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來拿巫冊的。」海棠隻考慮了一下,便對李漠說道。


    李漠點點頭,沒有絲毫猶疑地在桌案裏拿出兩本抄好的冊子爽快地遞給了她。


    這也太容易得手了吧?怪讓人沒成就感的!


    海棠和微蘭對視一眼,而後她接冊子一看,其中有一本還逼真的真被撕了一半兒。


    「這計策應該是你離開皇宮之後設下的吧?那江堯拿了半本巫冊的事兒怎麽圓?」她不解問道李漠。


    什麽竹妃拿了半本巫冊跟江堯換了李渘逃出皇宮的機會,簡直胡扯,她大姐編故事的花樣簡直直逼她斂財的手段!


    「竹妃娘娘屋中收集了不少巫冊,江堯歷來喜歡收集巫冊,此番少不得會去搜刮一陣,興許他會誤以為那些巫冊當中有言巫巫冊也未可知。」李漠出言解釋道:「林氏家主給我王叔的信我看了,她信上說,真話假話摻和著說,時機掌握有度,有時候,再高明的人都未見得能分辨出真假。此點,本宮深以為然。」


    這孩子得學壞,海棠眼角繼續抽抽。


    「我身在涿州都能知道竹妃出身郜扇巫族,江堯又怎會不知?」


    謊言是禁不住細究的,一旦認真細究,簡直破綻百出。


    李漠卻笑開了:「江堯此人謹慎,且多疑。」


    一個人,一旦多疑,就喜歡把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牽扯在一起,進而無中生有製造出許多一係列的事端來證明自己的成見疑慮。


    所以,這樣的人,很難分辨事情的真假。他們自己就活在虛構的生活中,假做真,真做假,自然把別人想得和自己一樣。


    所以,江堯就算懷疑,短時間內也找不到巫冊是假的證據,就算找到了證據,他也未必就會信!


    林氏家主這個計策的絕妙,猶若磁石尋針過身,能將人身上藏著的新針,老針,以及生了鏽的鐵刺一併拔出,叫人看得一清二楚。


    一旁的微蘭沒錯過李漠在談到謫言的時候,眼神中透露出的那抹奇異光彩。


    「你和謫言姐見過?」她問。


    李漠聽了這句話,表情立馬透出淡淡的惆悵,語氣惋惜道:「並未得緣與林氏家主一見。」


    這下,連海棠都注意到他的語氣了。


    她內心又抽了一抽,十八九歲的孩子,她大姐都二十三了,東國出了名的老姑娘……額,老姑娘之一。有啥可惋惜的?況且,你運氣隻要不背到點兒那就是未來的一國之君,好看的姑娘能從靈丹城排到崖州任你挑,可千萬穩住了,別斜視看上一個自己配不上的人。


    在海棠心中,被帝王看上那無疑比被雷劈了還慘,古往今來,沒聽說哪個帝王能一生隻愛一個隻娶一個的。她大姐缺點再多,再她心中也是至親至愛,可不能惹上這樣的桃花!


    當然,她腹誹歸腹誹,麵子上還得過得去,敷衍道:「會有機會的,會有機會的。」


    李漠無視這樣毫無誠意的敷衍,出聲詢問道:「你知道林氏家主為何助我嗎?」


    海棠搖了搖頭,轉身看了看微蘭,微蘭一臉嫌棄,那臉上明明白白寫著,你覺得我會知道嗎?


    「不清楚。」海棠答道,而後想起那夜和九鑫對話,說道:「我姐是生意人,生意人重誠信,我聽我們家掌事說我姐答應了別人一個承諾,所以才會出手救人。」至於那個別人是誰,那個承諾又是個什麽承諾,她卻不得而知了:「你剛不是說你皇叔入宮與殿下你商量此計,或許,他會知道我姐為何就你呢?」她補充道。


    李漠聞言,點點頭,輕聲說道:「原來如此。」


    而後他又在桌案裏掏出一本半「巫冊」,對海棠和微蘭說道:「你們走吧,我還得繼續等別人來呢。」


    「啪嗒」一聲,海棠驚掉了自己手中的「巫冊」,微蘭則淡定地走過去撿起來放回她手裏。


    「除了我們,你等了幾個人了?」海棠深呼吸幾口氣,問道。


    李漠垂頭想了一下,說道:「這府裏關了金甲衛拿下的二十多個巫者,別國細作探子六人,我放走了一個,另外就是你們了。」


    操!丫的!還以為是剛剛失怙被逼上位的深宮慣寶寶,沒曾想,卻是扮豬吃老虎,說話大喘氣的高手啊!


    這心計,這是要跟她姐走一個路子啊!


    海棠心中罵完,直接問:「你放走的那個是誰啊?」


    李漠像是已經適應了她直接到近乎莽撞的說話風格,便扯唇笑開,俊朗的麵容上,一抹頑皮的色彩瞬間映入眼眸之中。海棠聽見那開啟的薄唇中吐出「你猜」兩字,尾音微揚,語氣裏拖著滿滿的頑皮和戲弄。


    猜你大爺猜!


    海棠懶得再笑,將那一本半的冊子隨意往腰間一插,對李漠說道:「我國陛下為表與楚國交好誠意,命我將司徒將軍帶回交於您處置。」


    說完,也拖著尾音道:「押送隊伍還在路上,殿下您派人接一下唄。」說完非常得體地後退數步,拱手道:「謝殿下賜冊,我等就先告辭了。」


    果然,海棠說完這句話拖著微蘭轉身的縫隙裏,沒有漏掉李漠臉上露出的凝重。


    天道好輪迴,看誰噎死誰!


    東歷泰安三十一年,二月十六,樂島。


    數日晴光連綿,樂島綠蔭花紅更深,春意濃處,鳴鳥粉花,日光拂身,惹人醉。


    謫言端坐書房,不時透過窗戶看著院子裏跑著的小短腿,不過幾日功夫,她臉上便養出了些許紅潤之色,一雙大眼撲閃撲閃的,孩童爛漫之色畢現。


    「出去看著,別讓她磕著那石頭。」


    謫言對入內送了信函的碧蘿吩咐,兕心端著茶盞在她後麵聽了自家主子的吩咐,不由笑開:「這多了個孩子可熱鬧多了。」


    謫言聞言,麵上頓時浮上如春光般笑意,那笑顏太柔,柔到讓人忽視了她麵上猙獰的痕跡,又若日光拂身一般,無端便讓人醉了幾分。


    「圓圓和勻勻小時候也這樣愛跑愛鬧。」


    她說,目光微凝,仿佛透過窗外的孩子看到了自己過往的歲月。


    「是啊,五小姐和大少爺那會兒可沒少折騰您。」兕心也笑。


    謫言像是想起了過去的事情一般,麵上笑意更深:「那會兒我還是個半大孩子,帶他們難免手忙腳亂一點兒。」


    說完,便收聲拆開碧蘿剛才送來的信函。


    目光從上至下那麽一掃視,臉上的笑意便去了大半。


    兕心端詳著她的臉色,心知那信件上的內容必不是什麽好消息,是以,她也不敢冒然出聲。


    不過書房內的沉默並沒有維持太久。


    門外不一會兒,就響起了修竹清冷的聲音:「主子,薛公公來了,人在吊腳樓吃著茶呢。」


    「知道了。」謫言應聲,而後將信函交到兕心手中,說道:「燒了。」


    謫言起身朝屋外走去,兕心不敢怠慢,便立刻拿出火折瓷盆,燃了那一紙信函。火舌快速地將那薄薄一頁信紙捲成灰燼,兕心隻在無意間看到了「顧氏、海棠、得手」寥寥數字。


    筆鋒剛勁,字體清臒,是九鑫的字。


    樂島入口吊腳樓內,一個體貌富態白皙,頭頂冠帽,宦官打扮的老者喝兩口茶,便打量著樓下那綠草茵茵的草坪和屋內簡樸雅致的裝扮。


    家具都是楠木製,桌案後的書架卻是香樟木製的,樟木有異香且能防蟲,穿堂風過,薛嚴還嗅到了香樟木的濃鬱香氣。


    若非愛書,斷不會破了這整體的風格,單單用香樟木另做書架。


    大富,卻不大俗。


    低調,卻不低狹。


    這樣的家庭裏培養出那一個個怪癖卻與眾不同的孩子,也實是情理之中的。


    「薛公公久等了。」不多時,謫言堆了滿臉的笑出現在了薛嚴的麵前。


    見人三分笑,神仙也彎腰。見人笑十分,銀子難在身。


    林氏醜女喚謫言,天下第一死要錢。


    雖則眼前這個姑娘在四方大陸上有這麽一個名聲在,但不知為何,薛嚴每次見到她,看到她那張笑意盈盈的臉和如深淵般的眼眸,他絲毫不敢含糊怠慢。他立時起身,恭恭敬敬道了一聲:「大姑娘。」


    謫言屈身蹲禮還之。


    「咱家奉陛下旨意,來送件東西給姑娘。」


    說完雙手舉著一個螭龍雕花檀木盒遞了過來。


    謫言雙手接過,再度蹲身:「謫言謝過陛下,有勞公公了。」


    薛嚴笑容滿麵道:「姑娘還是這麽客氣。」


    「這些年來,公公充當著樂島與陛下之間的傳聲筒,每每有事,總是公公出馬奔走,樂島與皇宮距離又不短,公公禦前事忙,還得抽空為陛下奔波。謫言深感公公之不易,嘴上說聲謝容易,可若心裏不是這麽想,謫言是斷斷說不出口的。」


    謫言笑著說道,話語之真誠,笑顏之和善,叫人心裏頓時如沐春風般熨帖舒坦。


    即便是個見慣了形形色色人物,各路深沉心機的禦前太監,也不能倖免。


    他立馬眉開眼笑,堆了滿臉的褶子。


    「大姑娘體貼咱家。」他笑著起身,走到門口又道:「接了東西別忘了趕早去宮裏謝個恩,陛下和幾個小主子時常念叨您呢。」


    「勞公公提點。」謫言說著,便讓開道,側身蹲禮:「公公請。」


    一步三儀,得體端方,尋不到絲毫不妥之處。


    薛嚴笑著跨步而出,謫言跟在後麵送他,修竹早端來一個托盤立在了門外。


    「公公,謫言此番去楚國巡視林家產業,得了這個東西。」謫言拿起修竹托盤上的一個小木盒,說道:「當時便覺著此物與公公甚配,想著尋了機會,定要送給公公呢。」說完打開木盒。


    薛嚴見了那盒中之物,眼神立時湧入欣喜。


    那裏麵,是一枚血玉葫蘆。


    血玉難尋,但對林家來說算不得什麽。但活的血玉葫蘆,於林家而言,也十分難得。


    那葫蘆中yang的血,一直悠遊流動,好似活物住在玉間。


    「公公辛勞,不收謫言過意不去。」


    此言一出,薛嚴無比舒心的收下了。


    他捧著個盒子來,捧著個盒子離開,心裏無比滿意又感嘆,這林家姑娘的手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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