,他向來不喜跟薩滿巫師有任何的接觸及瓜葛,盡管他們一直以來都受到曆朝皇帝的重用,但因為不喜歡,所以即使知道替他解毒的人是誰,他也從沒想過去拜會並致謝。


    看哈薩剌拉著絛月的手,他一語不發,眼神卻相當警戒。


    哈薩剌轉頭看著他,笑了笑。


    他走近,神情冷凝,但不說話。


    「老婆子我自知不受歡迎,」哈薩剌說:「把福晉帶回來後,老婆子就走。」


    聞言,允肅心頭一撼,把福晉帶回來?「你這是什麽意思?」


    哈薩剌深深一笑,「福晉現在正在一個隻有徘徊在生死界線的人才會去的地方,她迷了路。」


    允肅向來不信這些怪力亂神之說,但絛月仍昏迷不醒,未脫離險境,哈薩剌的這番話確實打動了他的心,他神情凝肅地道:「她到底……」


    「王爺。」哈薩剌打斷了他,「你想要福晉回來吧?」


    「當然。」他要絛月回到他身邊,不管要他付出什麽代價,他都願意。「就算要我折壽,我也願意。」


    哈薩剌一聽,忍不住笑了,「放心吧,王爺不須折壽,福晉回不回得來,全憑你倆的緣分。」說著,她取出一條紅繩,一頭先綁在絛月手腕上,而後向他伸出了手。「來吧。」


    允肅毫不猶豫的將手伸向她。她將紅繩的另一端牢牢的綁在他手腕上,笑視著他,「紅繩千萬不能鬆了。」說完,她閉上眼睛,揺著手上的手鈴,像是在吟唱著什麽般的念起了咒。


    滌月慢慢的恢複意識,感覺到身下一片冰涼,她猛地驚醉,發現自己躺在一片枯地上,而天是黑的,雲是黑的,眼前所見,沒有任何色彩。


    「這是……」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她的手不見一絲血色,而她也感覺不到自己的溫度。


    發生什麽事了?她記得她終於說服了允肅跟她出遊,也記得她興高釆烈的下了馬車去看那會說話的鳥,然後……


    「不——」她陡地一驚,回想起那可怕的事。


    她記得她身後有個陌生男人,她記得腰後那種不曾經曆過的痛,她記得喜福跟江硯在哭叫著,她記得允肅的臉……是的,他的臉好近好近,激動的對著她大喊「別離開我」。


    他下車了?他在人前現身了?因為她,他無懼也無暇理會別人的眼光,露臉了。


    那麽,現在呢?現在的她在哪裏?


    她望向四野,一片死寂。她死了嗎?這兒是……鬼域?


    她不記得上次死是怎麽一回事了,上一回她醒來時,已經在絛月的身上,完全記不得中間發生的事,更不記得曾經來過這樣的地方。


    那麽,她這次是真的死了吧?


    想著,她悲從中來,忍不住流下眼淚。


    想起允肅那哀求著她別離開的眼神及聲音,她的心好痛,她終究離開了他,他又是獨自一人。


    那顆曾經被她暖了的心,是否又將凍結?那道曾經被她推倒的心牆,是否又將高築?她曾經將他自深淵裏拉出來,如今卻又將他推回深淵之中。


    這一次她是真的死了,再無複生的機會了。


    「嗚……」她掩著臉,嗚咽痛哭。


    鈴鈴鈴……忽地,她隱約聽見揺鈴聲,她一震,循著聲源望去,遠方有道身影,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楚……


    那是個微駝的老婦,身上穿著五顏六色的長袍,鈴聲來自於她手上的一隻手揺鈴。


    當對方越走越近,絛月終於看見她的樣貌,連忙大喊,「哈薩剌婆婆?!」


    不過哈薩剌婆婆怎麽會在這兒?難道她也死了?不管如何,能在這樣死寂的荒野上看見認識的人,就算是已經做了鬼,也是件值得歡喜的事,說來,這也算是他鄉遇故知吧。


    她爬起身,飛快的奔向了哈薩剌,她驚喜又困恭地問道:「婆婆,您怎麽會在這兒?」


    哈薩剌眯著眼,笑笑的看著她。


    「婆婆,我在哪裏?這兒是鬼域嗎?」絛月難掩不安及疑懼。


    「你迷路了,孩子。」哈薩剌說:「我是來帶你回去的。」


    「回去?」絛月驚喜極了,「婆婆,我真的還能回去嗎?」


    「隻要你想回去,就能回去。」哈薩剌說。


    「我當然想回去。」說著,絛月的眼眶一熱,「我想回到允肅身邊,我想永遠跟他在一起。」


    哈薩剌笑視著她,眼底有著憐惜,「天老爺讓你宿到絛月的身子裏,自有它的道理,放心吧,你會回到他身邊的。」


    「天老爺已經給過我一次活的機會,還會給我第二次嗎?」絛月不安地問道。


    哈薩剌和藹可親的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龐,「隻要你心裏想著他,定能與他相聚。」說完,她取出一條紅繩。


    看著那條紅繩,絛月愣了一下,因為紅繩的另一頭騰空懸著,穿過了迷霧,消失在不知名的那一端。「婆婆,紅繩的另一頭是……」


    哈薩剌將紅繩牢牢的綁在她手上,笑著鼓勵道:「孩子,順著繩子走去吧,別怕。」


    她不安的看看哈薩剌,再看著消失在迷霧中的紅繩,深呼吸了一口氣,在心裏告訴自己,是的,別怕,哈薩剌曾經幫助了她,她相信這次哈薩剌一定也能帶著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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