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輕無知,造下了孽,老天已讓我嚐到報應。」李錦忻抬頭看著顧清琬,美艷的臉龐合著淚痕,浮上一抹名為「溫柔」的笑顏。


    很多年以後,顧清琬憶往昔之時,想到自己生命中最美最絢爛的瞬間,腦海裏一定,一定,會閃過這個瞬間,這個笑顏。


    「你不像我,這很好。」


    李錦忻如是開口,顧清琬無法形容那話裏的怪異,也不知道她指的好,是什麽好?她剛想開口,胸口突然一陣疼痛,她想低下頭去,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動不了了,喉嚨也像是被封住了,開不了口。


    一條黑影如遊蛇一晃而過,「叮鈴」聲之後,是李錦忻夾在指尖的金鈴。


    大意了!


    顧清琬心內著急,擔心李錦忻會出手傷了顧崢,於是眼神便一直往南邊露了枝頭的桃樹瞟過去。


    謫言自是看到了,在李錦忻對顧清琬出手之前,她便察覺到她話裏的決絕。隻是她不明白,李錦忻到底為什麽這麽恨顧崢,恨得即便親生女兒阻攔在前,她也仍要取顧崢的性命?若說顧家待她不好,顧崢對她無情,可她也對整個顧氏下了「絕陽」這樣的藥,兩相消抵,她並不覺得顧家欠了她什麽。


    到底,她非得至死方休的原因是什麽呢?


    很快地,李錦忻甩開手中的紅繩金鈴,又和顧崢纏鬥到了一起。顧崢的鎧甲鏗鏘作響,謫言覷眼看去,胸前鎧甲裏頭有些鼓鼓囊囊,瞧著和別人的有些不一樣。


    「咚—!」十招之後,顧崢被金鈴擊中胸部,重重往後退去,這次和先前有所不同的是,李錦忻並沒有停止攻擊,而是擺開起勢,紅繩金鈴迅速將身體纏繞成繭後又迅速散開!


    像巨蠶吐絲,又像夜下對月而綻的大麗花一樣,妖艷,美麗,又泛著巨大的殺氣!


    「大將軍—!」


    沖天一聲戰士吼叫,顧崢帶來的人,迅速擺開備戰姿態,刀劍在手,直指此刻看起來無比詭異的李錦忻!


    他們雖無禦邪修士和馭巫軍那樣可以阻擋巫族的本事,但是他們都是顧家軍出身,其彪悍的軍事實力,亦可與這些巫族相較一二!


    「退下—!」顧崢一聲大喝,雙目眨也不眨地看著那院落中 央,曾替自己生下兩個女兒的髮妻,說道:「無論今日她對我做了什麽,都放她走!」


    「大—!」


    「鏗—!」顧崢在下屬勸慰的話出口之前,狠狠將手中的劍用內力震斷。


    將軍折戟,猶如壯士斷腕,說過的話,絕不更改。那些軍士見狀,全都不敢再勸,隻能順著他的意思退地三尺,在旁觀戰。


    南院桃樹上,謫言將蝙蝠扇輕輕晃動了一下,李漠見了,隻知道她出手了,卻看不見那扇子上飄起一抹融入夜色下的黑霧,以遊蛇之姿,在瞬間,鑽入了顧崢胸前的鎧甲之中。


    「轟—!」


    無數紅繩之中,一枚金色的鈴鐺以橫掃千軍之勢,攜著無比淩厲的擊上了顧崢的胸,顧崢被那金鈴之力掀起,朝著院牆重重撞上!


    那一堵院牆轟然倒塌的瞬間,其間跑出了二三十個現了形的巫者。


    牆體磚塊落地,揚起的灰塵消散而開之時,李錦忻邁動腳步,走向那磚下 身著鎧甲,再不動彈一下的顧崢。


    她將手指伸向他沾染了塵泥的鼻尖,那裏尚算溫熱,隻是,再無氣息出沒。她像是卸了力一般,突然便跌坐在了他的身邊。


    「啪嗒、啪嗒……」她臉上的清淚滑落在他的臉上,又順著他的臉頰入地,濺起細微的灰塵。


    那些散去的灰塵提醒著她,塵土已分,心願已成,她和顧崢之間,過往所有的癡傻愛戀,仇怨爭鬥,都隨著眼前的灰塵,散去了。


    一刻之後,她擦幹眼淚,轉身看了眼不得動彈,卻滿眼震驚悲痛的顧氏族人,和一臉平靜,隻眼中泛著淚光的,她的女兒,她的琬兒。


    「我們走!」


    她一聲令下,牆體中居然有千人的巫者快速鑽出,朝著顧宅的大門魚貫而出。此刻顧崢已死,顧氏眾人又全都不得動彈,眾人不敢違拗他身前之令,隻能眼睜睜看著李錦忻帶著那些巫族,乘夜而走。


    夜突然便靜謐了下來,它忘了之前的打鬥談話,它也忘記了這世間一幕幕的骯髒和深沉。顧家軍忙著把院落的磚牆收拾好,他們抬出了顧崢的屍體,放置在院中的空地上,但他們沒有辦法解開顧氏眾人的穴道。


    「言姐,你是在等妙書門的那些人走遠了嗎?」在樹上看了好一會兒,李漠忍不住出聲問道。


    「你這麽聰明,猜得自然無錯。」謫言笑著點頭道。


    李漠見她笑著應聲,看了看前院的一派慘烈,實在不覺得這是笑得出來的時候,他印象裏,謫言也絕不是見他人悲痛而心頭快意之人,難道……


    「言姐,這顧將軍,難不成沒死?」李漠驚呼出聲,想起剛剛自己明明見著她出手了,李錦忻將顧崢擊倒時他還詫異了一會兒,原來……原來,竟是如此!


    「是啊,他是假死。」謫言臉上的笑意突然斂去,她看著底下顧崢的屍體,對李漠道:「隻是安弟你可別誤會,顧將軍假死,並非我的手筆。」


    那是怎麽回事?李漠微訝,還沒來得及再朝底下顧崢的屍首看去,便覺身旁一道微風驟起,謫言已經踏腳借力朝前院縱身而去,他見狀,緊跟其後。


    「唰—!」


    謫言掠身半空未落地,便甩開手中的蝙蝠扇朝顧氏眾人扇去,落地之後,所有人的身體都恢復了自覺。


    「前夫人言而有信,未曾動您的家人分毫,倒也不失豪傑做派。您說是不是啊,顧將軍?」還未等顧氏那些人忙著恢復僵硬的手腳,謫言便走到顧崢「屍首」身邊,扯起笑問道。


    「他沒死?」顧清琬身體恢復行動後,並不動作,隻是盯著顧崢屍首瞧的眼睛,有些呆滯。她突然聽見謫言這麽一說,便大步上前,一臉平靜的假象被匆忙的腳步給出賣。


    謫言並沒有回答她,隻是對著顧崢的「屍首」再度開口道:「顧大將軍,您父親家人很快就要過來圍攻您了,還不起來嗎?」


    顧顯風被顧氏族人扶著一步步朝著顧崢走來,先前痛不欲生的神色在聽見謫言第一句話時轉成疑惑,再聽謫言這麽說的時候,便屏氣凝神看著顧崢的身體,仿佛呼吸聲大了些,都會影響他的醒來。


    「咳咳……嘔—!」


    謫言第二句話剛說完,地上的顧崢突然眼眸一睜,而後便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和嘔吐。殷紅的鮮血順著臉頰流到地麵時,顧氏族人和顧家軍一湧而上。


    個個小心翼翼,麵帶不安地看著他,就怕他這一咳一吐,弄不好真死了!


    「慧礱—!」


    「大將軍…」


    顧崢慢慢坐起身體,所有人慾言又止,都想問個究竟,卻被顧顯風一個抬手,給阻止了。


    「慧礱剛醒,有事兒等等說。」


    「顧將軍既已無恙,謫言便告辭了。」驀地,剛安靜下來的院中,響起了一抹溫婉輕柔的女聲。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夜下白袍黑緞的姑娘笑意盈月,說不出的華貴溫婉。


    「顧氏一眾,除了顧尚書尚在昏迷,謫言也算功成身退了。」


    「慢著!」


    謫言笑了笑,蹲身一個行禮,剛想轉身,便被顧崢喚住。


    「顧將軍有何指教?」謫言問得極為客套。


    「你一直都在,沒有離開?」顧崢四處忘了下,待看到顧清琬先前躍下的方向有兩株露了枝頭的桃樹,眼眸一眯,看上謫言的眼神,瞬間變得淩厲起來。


    謫言見了,不免覺得好笑,都說好人做不得,這話真是一點兒假都沒摻!


    「是。」她笑著答道。


    顧崢聞言,緩緩起身,踉蹌邁步越過眾人,帶著淩厲的雙眸眨也不眨地注視著謫言和李漠。


    忽然,他一個抬手,無數顧家軍裏三層外三層將謫言和李漠團團圍住了。


    「顧崢,你這是何意?」李漠看著顧崢,麵無表情道。


    「噗嗤—!」


    突來地一聲笑,將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之下眾人所有的注意給轉移了。


    謫言笑得眉眼彎彎,疤痕浮動變得柔和,她看也不看顧崢,隻對李漠道:「何意?安弟你傻了嗎?過河拆橋,恩將仇報,忘恩負義的意思你都看不出來嗎?這麽明顯呢。」


    言罷,她帶著笑看回顧崢,毫不掩飾諷刺的眼神自顧氏眾人身上一掃而過,待目光觸及顧清琬,四目相對,謫言眼中的諷刺稍斂,換上了和對方一樣的無奈。


    顧清琬抬步,緩慢而又堅定地走到了謫言和李漠的身邊,他們背抵著背,正麵對上了顧家軍。


    她先前和李錦忻以及顧崢說得那些話,越少人知道越好,李錦忻手握這樣重要的訊息,這二十多年不曾向外人透露過分毫,那也足以說明,她分得清事情的輕重。從始至終,她的目標都很明確,那便是,她隻要顧崢的性命。所以,她那邊,顧崢並不擔心。而剩下的在場的,顧氏無人會向外泄露,聽聞這些話的顧家軍來日也必然會被封口。她身為他的女兒,自然也不用擔心,隻是,李漠和謫言是絕對不能知道的。


    尤其是慕容昊給顧氏下了絕陽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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