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用想嗎?


    這兩人明擺著是互相利用的合作關係。


    原本慕容荿命馭巫軍滅了顧家五千禦邪修士就是給李錦忻鋪路,否則她和安弟掉下山洞,屆時馭巫軍未曾完全撤退,她不相信,兩個巫者會是數萬馭巫軍的對手?


    慕容荿沒有出手對付顧家的人,而是將他們留給李錦忻,這也許就是他二人之間的交易。


    慕容荿如今隻要還想著利用李錦忻製蠱,就必須放任她的所為。即便李錦忻沒有聽話的殺了顧氏滿門,目前的情況下,慕容荿也不會對她如何。


    謫言有很長的時間,都覺得疑惑。


    慕容昊和慕容荿父子兩,怎麽會和遠在閔羅的妙書門這樣的江湖幫派扯上了關係?現在想來,化名元瑩的李錦忻,和慕容昊是舊識,又幫他……


    不對!


    謫言突然想到玄機洞中,欲搶奪江堯手中璿璣譜的李錦忻,前夜垮塌的磚牆之下,對著顧崢的「屍首「哭得一臉絕望的李錦忻。


    這其中,一定有什麽事兒她給忽略了,是什麽,她一時抓不住。但她相信,這就是李錦忻逆天用帝皇鳳女血脈培養蠱毒的原因!


    逆天施術,是一定一定會受反噬的。是以,她的生卦變死卦也不奇怪。


    「多謝姑姑提點。」沉思許久的謫言抬起頭,對春洛水說道:「謫言要去雲國了,姑姑一切保重。」


    「你也保重。」春洛水道。


    謫言走後,春洛水方放下雙手所結的吉祥結空印,也是同時,她的額際順著右側綰髮的一縷青絲,在瞬間變成白色。


    透如蒼雪。


    「姑娘。」


    盧巫公見謫言離開便入內,待看到春洛水滿頭青絲中那縷紮眼的白,不禁驚呼出聲。


    春洛水自袖中掏出一枚陳舊的銅鏡,對著自己照了照,她伸手撫過那縷白髮,聲音一如既往,冷若寒潭深水。


    「巫族從陰陽道,古往今來,我就沒聽說過哪個巫者違拗陰陽,還可安然無恙的。」言罷,她的視線落於身後花骨羅盤上的黑色牡丹,而後伸手一拂,黑色牡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枝純金的鳳凰花。


    「陰陽守恆,不僅是巫族,也是天地萬物需得恪守的原則。」春洛水看著銅鏡中的那縷白髮,接著道:「筮巫若泄天機,這就是懲罰。」言罷,放下手中的銅鏡,調轉回了頭,對盧巫公說道:「雲國可是龍潭虎穴,那地方你熟人多,你跟著她,暗中護著他們。」


    她沒有說那個他們是誰,但是盧巫公一瞬間就聽明白了。他蒼老的臉上浮上一抹溫柔的笑,對她說道:「你啊,嘴硬心軟,和你爺爺一樣。」


    春洛水麵色平靜,隻眼神起了些許變化,她道:「琬兒跟了我快十年了,乖巧懂事,她嘴上說不願和顧家和她爹娘有關係,可她心思比誰都柔軟善良;李錦忻若死了,她定然要傷心的,再者說了,由安李氏不剩幾個能人了,李錦忻要真沒了,對巫族,有弊無利。」她言罷,眼神看向謫言離去的方向,再次對盧巫公道:「你去吧。」


    …………


    謫言出了青堯殿便察覺自己被人盯上了。她定神感知了一下,察覺對方是些普通人,便沒過多在意,直接折回了品安居。


    「姑姑,安排馬車,我現在就要出發。」入了品安居,她便對畫眉道。


    畫眉瞧她神色匆忙,便知出了大事,所以什麽也沒問,便去安排了。


    一刻之後,謫言便帶著那些巫公,踏上了去雲國的路。


    車隊到了北城門的時候,突然停下了。


    謫言掀開車簾,城門口立著的人,不是顧崢是哪個?


    「顧將軍。」謫言下馬與之寒暄道:「有何指教?」


    這人的做派倒不像是不放心她那夜保證的事兒,隻是他幹嘛一直派人盯著自己呢?雁國這個節骨眼兒上,他不忙嗎?


    「有點事兒想問林姑娘你。」顧崢道:「還望林姑娘能如實告之。」


    謫言覺得今天的顧崢,或者說一早上找她進宮的顧崢就有些奇怪,他一貫沉穩,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那股從容氣質,似乎有些變化。


    她記得,他的眼神是溫和的,卻也是冰冷的。也許是出身和經歷,又或者是久居上位,本人又非常睿智,擅謀人心,他看人一貫揣摩中帶著疏離。


    可是……他今天的眼神,怎麽會那麽柔和呢?柔和到一度讓自己恍惚覺得,與他相處在二十年前。


    「不知顧將軍要問什麽?」奇怪歸奇怪,謫言還是很快收斂心神,揚笑問道。


    顧崢突然又定定看著她,那眼神千變萬化,柔和、沉痛、不舍、憐惜,就在謫言快受不了那注視的時候,他發問了。


    「半年前,曾聽林姑娘提起過顧清和,李錦忻,還有……樂正瀠這幾個名字。」他最後一個名字聲音說得極輕,輕到讓謫言清楚地察覺到了他的痛苦和迴避。


    「不知道,林姑娘是如何得知這幾個名字的?」顧崢道:「你認識她們嗎?」


    到底,是生了疑心啊。


    謫言微微一笑,回道:「李大巫是最先知道的,但在此之前,我並不認識她,我林家得來的消息是此人是妙書門主元瑩,家裏有巫公指著畫像說她長得像李錦忻,後來便又聽他們說了李大巫的事兒,隻那時候,也未曾料到,他們二人,會是同一人。」


    謫言並不打算對他說實話,是以半真半假道:「調查李大巫的時候,知曉了顧家的一些秘聞,樂正瀠和顧清和的名字都是那個時候知道的,這也實屬意外,倒並不是故意探知你顧家的事兒,半年前的事兒,顧將軍就當謫言不懂事兒吧。」


    「你撒謊!」顧崢聽她說完,直言不諱道。


    謫言被他戳穿倒也不慌不忙,隻是加深臉上的笑意問道:「顧將軍不信?」


    「不信。李錦忻和樂正瀠嫁入顧家的事兒,算不得什麽秘辛。他們的事兒,想調查並不困難。」顧著說完,又定定看了眼她帶著瑕疵的眉目,說道:「這顧清和的事兒……」


    「嗬嗬,我還當顧將軍想哪兒去了呢?」謫言截斷顧崢的話茬道:「顧清和此人,未登你顧氏族譜,她的存在也未得旁人知曉,甚至連慕容氏你們都一直瞞著。天底下更是少有人知,你顧家的嫡女,正是這個甫一出生,剛得了姓名,其名便顯現建木水鏡之人吧?」


    顧崢臉色微變,謫言繼續道:「這個女孩,她存在過的痕跡,被你顧家掩蓋得一幹二淨,不露一絲痕跡,所以,我能說出她的來歷,你便認為我撒謊,是嗎?」


    顧崢仍舊不言,隻定定瞧著她。


    謫言抬頭看了眼不遠處的城門和一旁的日晷上的木針指向,視線轉回顧崢的麵上道:「顧將軍,一個人的痕跡可以被人為掩蓋,也可以被歲月消弭,但是,天地知道她來過,巫族知道她來過,她身死,魂未滅,即便一絲痕跡也沒有,我林家,我林謫言,想要知道她的名字,並不是難事。」


    言罷,她轉身朝馬車走去。


    「我沒有撒謊,這是我的知無不言。顧將軍愛信不信。」


    身後的顧崢,一直都沒有再開口。


    就在謫言的一隻腳踏上馬車時,她的身後,響起了極為輕淺的一句「囡囡」,她腳步一頓,險些從馬車滑落下來。


    「顧將軍是在叫我嗎?」她穩住心神回頭,臉上的笑有些微的晃動:「『囡囡』這個稱呼,似乎是你們雁國稱呼小女孩的稱呼,我們東國沒有這麽叫的。」


    顧崢一步步走近,謫言注意到他的眼眶通紅,像是竭力隱忍著巨大的痛苦一樣。謫言看他一點一點,艱難地在臉上扯起笑,對著她道:「林姑娘沒生過孩子,自然不知道,為人父母者,無論自己的孩子什麽時候離開自己的,隻要再見到麵,總能看出來的。」


    「顧將軍莫說大話,夜煞是顧清寧的事兒,你還是得了我提點的呢。」謫言笑著說道。


    顧崢上下打量著她,注意到她縮在袖袍中的手微微顫抖,麵上的笑深了的同時,眼眶也越發紅了起來。


    「也有不確定的時候。」顧崢道:「我戎馬半生,名望權利都有了,不過,我並不是個成功的人,尤其,不能算是一個好父親。」


    「不知顧將軍跟我說這些是何意?」謫言注視著顧崢的眼神,那裏頭除了溫和,其餘空空如也。


    「沒什麽。」顧崢笑了一下,自袖中掏出一本黃鐵相間之色的文書道:「這是陛下親寫的通關文書,比一般的府城文書都管用。」


    當然管用,這和她的燈籠一樣,可以在雁國橫行無阻啊。平常這些事兒都是兕心和碧蘿等人幫著她打理的,她出行匆忙,隻帶了畫眉姑姑給準備的府城文書,那文書過城門得換,很是不便。


    「多謝顧將軍,也替我謝謝雁帝。」她也沒跟顧崢客氣,便接了過來。


    「好。」顧崢應完又道:「林姑娘,你不是說人會死,魂不滅嗎?我跟你說那番話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讓你來日有機會,轉達一句話給那孩子的魂靈。」


    謫言一怔,說道:「顧將軍請說。」


    「囡囡,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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