謫言隨意的一句話讓顧崢眼眸微閃,朝她問道:「林姑娘和那江堯有恩怨?」


    「私仇而已。」


    謫言雲淡風輕,不欲多談。


    顧崢想的卻是和顧顯風一樣,若非身份特殊,這姑娘怎會為百巫付出至此呢?


    慕容荻在禦書房見的謫言。


    跟顧崢說得一樣,他是相讓謫言出手對付江堯。


    「林姑娘幫了我這個忙,你所求的事兒,我慕容荻自然會站在你這邊。」


    謫言聞言,視線劃過一旁個顧崢,聽出來慕容荻指的是釋巫奴需得六大皇族首肯之事,便笑道:「謫言一貫喜歡交易,隻是跟陛下您做生意,還真有點虧。」


    護了顧家護了你,平衡了你雁國的內政勢力,你居然還要再跟我談條件才肯幫我,算得還真是精明。


    「我與巫族來往不多,隻是經此變故,倒是托人在民間找了幾個年長的巫公,人都交給林姑娘你,江堯一事,還請林姑娘多多出力。」


    慕容荻一個抬手,那邊便有宮人領了幾個麻衫罩袍的巫公迎著光,站在了禦書房的門口。謫言雖與他們隔著有些距離,卻清楚地感覺到這些人的視線全都朝她臉上的眼睛射來。


    她彎了唇角,瞥過一旁的顧崢,又轉頭對慕容荻道:「談不上,隻希望來日有人提出釋奴之言時,雁帝您要支持。」


    「一定。」慕容荻道。


    兩人的交談不多,謫言覺得,她和慕容荻到了這個份上,已經不需要再去竭力掩飾彼此的目的了。今日若慕容昊還活著,遍布四方大陸的巫屍和他那無望的野心一定會成為她釋奴之路上的巨大阻力,慕容荻雖心機深沉,謀算無常,但到底,比慕容昊要好上太多。他的目的不過雁國無恙,百姓無恙。即便以退為進算計了慕容荿和顧家,那也是他雁國的事兒。


    他們關上門來算自己的,而自己,不過就為了得到他這句承諾罷了。


    慕容荻所想卻比謫言複雜,他一直猜測她插手四方大陸諸國之事的目的,後來聽顧崢所報,這才懂了她做那些事情的合理解釋。隻是,站在她這一邊不難,顧氏若置以往,確實是個問題,隻是如今嘛,卻也算不得多大的問題了。


    他跟顧崢一商量,顧崢倒也沒有過多反對,那時候他就明白了,顧氏並不認為林謫言可以輕易達成這個目的,是以態度模稜兩可,那麽,就算他站定了方向,也不怕引起顧氏不滿。


    隻是談及巫屍禍患,他們都有些頭疼。阿政到底是雁國的王爺,無論他以後如何,餘國斷無可能放過他。


    待一切清算以後,他們雁國也勢必受其牽連。


    所以,為了確保雁國不被牽連,雁國必下重力,平定巫屍禍患。


    謫言帶著人出了宮門,渝林街上的早市,剛剛結束。


    「我瞧諸位巫公一路都瞟我眼睛,怎麽,沒見過醜姑娘嗎?」到了品安居,謫言請那幾個巫公落座,摸著眼瞼上的疤痕,一臉隨和的笑談道。


    幾個巫公神色都很鎮定,但是也都明白謫言話裏的意思。


    過了甲子的巫公,憑眼睛就能感知道言巫的強大血巫靈力,他們幾個,來的時候都得了人提點,說這姑娘有可能是言巫。


    隻是,沒瞧出個所以然來不說,倒還讓人瞧清了心思去。


    幾個巫公被她拆穿有些尷尬,隻謫言左側的一個巫公開口發問道:「姑娘為巫族這般出力,圖什麽?」


    「這話我小時候也問過救我的巫公,我一小孩兒,他拚死救我,圖什麽?」


    謫言三言兩語將這些巫者給帶跑偏了,讓他們心內一致認為她是為了報恩,才會為釋奴一事,盡心盡力的同時,也順便感慨了巫族盡管式微,卻仍舊能為蒼生諸般付出的大義。


    一頓飯下來,謫言同這些巫公商議決定傍晚啟程,等找了畫眉碧蘿商議,方知道顧清琬稍早前來過。


    「說謝謝你昨兒早上告訴她的事兒。」畫眉道。


    謫言聽罷便知道她定是知道了這是自己刻意為之的,沉默了一會兒方才問道:「李錦忻出死手的原因查出來了嗎?」


    這世上有純粹的愛,自然也就有純粹的恨,隻是她可不相信,摻上了家族政治的愛恨能純粹到哪兒去!


    李錦忻恨顧崢,可單就憑著一腔恨意,就能罔顧慕容荿的指令放過顧氏一族,單殺顧崢一人?


    這事兒,一定有別的原因!


    「顧姑娘去雲國了,要不,你去青堯殿問問。」畫眉道。


    「筮巫知天機而不通人意,她能卜得出的我也可以,我想知道的她也一定不會透露。」謫言的語氣裏沒有責怪,隻是很平靜地敘述著春氏的族規。


    還真是奇怪啊?她想了很久也沒能想明白,強悍如李錦忻那樣的,卦象上怎麽就會出現了死卦?


    依她的能力,即便被人算計,也可逆襲。且從兩次與她交手看來,她也並沒有使用禁術的跡象,掌禁術而不濫用,就這一點來看,她還尚存良知,並沒有徹底為慕容荿所用。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呢?


    「綠靈子傳信使若恢復使用,沒準兒能得到確切的消息。」碧蘿道。


    她口中的綠靈子傳信使便是一直替林家傳信的綠鴰,倉樂山事情發生之後,謫言便下令林家的信息網全麵中斷,待她回臨都再做決議。


    謫言道:「綠靈子已經暴露,這個險不能冒。」


    林家信息遍布天下,所涉之廣,無可估量,若其中信息泄露,會帶來什麽後果,謫言也沒法想像。所以,她才出此下策。


    她想了想,對碧蘿道:「去蓮花村將瑞雪帶來吧。」


    碧蘿聞言,素來冷若冰霜的臉上,震驚明顯,她睜大眼睛道,好一會兒才回神道:「是。」


    一旁的畫眉,也很詫異,隻是沒有過多表示而已。


    謫言又道:「今日傍晚我便帶著那幾位巫公去雲國了,你和瑞雪直接趕到宏佑的品安居,我們在那兒匯合。」


    「是。」


    碧蘿領命而去,謫言回屋收拾了行囊出來,午時已經過了。


    她想了想,在沒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去了青堯殿。


    盧巫公這次是候在了大門口的,見著她來,笑意盈麵道:「今兒煮了梅花茶。」


    時逢正月末,梅花花期已至尾聲,這梅花茶乃是采隆冬臘梅曬幹封存,初春又採得鮮梅煮水,而後沖泡而成。


    茶香沁人心脾,茶水疏肝理氣,也可解心中鬱躁。


    「姑姑有心。」謫言聞言,笑著回到盧巫公。


    綠如池畔,女子身形照例隱在氤氳熱氣之中,謫言的腳步聲響起後,便看見那被茶水模糊的麵孔朝她望來。


    「梅花茶。」


    謫言聽見她清冷的語調響起。


    謫言跽坐在她對麵,坦白道:「林家的信息網暴露了,現在傳信困難,知曉別處的事兒也困難。我來找姑姑,是想問些問題的。」


    「咚—。」


    銅幣圈口大小的白瓷茶杯被輕輕擱在了茶桌上,春洛水擦了擦手,指著身後的花骨羅盤上的黑色牡丹,對謫言道:「她的事兒?」


    「是。」謫言直言不諱道:「她的命盤出現了死卦之象,我能推演的,也就這麽多,我想知道,原因出在哪兒?」


    「我可以告訴你,作為交換,我希望你不要傷害她,還有……」一貫冷凝從容的春洛水說到這裏,語氣有些微的遲疑起來。


    「姑姑但說無妨。」謫言臉上立刻就露出了輕淺的笑意。


    「她若有難,望你能不計前嫌,能搭把手便搭把手吧。」春洛水道。


    「時也,命也;姑姑,我可以向你保證,我恨過很多人,可我真沒有怪過她。前天夜裏相見,越發覺得她也可憐的人。」謫言說完,眼眸裏映出了促狹笑意道:「再者說了,她是個巫啊。」


    身為百巫之首的言巫,絕少會傷害巫族。


    春洛水見她微微調皮的模樣,眼眸裏也映上了些許笑意。


    她轉首看了看那巨大的花骨羅盤,右手微微一拂,袖袍甩動間,那羅盤裏的黑色牡丹花立刻被風旋轉在了空中,這時,謫言又見她雙手飛快地翻轉結印。最終雙手呈吉祥結空手印而定。


    謫言再看過去,風停花落,黑色牡丹四周泛著森森的綠光,此卦意乃天機,謫言看不明白。


    「閔羅神氏,巫蠱之皿,巫屍為禍,不及蠱毒。蠱毒出,巫屍勇,退敵之難,望璿璣敕令,敕令出,金鵬歿,畢摩死。」春洛水結印閉目,在花落的瞬間,忽然念出這樣一段話。


    謫言聽罷,臉色一白。


    她睜大的眼眸,瞬間對上了春洛水緩緩張開,如一潭寒池水的冰眸。


    「她居然是用帝皇鳳女之血豢養的母蠱,難怪邕閔關上,海棠畢摩無法抵禦那些巫屍,我將璿璣譜交給海棠,其實是做了最壞的打算,可我從未想過,事情會是這樣的。」謫言震驚之後,是震怒。


    「這樣逆天的禁術,莫說身死,便是天打雷劈,挫骨揚灰,她也抵不過!」


    虧她以為她尚有良知,敢使出這樣的巫術,哪兒還有良知可言?!


    「蕭國皇室,悉數被屠,李錦忻擅長禁術,運用禁術復活個把具屍體,讓他們自願成為母蠱的溫床器皿,根本不是難事。」春洛水道:「慕容荿不至手段綿軟到放過顧家,李錦忻擅作主張卻仍舊趕去了雲國,你想想這其中的厲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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