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看到美的事物,是人一定會欣賞,多看幾眼在所難免,內裏不童稚的趙若瑾睜著一雙澄亮水眸,一眨也不眨地盯著眼前翩若驚鴻、人如美玉的極品美少年,那眼神驚嘆的能開出一朵花來。


    好精緻,好細膩的美人,皮膚潔白如玉,透著淡淡薄脂光華,劍眉星目,鼻若懸膽,緊抿的唇瓣宛若剛抹上花蜜,水嫩水嫩地漾著淺淺粉色,居然長得比她還好看!


    要不是看見他喉間有突出的結,真要以為是戲文裏所說的某戶的大家千金或私自離宮的公主女扮男裝、改頭換麵,喬裝一番地混入人群,以假亂真的圖一時的快活。


    看到他,再瞧瞧自身,趙若瑾不得不自卑,看人家的膚質多好呀!白嫩得仿佛有露珠在上頭滾動,凝結成透明的水靈,隨著皮膚的呼吸翩翩起舞,簡直是天人下凡。


    這是個美得令人心驚的少年,即使上輩子就見過不少世麵的她也忍不住屏息,怕一吹氣破壞了真人版的藝術品。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你是誰,又為何在此?」這丫頭個子小不隆咚的,可那眼神卻清澈地叫人看不透。


    幹淨、透亮、不見雜質,但……亮得不尋常。


    「你的聲音也很好聽,人好看,嗓音又如玉佩輕敲般輕揚,你還是個人嗎?」是下凡的神仙吧!來人間遊歷。


    一身潔白錦衣的少年眼眯了一下,露出更清冷的寒光。「沒人敢在說我好看後還能活到隔日。」


    「可是你確實是好看呀!漂亮得讓我捨不得眨眼。大哥哥,人的相貌是爹娘給的,沒什麽不可告人,原本我也很滿意自己的長相,覺得日後定是貌美佳人,可是……」人不能比較,一比較就弱爆了,她看她給他當丫頭還差不多。


    「可是什麽?」錦衣少年明知不該問,就一劍便了結這滿嘴胡話的小丫頭才是,但是他的劍遲遲不出。


    「可是珠玉在側,我這沉魚落雁之貌就俗了,誰能與羊脂白玉爭華,那不是自找難堪嗎?好,我決定了。」她右手小粉拳一握,輕輕一揮,像是下了非常重大的決心。


    少年好奇了,麵對行徑古怪的小丫頭,他有些被牽著鼻子走。「決定什麽?」


    趙若瑾眼神堅定的輕啟粉唇,她看看少年白晰透亮的肌理,再瞧瞧自個略顯暗沉的無亮肌膚。「從今天起,我要早、午、晚各喝一碗現擠羊乳,再用牛奶淨身,然後抹上最亮膚的珍珠粉,食補加藥膳,等我十年……不,七年就好,我一定能養成個白白嫩嫩,玉質透華的小美人。」


    她怎麽可以輸給一名少年,那對一個有羞恥心的女子而言太傷麵子了。


    美人是養出來——唇紅齒白,美目盼兮,顧盼生姿,這是自古以來美人的象徵,養白了一身細皮嫩肉,腹有詩書氣自華,培養由內而外散發的氣質,就算容貌不頂美也多了三分嫵媚,嬌色惑人。


    聽她憤慨萬分的說起種種變美的方式,而非看著他如花容貌發癡,少年抿緊的唇瓣像被細細的拉扯,往上揚高了。「告訴我,你的名字。」


    若是認識的人看見他此時微勾的唇角,恐怕會驚悚地倒退三步,因為打他出生那日起,他就很少笑,連他的親生父親也無法逗笑他。


    有人笑稱,少年的笑線斷了,他這輩子再也體會不到笑是什麽感覺,可憐的他地位再尊貴也是殘缺的人。


    「你先說,是我先問的。」趙若瑾很堅持。


    「上官靜。」他聲若清泉,輕易地扯動人心。


    上官靜會停下來和人交談,甚至願意報出名諱,這在今天以前簡直是不可能的事,他一天說的話不超過二十個字,整天不開口也是常有的事,他認為話多是非就多。


    對時局不甚明了的趙若瑾不曉得「上官」是國姓,能出席定國公老夫人六十大壽的人非富即貴。


    不過她曉得即便是年幼也不容小覷,她這一輩年歲相當的世子就有好幾個,更別提宮裏的皇子們也大她沒幾歲,有的甚至比她還小,老定國公是當今太後的表哥,兩人的母親是嫡親姊妹,皇上見了老定國公還得態度謙遜的喊聲表舅。


    「我叫趙若瑾,興武侯府的,不過你不要認錯人,我和我妹妹長得一模一樣。」為免雙生妹妹冒充她給她惹來麻煩,她先把話說清楚。


    「是孿生子?」有兩個小丫頭。


    她頷首,「是,雙胞胎,我是姊姊,可是府裏的人大都認為我是傻子,我妹妹很有名,才名遠播,她叫趙若瑜。」


    「為什麽會認為你是傻子?」少年根本沒聽過才女趙若瑜,他隻記得有一雙黑亮眼瞳的丫頭叫趙若瑾,她很有趣,一點也不傻。


    她笑而不答,反倒繞著他四周打起轉來。「大哥哥,你今年幾歲?你個頭好高啊,我的頭都還不到你的胸呢。」


    「十四。」她的確很矮。


    上官靜忽地舉起左手,他自己也很納悶地看看張開的五指,不解為何要舉高,直到手心不由自主的落在髮絲柔順的黑色頭顱上,他才恍然明白是想摸摸她的如瀑雲絲。


    順滑的觸感從指間竄過,這頭髮養得真好,又黑又亮,仿佛輕輕一揉,就要化在他手裏了。


    莫名地,他喜歡上這一頭黑亮烏絲,覺得比他摸過的綢緞還要滑手,細細滑溜的感覺仍留在指縫間。


    「我七歲,你大我一倍,大哥哥訂親了嗎?」十四歲不小了,一般權貴人家早相好一門親事。


    「尚未。」他說得簡潔。


    「為什麽呢?你爹娘不著急?」他長得這副長相還是早日定下人家的好,免得成了禍害。


    「我爹死了。」他早不記得他的模樣,隻記得他抱著自己坐在腿上,一筆一畫地教他寫字。


    他是家裏最小的孩子,和同母兄長相差二十歲,原本他有十六個異母兄長,但如今還活著的不到五名。


    「啊!那你娘改嫁了嗎?」不然怎會無暇顧及這個漂亮得不象話的兒子,他那張秀色可餐的臉多叫人垂涎。


    「改嫁?」她敢?!


    她沒有別的路可走,除了殉葬。


    「大哥哥,不是我在危言聳聽,你實在太貌美如花了,若是不想被有些『癖好』的男人給撲倒,趕緊娶個妻子把自己弄老了,也許憔悴點就沒那麽好看了。」他絕對是彩虹男的心儀對象,當了多年講師的她都有點動心地想掐一掐、摸一摸他,更遑論若是碰到喜歡小倌的偽君子。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那張臉真招禍。


    「沒人敢動我。」除非他們不想活了。


    趙若瑾一臉「憐憫」的拍拍他修潤的手背。「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人都有疏於防備的時候,要知道有些人真的很無恥,他們明著不行就暗搶,什麽設陷阱、暗算的,叫人防不勝防。」


    「小瑾兒。」她的頭髮真好摸。


    「嗯?」她隨口一應,忽然發現不對,她幾時多了小名,小瑾兒聽起來像在喊小太監。


    「以後在人前喊我十七爺,人後就叫十七哥吧!」他看著自己被拍過的手,不懂他怎會容忍她的碰觸?


    或許是因為她很有趣?十足十無害的小東西,讓人聯想到深山野林裏捧著核桃殼啃的蓬尾鬆鼠,墨黑大眼骨碌碌的轉著,很是討喜,叫人越看越愛。


    「十七哥……」嘩!他家兄弟真多,家族旺盛。


    趙若瑾若知曉上官靜的真實身分,隻怕她臉上的羨慕會轉為同情,以他家的情形,兄弟多肯定不是好事,即使是一母所出的兄弟,也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兄友弟恭、兄弟齊心。


    因為家主的位置隻有一個,人人都想要,為了爭權奪利,爬上主位,眾人皆使出陰毒手段,將前頭的那一位拉下來,踩著手足的屍身往上爬,一步一步接近那至高無上的寶座。


    「我不殺你。」一說出口,他又困惑了。


    為什麽不殺?她冒犯了他。


    心裏另一道聲音又說了:不過是個天真無邪的小丫頭,門牙還掉了一顆,她行事仗義,言談有物,死了有點可惜。


    趙若瑾一驚,暗暗地往後退了兩步。「你要殺我?」


    怪了,她做了什麽?


    「你碰了我。」這世上敢對他無禮的人並不多。


    她暗啐一口:果然人美都有怪癖,兩人明明「相談甚歡」,誰知他卻暗藏殺機,碰一下就要大開殺戒。「但你不想殺我。」


    「你還說了我好看。」犯了他的忌諱。


    她幾乎要翻白眼了,這人毛病真多。「十七哥,我這是羨慕,如果你的臉換在我臉上,我肯定天天上街讓人看。」


    擲果滿車,側帽風流,她隻要搖扇一笑,一個月的蔬果肉食就有了,還有整車的香帕、鐲子、髮簪,她都能開間鋪子賣了。


    全是無本生意。


    「我不喜歡。」那些人的眼光太淫邪,活似要將他生吞活剝,讓他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戾氣又蠢蠢欲動。


    「你不喜歡自己的臉可我喜歡呀!賞心悅目,宜室宜家……啊!後麵那一句刪掉,我說太快了,宜室宜家是形容姑娘家。十七哥,我的意思是越在乎它就越放不開,人的樣貌是天生的,隻要放下它,你就不會在意了……」


    旁人說什麽與己何幹?不去聽,不去看,不去想,自有清風明月的自在,心境一片清朗。


    既然改變不了自己的容顏——那麽好看拜託也不要變,那就去適應吧,等習慣了各式各樣的眼神,別人再怎麽看也隻能在心裏意淫,對本人不痛不癢,不構成身體上的傷害,這世上不能控製的是別人的思想。


    「好看就是好看,幹麽要執著別人怎麽說,你是讓我看了歡喜的好風景,我多留戀一刻,心舒坦了,等等還不是就分道揚鑣,各走各的路。對了,十七哥,金鈴可以還我了嗎?」她磅礴大氣的話鋒一轉,忽地怯生生的一眨眼,小臉還沒少年的巴掌大。


    「不給。」上官靜將刻上梵文的金色鈴鐺一上一下的拋擲,逗貓似的一收一放,鈴聲忽左忽右。


    「十七哥,那是我的金鈴。」他怎麽可以占為己有?


    「我拾到便是我的。」上官靜美若白玉的臉龐清逸秀麗,但開口說出的話卻無禮至極。


    「鈴鐺裏刻了我名字中的瑾,你不還我就是私相授受,日後我會被沉塘。」她故意說得很嚴重。


    「沒我的允許,誰敢將你沉塘!」他說著,順手解下腰上深綠色貔貅玉佩扔給她。


    「咦,這是祖母綠……」好貴氣,這塊玉佩相當值錢……啊!不對,她在想什麽,怎麽想到銀子上頭。


    懊惱無比的趙若瑾一抬頭想把價值不菲的玉佩還人,再要回自己的金鈴,誰知她頭一抬,美得如詩如畫的少年居然不見了,讓人有種恍如在夢中的感覺,這是南柯一夢。


    找不到正主兒,她一跺腳,忿然地走開。


    小小的粉紫色身影消失在小徑的轉彎處。


    「主子,需要屬下替你下手解決嗎?」一名身著黑衣的暗衛現身,單膝跪地,麵無表情地道。


    「不必。」她的碰觸並不讓他厭惡。


    「主子要放過她?」那細細的頸項多脆弱,不及他腕粗,「嘎吱」一折,一條小命就沒了。


    「她有我的貔貅玉佩。」一名明明是古靈精怪卻說自己是傻子的丫頭,何妨等她七年後,看她有何變化。


    暗衛聞言,露出訝色。「那是能調動黑煞軍的玉令……」居然就這麽隨便給了她?!


    太不可思議了。


    「她叫我十七哥。」柔柔的軟語有股糯乎勁。


    「主子……」他若想當哥哥,多得是人想叫。


    「去查查她的話是否屬實。」興武侯府的嫡長女趙若瑾,全府公認的傻子……到底是誰傻?


    「是。」


    一片葉子落下,原有兩道人影的樹蔭下空無一人。


    回到正堂的趙若瑾還有點氣呼呼的,她手握著留有餘溫的貔貅玉佩不知該往哪放,索性往袖袋一藏。


    這會兒大家都差不多拜完壽了,徐氏還因為她的缺席而瞪了她一眼,小聲地要她找個位子坐下。


    此時,定國公的小女兒巫素靈走了過來,她和趙若瑾她們姊妹同齡,但大上三個月,在府中最小的她喜歡當老大,一看年紀比她小的孩子就自稱姊姊,拉著一群夥伴四下玩著。


    趙若瑾有幸成為被她照顧的人,至於趙若瑜早就不知跑哪兒去了,自有她的玩伴,趙若瑜和巫素靈一向合不來。


    「素靈姊姊,你們府裏是不是有一位十七爺?」那人太可惡了,搶了別人的東西就跑,跟無賴沒兩樣。


    「十七爺?」她想了一下,很果決的搖頭。


    「不是你們府中的?」可是那態度好似來去自如,有如走自家園子,他比她還熟門熟路。


    「從我祖父那一代算下來,到我這一輩一共二十四個堂兄弟,我們依出生先後排行,十七哥外放到離京城一千多裏外的秀水縣,他趕不回來給祖母過壽。」定國公府枝葉繁盛,人多到有時她也認不出誰是誰,跟著長輩胡喊。


    「那你認不認識誰家的少爺被人喊十七爺?」金鈴一定要討回來,貔貅玉佩還不還倒在其次。


    巴掌大的祖母綠玉佩,在現代的拍賣會場上可是能叫價上億,她看過雷同的,但玉質沒這麽通透,入手溫潤。


    巫素靈想了想今日的來客,以她的年紀要記全有點困難。「我所知道的人當中是沒有人叫十七爺。」


    趙若瑾一聽,急了,「長得很好看,高得我得要仰頭,十四歲的模樣,瘦高的身材,他說他叫上官……」


    趙若瑾忽地被巫素靈捂住嘴巴。


    「你遇到我表舅?」她驚喜地大叫。


    「你表舅?」她目光狐疑,那人和定國公府的孫輩年歲差不多,怎就差了一個輩分。


    「你以後見到他盡量要離遠點,他的脾氣不太好,常常莫名其妙的發火,我們府裏的人都不敢招惹他,有多遠離他多遠。」長得美惹不起呀!還不是像了表姑姑。


    「那他到底是誰?」她好上門尋回失物。


    聞言,巫素靈一臉詫異,「你知道他的名字卻不曉得他是誰?」太離譜了,這丫頭得有多傻呀!


    「他又沒說。」她心裏嘔得很呢!被美少年擺了一道。


    「他跟皇上同姓,是皇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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