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正在嚐試著各種治療方法,蘇庭雲每日都會待在床邊與她說話,盡管知道她聽不見。


    「你一直想出國來看看,現在我帶你出來了。」他說:「原本想十六歲後再帶你出來,沒想到世事無常。」


    「你說要等我回來,結果我回來了,你卻睡著了。」


    「我以為你不會騙人的,」他輕笑,笑容裏藏著說不盡的寵溺:「沒想到你是一個小騙子。」騙人騙心,自己卻片葉不沾身。


    「蘇老師他……」司令夫人站在門口,進退兩難。難怪他事事操心,夜夜難安,來美國後,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手包辦。以前隻以為兄妹情深,現在才覺得不對勁。


    「先等阿玥清醒過來再說吧。」秦素素拉著司令夫人後退。


    「陸林這幾天好些了嗎?」


    秦素素無奈地搖頭:「還是老樣子。」辛玥替自己受傷,至今昏迷不醒,時間越久陸林就越發沉默,整天待在辛玥床邊,不說話,不吃飯。


    這個順風順水的少年遭受了有史以來最大的打擊,如今開始茁壯成長。


    國內,陳家受到了來自四麵八方的報復,但離被摧毀之日卻很遠。四大家族之所以強盛不倒,是因為它後麵錯綜複雜的關係,並非金錢。但越到上層,越少下水,像陸司令這樣你欺負了我孫女,我就親手要你命的,實屬少見。


    陸司令揚言:「我的孫女要是醒了,你們隻是少層皮;我的孫女要是沒醒,你們一起陪葬。」


    陳家的日子也不好過,他們做事歹毒,卻遇到了更毒的人。目前為止孫子輩消失了三個,一男兩女。陳家其他人出門保衛重重,或者幹脆不出門。與陳家交好的世家紛紛疏遠,旗下許多枝葉應聲而逃。


    陳父痛心疾首,指著陳輝京罵娘:「平時不著四六就算了,如今惹了一尊大佛回來,你把眼睛放在哪個女人身上了?」


    「不是我,」陳輝京辯解:「那天我隻讓人推了姓秦的孫子,其他沒做!」


    「你還不承認!禁區是不是你打開的?」陳父氣的胸口痛。


    「是……」見陳父要打人,他忙躲在奶奶後麵:「但我封上了,陸家小子沒走那條道……」陸家姑娘他又看上了,捨不得下手。


    然而沒有人信他。


    「混帳東西!我怎麽生了你這隻畜生!」陳父咆哮著上前打人。


    陳老夫人一把將陳輝京護在身後:「你要打他,先打我!」


    一旁的陳夫人這才慢騰騰起身,拉住丈夫,給他順胸口。


    陳希待在自己的房間裏來回走動,這件事情他做的極為隱秘。他隻是稍微提點了一下陳述,為了保證不牽連自己,他甚至沒與陳述身邊的人直接接觸。陳家私生子眾多,陳述也是私生子。不同的是,陳希母親被扶正,陳述的母親仍然見不得光。


    如今陳述已經不見了,他心裏隱隱不安。


    「人已經抓到了,去的時候還遇見了兩隊人。」林叔開著視頻跟蘇庭雲匯報情況。


    兩隊人?一隊陸家,還有一隊……蘇庭雲想起了那個帶藍圍巾的男人。


    「把筆錄傳給我,人送給陸家。」蘇庭雲開口謹慎。


    林叔應了一聲,人卻沒走:「先生不怕陸家懷疑你麽?」連他都覺得先生做多了,何況是陸家。


    「不怕。」蘇庭雲淡淡道,做自己想做的,問心無愧。


    辛玥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這條路白茫茫一片,看不到盡頭。她不敢回頭,怕轉眼看見無盡深淵。


    「囡囡,阿婆總算見到你了。」


    濃霧中突然出現阿婆的聲音,她站在原地,四處張望。


    「我在這裏。」阿婆向她招手。


    前麵的霧忽然散開,露出阿婆年老的身子,花白的頭髮。


    「阿婆!你怎麽在這裏。」辛玥哭著向她走過去,卻沒有眼淚。


    「阿婆老了,」阿婆伸手阻止她過來:「傻孩子,快回去。」


    「阿婆,我已經回不去了。」辛玥搖頭。


    「你能回去的,聽話。」阿婆神色嚴肅,露出那張辛玥都快要忘記的臉。


    辛玥停下腳步,仍然不停搖頭:「阿婆,外麵太冷了,我害怕。」


    「不怕,太陽出來了!不信你看!」阿婆指著她身後。


    辛玥回頭,眼底是萬丈深淵,她腳下一軟,就掉了下去。


    辛玥昏迷的第二十八天,陸家越漸消沉。醫院說她已經能感受到外界的信息了,但能不能醒,還得看她自己。


    「阿玥,媽媽這次回來就不走了,以後一直跟你在一起。這麽多年是我自私了,沒有盡到做母親的責任。」


    「外麵有你爸爸就夠了,我還是待在家裏養你吧。」


    「這幾天你奶奶跟我說,小時候的你喜歡在院裏的梅花下寫字。隆冬的天,穿的像個雪球,手都被凍紅了。」


    辛玥昏迷的二十九天,司令夫人發怒了。


    「究竟是什麽把你困在那邊,讓連奶奶都不要了!」


    「從小到大,奶奶最疼你,你怎麽你連奶奶的話也不聽了。」


    「你起來啊!奶奶眼睛都花了,你再不醒我就看不見你了。」


    辛玥眼角流下眼淚,她聽見了聲音,可是怎麽也醒不過來。


    司令夫人一直看著她,此時慌亂跑出去:「醫生!醫生!我孫女醒了。」


    蘇庭雲跟著醫生走了進來,她在流淚,這是蘇庭雲第一次見她哭。她臉上並沒有什麽表情,隻是眼淚不停的從眼角流下,順著太陽穴,淌在枕頭上。


    醫生檢查完畢,恭喜他們情況好轉:「你們多說點話,應該就這兩天了。」


    「謝謝醫生,謝謝醫生。」一行人不停道謝。


    蘇庭雲凋零的心重獲生機,笑容從他臉上出現。那個曾經躺在自己懷裏撒嬌的女孩兒,毫無生息的躺在病床上,如今總算要回來了。


    辛玥昏迷的第三十天,大家守在她旁邊一刻也不敢離開。


    「今天奶奶做了糯米糕,她說你最愛吃。」


    「丫頭,四月底了,再過一個月夏天就來了。」辛玥手指輕輕動了一下。蘇庭雲渾身一僵。


    「外麵太陽很大,許多人都已經開始避暑。」手又動了一下。


    「夏日炎炎,沙灘上都是人,等你醒了我也帶你去遊泳。」她的手指動的越來越大,蘇庭雲欣喜若狂,心跳不斷加快。他隱隱明白了什麽,並說出了最為關鍵的一句話:「葛叔還活著。」


    這句話說完,他看見她的手指不再動彈,緊接著眼皮顫動兩下,緩緩睜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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