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平常客人來你就會去洗澡,今天怎麽一直拖,原來你故意不去洗澡是想看阿潦的反應。阿潦才第一天來,你就想把人嚇跑嗎?真是愛捉弄人!」苦奶奶抓著孫女的手往裏麵拖,把她扔進浴室裏,「洗幹淨了才準出來吃飯。」


    苦奶奶生了一副嚴厲的長相,中等身材,四肢瘦長,看起來精明幹練。東方潦第一印象是老人家的動作比孫女還靈活,大概是那根草喝醉的關係吧……


    寬敞的客廳沒有誇張的擺設,一組大型木桌椅,電視櫃,幾盆小樹,幾件雜物,收得還算整齊。


    東方潦手指往茶幾一抹,連桌麵都比那根草幹淨。


    「奶奶,這是嬸嬸烤的餅幹,還有叔叔種的水果,帶來給您嚐嚐。」少了那根草在場,東方潦才有機會正式跟苦奶奶問好。


    「謝謝,你叔叔、嬸嬸真是客氣。」苦奶奶帶他上二樓去放行李,看過房間以後,就帶著他上餐桌。「你應該餓壞了,先過來吃飯。」


    「抱歉,我不知道奶奶在等我吃飯,我來晚了,失禮了。」東方潦自小失去雙親,由叔叔、嬸嬸扶養長大,叔叔對小孩子的品格教育很重視。


    「別這麽拘束,以前你叔叔也是念這裏的大學,和草兒的父親是同學,他們兩人感情好到像兄弟一樣。草兒生下來不久,她父親就過世了,隔幾年草兒母親改嫁到國外也不方便回來,這麽長時間你叔叔還是每年都會來探望我,真的很有心。阿潦,這裏隻有我跟草兒兩人住,西門家也沒有往來的親戚,你以後就把這裏當自己家,自在舒服的過日子,不要客氣。」


    「謝謝奶奶……」隻見苦奶奶打開電鍋,幫他添了一碗熱騰騰的飯,餐桌上滿滿一桌香噴噴的美食佳肴,讓東方潦捧著一碗飯,感動到眼淚都快噴出來。


    吃到苦奶奶煮的菜,東方潦腦袋裏立刻彈出一句話來——


    有一種美味叫苦味!


    總算神話裏有一句是實話,東方潦好讚歎。


    「奶奶,您的手藝真好,聲名遠播名不虛傳,好厲害!」東方潦豎起大拇指,眼睛好亮,忍不住狼吞虎咽。


    「哈哈……你跟你叔叔還真像,吃慢點,小心噎著了。」苦奶奶拿碗盛了一碗湯給他。


    東方潦眼裏滿滿是被美味薰出來的淚光,怪不得叔叔每年都要來一趟,這家夥真自私,一個人跑來吃好料,也不帶他和阿博來!


    東方銘人大概是怕帶兩個小孩來吃了苦奶奶的料理以後,從此不在家裏吃飯了吧?


    東方潦必須老實說,住在叔叔家裏什麽都好,嬸嬸很好,他和堂弟也處得來,唯獨吃得不好——這是東方家三個男生的共同心聲。


    東方銘人的老婆很愛做菜,很有自己一套做菜理念,她為了照顧家人的健康,餐餐青菜蘿卜蔬果汁不會少,豬肉雞肉魚肉樣樣來,餐桌上擺得很豐盛,看起來很美味,放進嘴裏卻怎麽吃都不對味,虧三個男生還能長得又高又壯,大概是正餐少吃,都吃點心吧。


    他嬸嬸就唯獨點心做得正常些。


    東方潦連吃三大碗飯,吃得淚漣漣,心裏想到還在念高中的堂弟,忍不住愧疚起來。


    他也不是沒想過有機會要帶阿博來嚐嚐,不過轉念一想,吃過天堂美味,要再回去啃草那絕對是一種煎熬,所謂苦味的美味還是別讓東方博知道比較好……家裏總要有人捧嬸嬸的場。


    東方潦想起東方銘人一再對他眨眼睛,暗示他來了這裏絕對不會後悔,現在總算明白叔叔的苦心了……


    可惜多了那根髒草,不然光看著這桌菜,別說大學四年了,他直接留下來當苦奶奶的孫子都沒問題!


    「阿潦,你多忍耐點,草兒啊……全身幹淨的時候隻有到食堂幫忙和下雨天,她從小就不愛打扮,不愛念書,喜歡慢活,喜歡陽光,喜歡土壤和草的味道,第一誌願是拿鋤頭種菜,高職畢業在附近租了塊地就當起農夫來,平常總在田裏弄得髒兮兮,有時候澡也沒洗就睡在客廳……咳咳,隻是偶爾,她早上會起來洗。」苦奶奶發現自己愈說愈起勁,把孫女的底都挖了,對麵大男孩的臉色愈來愈難看,她趕緊打住。


    東方潦單眼皮,挺鼻子,嘴唇略薄,臉型略長,一片瀏海,短發微鬈,屬於很有個性的長相,體格壯碩,胸膛厚實像專業運動員,膚色也很健康,整個人充滿陽剛味。


    苦奶奶對東方潦愈看愈滿意,看他對每道菜都吃得津津有味,絲毫不挑食,她更是笑嗬嗬……


    「好餓。」


    東方潦一雙筷子夾著鹵蛋,嘴巴張得大大的正要一口吞掉時,他聽見聲音抬起頭,看見一個金光閃閃的美人從門口晃進來——


    那不像是個活生生的人,臉好小,下巴尖尖的,眼睛又大又細長,眼珠像玻璃的顏色,眼神像冰山不化的雪女,穿著一件飄逸的寬洋裝,走路慢吞吞的像在飄,裸露的四肢纖細,白得跟雪一樣,連發色都淺淡,一頭像漂白褪色過的奶茶色垂肩長發沿路滴著水珠,渾身散發一股陰柔飄逸的美感,而粉嫩通透的嘴唇,猶如風吹落的櫻花瓣,讓東方潦聯想到——


    一株櫻花樹化身為精靈。


    「奶奶,浴室的蓮蓬頭好像壞了,洗到一半隻有熱水出來,差點把我燙死了。」西門草兒披著一頭濕發走進廚房,拿碗添了半碗飯,拉開椅子坐在她的位子。


    「我剛才洗還好好的……明天叫人來看看。」


    「嗯。」西門草兒轉頭看一眼坐在身旁的東方潦,看他夾著鹵蛋,整個人呆若木雞,她才又緩慢起身,移到離他遠一點的位置。


    但是東方潦已經被一股天然的女人香、女人味薰到四肢緊繃,血管暴起,猛然起身,屁股底下的板凳子往後翻,砰地一聲巨響同時——


    東方潦也摔了個四腳朝天。


    東方潦總算看清了「一根草不是草」的真麵目,幹幹淨淨的西門草兒劇烈撞擊他的心髒!


    「奶奶,他怎麽了?」大概是被熱水燙醒,西門草兒酒意退了,不再笑嘻嘻,恢複成她原來的樣子,一張臉總是帶著慵懶的神韻。


    「……怕你又湊上去吻他吧。」苦奶奶看青澀大男孩一張臉紅通通,想到孫女的丟臉事跡就不好意思。


    「我?吻他?奶奶真愛說笑。」西門草兒酒醒就不記得剛才做過的事了。


    東方潦就像在看女人變臉秀一樣,看見西門草兒不隻外表換了一個人,連傻兮兮的笑容都不見,整個人像雪女一樣沒溫度,睇他一眼就低頭吃飯。東方潦凸出的青筋逐漸收縮,僵硬的四肢慢慢軟化,然後他愕然發現——


    過去靠近如此強大的女人香、女人味,他會渾身不對勁一整天,這回對女人的過敏症似乎恢複得出奇快?


    從上往下俯瞰,有如龜殼的屋頂,在陽光照射下,吸收太陽能,在夜晚照亮整個屋子。


    這棟房子大量采用防震玻璃,視野良好,景觀優美,在房子裏一樓、二樓都可以看到前院的綠色草皮,和周圍預留的空地。


    初見西門草兒,東方潦就對她留下深刻印象。


    一個從田裏回來就愛喝梅子酒的瘋癲女,酒量差、酒品差,兩杯梅子酒下肚就笑得花枝亂顫,愛黏人,愛整人,酒意一過就出現記憶斷層,把自己做過的事推得一幹二淨,死不認帳。


    「西門草兒……你站住!大白天你就喝酒嗎?為什麽看見我就跑!」東方潦扯開像是被沙礫磨過的喉嚨吼人,雖然身體重得有如千斤石在拖,他仍幾步大腳跨上前就擒住她。


    過去西門草兒常常把東方潦搞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她從來和「快」沾不上邊,走路邊走邊發呆,跑步像散步,是出名的慢性子、慢調子,和她相反的,東方潦就像是一列雲霄飛車。


    兩人一認識就在一個屋簷下,天天見麵、朝夕相處,西門草兒卻對他那張臉很模糊,對他的印象就是耳邊有雷公在吼,蟋蟀在跳,黑影咻來咻去,等她終於把他看清楚,時間已經過了三個月。


    「我沒有喝酒……不過,我在跑什麽?」


    西門草兒纖細的手腕被東方潦抓在手裏,被他扣住肩膀,扳過身體,兩人麵對麵,四眼相望許久,東方潦都已經把她看了好幾回,對她又嗅又聞,確認她身上沒有酒味,感受到手掌心傳來她手骨和細肩柔弱的觸感,收起幾分力道避免他的猛力把她掐碎了,他臉燒紅,心髒狂跳,發燒的身體滾燙,熾熱的眼神沒燒穿她,反而差點把自己給燒了,才聽見她幾經思索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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