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一棵菩提樹,足下便生紫金蓮。


    見智光長老從門外走入室內,光濟不見動作,足下忽然有一朵白蓮綻放,托著他自榻上浮起,立在了地麵之上。


    這朵蓮花並非真花,更不是什麽佛門法器,實是此世佛門弟子修成身識後,便會自然而然獲得的一種神通,喚作步步生蓮神足通。


    如今光濟依仙葫宇宙佛門之法創出《自在心王法》,自然也有類似事物出現,神異莫名。


    俊秀的年輕男子素衣華冠,腦後寶光明淨,手中捧著一盞青燈,如豆燈火靜靜燃燒,腳下清蓮猶自轉動不休。


    饒是智光長老修行多年,見了光濟這副作態,也不禁暗讚一聲,開口笑道:“老和尚耽於講經,卻是讓道友一陣好等。”


    光濟搖頭道:“長老不必如此,出家人在此盤桓旬日,所獲良多,皆是有賴於長老講經之功。”


    若非在聽智光長老講經時心中有感,光濟也無法創出自家的《自在心王法》,從而為日後十二因緣之道上的修行奠定最為堅實的基礎。


    而且光濟初來此世,最開始為的是尋覓宇內七大先天真火之一的地極真火,好祭煉入自家護身法燈之內,提高己身戰力。


    畢竟他在萊霞鬼村當中除去那楊三少爺,得到一塊刻有“求不得”字跡的神秘令牌後,心中就有所感應,知道自己將來定會和那金華府北永福寺的無印禪師做過一場。


    未雨綢繆之下,才動了尋找克製陰邪鬼物之屬的真火,以防萬一的念頭。


    不過如今創出這篇《自在心王法》,依仙葫宇宙佛門的修行路數將了別六識盡數修成以後,光濟戰力大增,對那地極真火倒也不似以往那般迫切。


    有固然好,沒有亦無所謂。


    一來二去之下,對出海之事也看得淡了不少,若非還惦記著與智光長老的約定,恐怕早就放棄這個計劃了。


    智光長老可不知道光濟內心想法,這老和尚隻道光濟尋找地極真火是為了祭煉法器,如今遲遲不得功成,都是自家耽擱之故。


    於是心下先多了三分歉意,聞言便道:“如今經會已畢,道友若是無其他事要做,自可揚帆出海,尋覓地極真火了。”


    語畢便將自家所知的那道地極真火的下落告訴了光濟。


    “老和尚昔年在人間行走,曾經遇到過一位轉世曆劫當中的道友。我見其人雖然投胎轉世卻前塵不昧,不禁有些好奇,上前與其攀談。”


    智光長老麵露回憶之色,緩緩道出一樁往事。


    七凰界由創世七凰這等先天純陽至寶元靈合力而造,其中天凰辟混沌,離凰定五行,羲凰化日,冥凰煉獄,媧凰造人,鳳凰統帥天下飛禽走獸,丹凰催熟五穀化生萬木,七凰之界由此而成。


    而冥凰煉開一十九重魔獄,七凰界中才有天地輪回、生老病死,才有魂魄轉世投胎一說。


    無論是神宗魔門還是玄門道家,抑或是佛家旁門,但凡你是七凰界出身的跟腳,不拘仙凡,死後總歸要往冥獄走上一遭,哪怕是修道之人奪舍投胎也有這一番經曆。


    入了冥獄之後,魂魄被冥凰打上烙印,前塵皆忘,就此歸入天地輪回之中。


    倘若是在陰世之中,討了冥凰歡心,或許日後轉世時便有些許便利,落地便知修持,較之常人更易踏上修行之道。


    可哪怕第二世依舊入得修行之門,但能否回憶起前生記憶,還是模棱兩可之事,自有許多波折生出。


    成功之人,可以說是古往今來,萬中無一了。


    故而一眾修行之士寧願選擇旁門雜家中那些有許多缺陷的另類長生之法,什麽魂魄鬼仙、什麽七殺元神,也不願轉世數次,以求來生得道。


    這也是查雙影見了光濟頗為客氣的原因,畢竟在其人看來,光濟正是這麽一位氣運潑天之輩,能僥幸回憶起前世記憶,承接上輩子的功果。


    這等人物,要麽上輩子修為不低,要麽就是有高深法門傍身,能打破陰世鐵律,避開胎中之迷這一遭。


    是以智光長老見到那人雖然年紀頗幼,但前塵已覺,便主動上前與其搭訕,準備交好一番。


    這也是老和尚的性格,與人為善,交遊頗廣。


    “那人自稱是海外蛟王寺真宗和尚,乃是蛟龍出身,坐禪七百年後悟出一道法訣,修行有成,特來中土參悟佛門真傳妙諦。不料遇上了些麻煩,隻能轉了一世,有賴於他所參悟的那道法訣,卻是逃過了冥獄之行。”


    哪怕距離當年二人相會已是過去近半百之久,但智光長老說起這位真宗和尚,依舊一臉讚歎神色。


    “我向他請教那門法訣,真宗和尚卻是以尚未完善,貿然傳授恐有礙修行之故拒絕了我。然而他談論起創法經過,卻是提起了有關地極真火之事。”


    據智光長老所言,那真宗和尚曾將平生一名對頭用計誆住,鎮壓在了海外某處隱秘地界,借助地煞陰脈之力,鎖住其肉身,使其脫困不得。


    而真宗和尚借助的那道地煞陰脈,正是一道地極真火!


    說至此處,光濟已然了悟前因後果,若是智光長老所言不錯,那真宗和尚及其對頭,當是此世中的兩名極為重要之人,涉及後世變遷,陰陽動亂。


    而關於那智光長老所謂的成道機緣,光濟也有所猜測,聞言便笑道:“長老之意,便是叫我去收了那道地極真火,放那人出來嗎?”


    智光長老道:“非也,老和尚之意,是請道友將那魔人徹底誅殺,而後再從容收取那道地煞陰脈。如此一來,不僅道友遂了自家心意,那真宗和尚也去了一名平生大敵,想必日後得知此事,也會對道友有所回報。”


    光濟點頭道:“既是如此,那出家人便往那處地界一行。”


    眼下他對那道地煞陰脈的興趣小了不少,取而代之的卻是想要一觀那真宗和尚以及被對方鎮壓那人的心思。


    “善。”智光長老笑了笑,“岷江流經川府,道友可沿江而下,抵臨長江。由此出海,行上數十萬裏,出了龍宮轄域後,有一方海外小國,喚作烏鳩國。此國附近有處雲生角,便是真宗和尚昔年鎮壓對頭所在。


    “道友可在琉球海市購置海圖,按圖索驥,自能平安抵達。”


    光濟玩笑道:“老和尚將路線說得一清二楚,我還當老和尚會有海圖贈上呢,沒想到還要我自家添置,實在令人失望。”


    智光長老哈哈一笑道:“我生平不曾出海,隻在中原打轉。方才所言,俱都是真宗和尚告知,老和尚轉述而來罷了。”


    光濟本就是玩笑之語,聞言也不失望,在華藏寺又盤桓了幾日,向智光長老討教了幾式佛門神通的運用之術後,便與其人告別,自下山去了。


    此世佛門修行,不求外物,注重發掘人體自身潛能寶藏,認為肉身乃度世之寶楫,隻要到了一定境界,神通本自具足,不假外求。


    修成眼識的僧人,便能見常人所不能見,窺得水中四萬八千蟲,見千裏之外,燭明鬼神,見真我本心。


    耳識修成後,便能觀一切音,發膚摩擦、血液流動、五髒鼓響之聲皆能聽聞,不偏聽偏信。


    而鼻識、舌識、身識修成後也各自有奇妙能力生出,俱都是隨人體先天而來,雖然被列入佛門一百零八道小神通之中,但卻別無他法成就,唯此一遭。


    光濟如今六識成就,堪堪等於道門練氣士中金丹大成一級的存在,馮虛禦風之下,不過一日就順著岷江而下,飛臨了長江,八日後就抵達了沿海地帶。


    這還是他有意放慢了速度,於路上習練術法、祭煉太清靈寶符的緣故。


    東海廣袤無邊,放眼望去,盡是茫茫海水,見不到一處島嶼灘塗,非是熟練的老手,或者有詳細海圖在身的修士,便不能在這玉鑒瓊田上自由來去。


    光濟到了沿海一座大城,並未急著出海,而是打探了一番,聽聞此城有去往海外琉球國的船隊,於是灑了一把金銀出去,便被船隊奉為上賓,登上一艘樓船,入住了上等的客房。


    等他在客房中待了幾日,便聽得一聲號子,這艘樓船便緩緩開動,與其他數艘樓船一起,組成了一隻浩浩蕩蕩的船隊,向著海外琉球國駛去。


    ......


    比起天人大戰後碎裂的九州,七凰界麵積要更為龐大。


    自中原往東,便是一望無盡的海域,其上分散著無數島洲,最大者麵積甚至不亞於中土,隻是蠻荒未去,不適應人族居住罷了。


    但即便如此,海外也有數百海國分布。


    每個海國也就是占據了一個或者數個海島不等,大小、人口雖不能跟中土相比,但是富庶卻遠勝中土。


    什麽珍珠瑪瑙、寶石黃金、藥材香料,俱都是中土稀缺之物,還有各種仙家奇巧之物,更是中土所無。


    畢竟與占據了中原沃土的道門九大派和佛門四宗不同,不少散仙高人都在海外閑居,其中甚至包括旁門九大散仙與道門九派之一的大荒派。


    其中離中原最遠的那位散仙,已然是到了極東天柱邊上,距離中土有六百萬裏之遙。


    就算是能夠騰雲駕霧、禦劍飛行的道門之士,沒有個幾年光景也來去不得一次。


    這些修道之士因為資源不缺,磨礪不夠,一顆道心便不如道門真傳弟子那般堅定,常常沉迷於享樂之中,製造出無數機巧之物用來玩賞。


    此類物事流傳回中土,也同樣受到了無數王公貴族追捧,千金難求。


    而光濟目前所去的琉球國,已經算是距離中土最近的一處海國了,其國物產富饒,國王又仰慕中土文化,曾派遣國中太子去大唐學習禮儀,並且自願向大唐天子稱臣。


    每年都會有海船載滿了珍珠、香料、珊瑚等海外特產,去向大唐天子朝貢。


    故而也有不少海商打通了門路,在琉球和中土之間做起交易來。


    “但要是跟琉球海市比起來,那琉球國也就不算什麽了。”


    坐在光濟對麵的,是一個大腹便便、員外打扮的中年男子,眼下正口若懸河,向光濟介紹這海外風情。


    “那琉球海市乃是在琉球國不遠的一處礁堡之中,因為水文複雜,暗礁密布,哪怕其中漁獲不少,但琉球國的漁民也甚少往那處捕魚。”


    這富員外說得唾沫星子亂濺,端起身前茶盞牛飲一口,又繼續道:


    “既然人族不去,便有了妖族窺得那處地界方便,於是占了下來,開了一處海中集市。除了海中的妖族之外,也隻有那些龍宮之人、海外散仙,或者持有道門高人符詔的海商才得入內。”


    說到這裏,富員外眼中滿是豔羨神色。


    “那海市中的貨物,俱都是上好的精品,偶爾還會有仙家之物出現,每一件東西運回中原,都是一本萬利的買賣!我輩海商,哪怕能入得一次,也是死而無憾了。”


    這富員外正是光濟腳下這隻船隊的所有者,同樣是一名海商,叫做沈萬山。


    他見光濟出手大方,又兼談吐不凡,於是故意上前攀談,二人談至海市一節,他便主動說起有關琉球海市的訊息。


    光濟見這沈萬山對琉球海市如此推崇,於是笑道:“未知沈公可曾有幸入那琉球海市一窺?”


    沈萬山聞言搖頭道:“丁公子切莫取笑我老沈了,我可沒那資格進入琉球海市。聽說要想進入琉球海市做生意,手下起碼要有幾座海國的本錢才可。那等大海商,便是和漢家天子比起來也不差什麽了,甚至享受上還有超出。


    “和他們比起來,老沈也不過是賺個辛苦錢罷了。”


    見沈萬山自承不如,光濟便不再多問,收了話題。


    他如今尚未恢複僧人打扮,依舊是富家公子模樣,用了原本姓名,偽稱自己是中原遊學的士子,聽聞琉球與大唐交好,故而特地出海一遊,見識海外風情。


    那沈萬山跑了這條海路數回,早已熟門熟路,見光濟這般來曆,也不去關心船隊,整日裏便和光濟在一起談論些詩詞歌賦,品評世間大家,顯然也是個愛好風雅之人。


    如是在海上顛簸了數日,便見天邊一處黑點出現,愈近愈大,漸漸化作一塊陸地模樣,卻是琉球大島到了。


    琉球國的都城便坐落於此,其國疆域以琉球大島為中心,囊括了周圍六十餘個有名稱有人居住的島嶼,以及四百多個無名小島。


    沈萬山見此行目的地已到,也回憶起了自家正事,向著光濟匆匆告了聲罪,便自去指揮船貨搬運,打點琉球國官員去了。


    光濟也樂得輕鬆,在琉球國待了幾日,於一眾島嶼上來回遊玩,見此國風土人情與大唐並無多少差別,一股子新鮮趣味也逐漸散了,於是足下升起清香白蓮,自往琉球國東的那處礁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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