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州在東國南部,山水秀麗,四季分明。春日粉花斑斑,官道上策馬疾行的兩個漂亮姑娘卻無暇欣賞這宜人的景色。


    二人趕到楚國境內時,天邊的晚霞露了臉,身後跟著的那支羈押著司徒賀的軍隊被她們甩在了十幾裏外。


    微蘭看到不遠處的茶棚,朝海棠指了一下。二人勒住韁繩下了馬,微蘭愛幹淨,立在旁邊撣了撣身上的灰,海棠則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揚聲道:「小二,兩壺茶。」


    「好嘞。」


    微蘭收拾幹淨坐過來,對她道:「我舅舅,老齊和月大哥三個,俱是天底下少有的聰明人啊,你說,他們要是知道自己才是被算計的那個,臉色會有多精彩?」


    海棠捧著茶碗大口吞咽,茶水流到下巴衣領一路滑入脖子內,她全不在意,對麵的微蘭則笑著皺起鼻子。


    她喝完,用手背那麽隨便一抹,指著天際炫麗的晚霞,笑得流mang兮兮的:「那肯定跟那個一樣好看啊。」


    奼紫嫣紅,絢麗無比,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微蘭失笑著搖頭,端起茶碗小口小口啜飲起來。


    喝完茶,付了銀子,二人同步翻身上馬,身姿帥氣利落地讓茶棚裏的人露出驚嘆。


    「繼續甩?」


    微蘭指指身後,海棠知道她說的是羈押司徒賀的隊伍。


    「那當然。」


    海棠調整好馬頭,率先夾腿抽繩,馬兒隨之揚塵飛奔。微蘭隨後跟上。


    「我還得趕回家參加我們家老三的婚禮呢,哪兒有空跟這兒磨嘰!」


    清脆的女聲隨風映入晚霞,回神循聲而去,人馬已至千裏外。


    第二日晨光熹微時分,二人趕至靈丹城。


    城內城外果然駐紮著大批兵馬。


    二人尋了個隱蔽的地方係好馬,徒步走到城門口。城樓守兵巡視嚴格,微蘭舉手做了個翻牆的動作,二人便默契地提氣前後翻上城牆,找著機會劈暈了兩個士兵。海棠毫不考究地扒了士兵的衣服就往身上套,微蘭則看了看城樓內外嚴格的巡防兵列才磨mog蹭開始扒人家衣服。


    「mog啥呢?」海棠穿好衣服,壓低聲音催促她快點。


    微蘭打小愛幹淨,是毫不講究的海棠所不能理解的,但她知道應對的方法,那就是,微蘭不太能受得了別人催促。


    於是,海棠一個催促,微蘭便麻利穿好了衣服。


    海棠無視她一臉的鬱卒和嫌棄,看了看城裏大大小小的樓閣,壓低聲音問道微蘭:「李漠在哪兒?」


    微蘭能馭微蘭鳥,而微蘭鳥則是一種喜歡盤桓在龍氣密集的皇宮或是皇族墳塋周遭的奇特鳥類。


    微蘭用牙齒咬破了右手食指,鮮血絕艷如破碎的紅mei向地底低落的剎那,城牆上立刻有一群閃動著銀色翅膀,巴掌大小,有著藍色鳥喙的銀鳥飛繞在了微蘭的身邊。


    「在這城裏往你們喜歡的地方飛。」微蘭命令道。


    那些鳥像是能聽懂似的,藍色的鳥喙張合嘰喳,繼而銀翅揮動如光,盤旋上空而後朝著城內飛射而去!


    「找到了!」不過一息,微蘭便掠下城牆,海棠緊跟其後。


    二人低頭混入城中兵列,不時尋找機會朝著城內一座三進的院落走去。待靠近了,海棠才看見微蘭鳥分成兩群。一群有二十多隻,盤桓在院落的右側,一群三四隻,遊移不定飛在後院一處房屋上空,還不時朝著那二十多隻的鳥群揮動著翅膀,像是要朝它們飛去似的。


    「李漠在那兒。」微蘭指著那二十多隻的鳥群說道,而後,她指著那三四隻微蘭鳥說道:「那裏住的應該是李渘。」


    海棠沖她豎了豎大拇指。


    右側院落的一處房內,裏裏外外站了無數金甲衛。金甲衛的隊列不似城門守兵那樣有漏洞可尋,他們將房屋設點圈之,在周圍形成了一個圓形。


    別說人了,蚊子也未必能飛進去。


    微蘭還在想著用什麽辦法進去好,那頭海棠扒了守兵的衣服,堂而皇之的走了出去。


    「東國林海棠,奉命求見楚三殿下。煩請殿下撥冗一見!」


    那聲音清脆而磅礴,是混入了內力喊出來的聲音。微蘭看了下,盤桓在屋頂的微蘭鳥被震飛走了好些隻,不由瞪著海棠的背影,心內罵道,這殺將!這風風火火的性子不知多早晚能改!


    可心裏罵歸罵,等到屋子的門在喊聲後開了下來時,微蘭也覺得,直接不一定就是莽撞,有時候反而是快速辦好一件事兒的法門。


    房門開後,金甲衛的圓形隊伍裂開了一個口子,數名金甲衛反身收槍入內,列成縱行站在了二人跟前,指著那大開的房門,齊齊出聲:「請!」


    聲音震動耳膜。海棠微蘭掀袍提步,麵色不改。


    屋內鎏金博山爐中冒著裊裊煙氣,空氣中混合了龍腦和甘鬆的香味。


    桌案前靜坐著一個年輕的男子,十八九歲的模樣,麵容俊朗,氣質沉穩淡定。眉眼間的剛毅還透著一分未曾消失殆盡的稚氣。


    除了他,房內再無他人。


    「海棠(微蘭)見過楚三殿下。」


    二人抱拳拱手施禮,禮數分寸拿捏恰到好處,既不會失禮,也不會失儀。


    「免禮。」


    男子正是李漠,楚國碩果僅存的皇嗣,正經合法來日榮登大寶絕會不遭人詬病的儲君。


    「你是林家人?」他出聲問海棠。


    海棠一聽這詢問,衝著微蘭就咧開了嘴,李漠看不懂,可微蘭在那笑容裏讀到了「你看,我就說吧!」這幾個字的嘚瑟。


    微蘭朝她眨眨眼表示知道了,她立馬轉頭沖李漠說道:「三殿下,沒有巫冊名冊吧?那肯定是我大姐瞎掰的吧!」


    李漠傻了,孩子驚得眉毛一挑,俊朗平靜的麵容終於變化了。但也不能怪,憨直成這樣的女參將,他也是生平第一次見。


    微蘭怒了,但是越怒也越平靜,開口的是誰啊,是林海棠,她發小!她默默在心裏安慰自己,她那德性她已經習慣了!習慣了!


    而且,在策馬來靈丹城的這一路上,海棠對她說過,老齊和月子安認為謫言姐在楚國救的是楚國的小公主李渘,但實際上,李渘到了涿州城時穿的是男裝,且前腳到後腳追兵便至,她在涿州得到的消息是李漠逃到了晶城。


    所以老齊和月子安這麽一說,她結合了一下細節便知道了這齣李代桃僵有可能是謫言姐藉助林家在楚國的商業人脈放出的消息。


    謫言姐一開始要救的,就是李漠!


    不止如此,海棠在涿州駐守的那兩年,認識了楚國的一個遊牧族叫尹力滿。那個人經常吹噓自己有個巫族的遠房妹妹嫁人了大楚皇宮,且頗受楚皇寵愛。海棠和尹力滿交往兩年,對此人還是有些了解的,此人愛吹噓誇大不假,但卻很少說謊。若他所言不虛,那這個巫族的遠方妹妹有可能就是李渘生母竹妃。


    但尹力滿曾對海棠說過,她那妹妹是楚國郜扇氏的擅舞巫女,郜扇氏巫族也被滅族近百年,就算現在還有些後裔活著,名頭也少有人能說出來。尹力滿既然能準確無誤說出這個巫族的名目,那如果這個巫族和言巫有所關聯,依著他那愛吹噓的性子,海棠一定不可能不知道。


    況且,如果大楚皇宮真的藏著一位言巫,那江堯也不至得逞至此!


    有人不用,等著被宰了過年?也沒人會這麽傻吧?!


    所以,唯一的可能便是,言巫後嗣,巫冊名冊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事實。有人捏造了這樣一個事實,而月子安說,這個消息,是她大姐飛鴿傳書給東皇的。


    的確,能將東皇,月子安和齊昊三人都算計在內而不露破綻的,海棠除了自家大姐,再也想不到第二個人選。


    不得不說,這個假造得相當有水準!言巫之力啊!野心家垂涎,政治家忌憚,巫族奉若神明,百姓視之邪祟的存在啊!巫冊名冊的風聲一旦放出,覬覦之人,必會接踵而至。


    這其中,不乏有許多像東皇這樣的政治家,也不會缺少江堯此類的陰謀家!所以啊,此計讓江堯明知李渘有可能是扮作男子掩護李漠出逃的情況下,也依然為了兩本根本不存在的冊子,而做出失誤的判斷,進而順利促成了李漠的逃亡。


    這是一個連環計,但若沒有楚國勢力的應允很難計成,所以,海棠篤定李漠一定知情。


    「是,沒有巫冊和名冊。叔叔安排的人入宮與我商量了此計,我離開真覺後才知道這是林氏家主的計策,甚妙。」


    李漠緩緩開口。


    若無此計以及叔叔嬸嬸和林氏家主的安排,他不可能如此順利脫身。


    操!就知道是這樣!海棠眼角抽抽,也不能告訴李漠說,我大姐又把風聲傳到了臨都,就是為了讓我們陛下派我來偷這兩本根本不存在的冊子。江堯在你楚國待了那麽些年,摸不摸得清這個消息的真假她不知道,反正是,就算這個消息是假的,她也得當做真的來做!


    依著月子安和齊昊的態度,陛下想尋一個可以正大光明動用她大姐手中林家的另外力量的機會,而依著李漠的話,她大姐是故意給了陛下這樣一個契機的。所以,今日她取回巫冊大家皆大歡喜,若取不回,她不止要吃陛下的排頭,她大姐第一個就饒不了她!


    海棠一想到這兒,雞皮疙瘩都起到了嗓子眼兒,心是抖了又抖,她大姐算計她是常態,可眼下,她膽兒肥到算計到陛xia身上了,難道僅僅是為了賺更多的錢?不能夠吧?


    微蘭聽了李漠的話,看著海棠的眼神則多了幾分同情。


    被這樣一個姐姐算計壓榨,何其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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