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望舒大步走入大堂,目光在眾人臉上掃了一圈,明知故名:“聽說父親找我,有何事?”


    楚長辭猛的一拍茶幾,茶杯翻到,滾燙的茶水潑了一地,他起身怒喝:“孽子,還不跪下。”


    跪下?


    這麽多年了,還沒有誰敢當著自己的麵直斥“跪下”二字。就算那天雲氏,也不過是借著祖宗的名義要求自己下跪磕頭,而不是大庭廣眾之下赤裸裸打他的臉。


    楚望舒眉頭一挑,不卑不亢:“父親,不知孩兒做錯了什麽!”


    “你還敢頂嘴。”楚長辭似是怒不可遏,“樓兒,你來告訴他。”


    楚望樓歎道:“七弟,昨晚的事情,總要給幾位叔伯一個交代吧。”


    “什麽交代!”楚望舒笑了:“打架打輸了,還有臉找長輩出氣?”


    “豎子!”脾氣暴躁的愚山天雄勃然大怒。


    楚長辭眉頭一皺,正要說話,又聽楚望舒說道:“這事,不正是大哥你提出來的嗎。”


    楚望樓一愣:“你說什麽?”


    楚望舒卻沒看他,轉而看向楚長辭:“父親,昨夜是大哥邀請我赴宴,我剛入席,有個叫愚山小狼的站出來冷嘲熱諷,若僅僅給他說幾句也就罷,可他卻說,任何人想跟他們飲酒,與他們結交,就得過五關斬六將,與他們交手。贏了才有資格坐在酒宴上。拓跋二公子更說,這是規矩!那我就奇怪了,既然是規矩,大哥不可能不知道吧,既然大哥知道,又邀請我赴宴,也不阻止,那說明這件事大哥是曉得的,或者說大哥是刻意為之?”


    楚望舒可不是逆來順受的傻子,有話說話。


    楚望樓臉色頓時一變。


    幾位族長也微微皺眉。


    楚望樓怒道:“七弟,什麽規矩,我怎麽不知道?拓跋兄弟也沒說過,分明是你在酒宴上與人起了衝突,血氣方剛才有此事。你怎能顛倒黑白,混淆視聽。就算為了躲避父親的懲罰,也不該將為兄陷為不意吧。”


    好一個顛倒黑白!


    楚望舒心中冷笑,他不會白白背這個鍋,可楚望樓也不會,雙方各執一詞,就看誰的話有分量了。


    安府的族長冷哼一聲:“心術不正。”這話顯然是咬定他刻意陷害兄長。


    元府族長沉聲道:“就算起了衝突,交手切磋,點到即止,何苦將我兒打成重傷?”


    其實他當晚手下留情,也就不會有今天的風波,豪門子弟切磋不稀奇,各有勝負,但被打成重傷,家裏的長輩不可能坐視不管。


    “拳腳無眼,怎麽收手?”楚望舒冷笑。


    “既知拳腳無眼,你昨晚為何不離席?偏偏要與他們動手?”公孫族長陰測測道。


    因為我是庶子,所以不配與你們的兒子坐在一起?楚望舒心中閃過一抹殺機。


    “既然自己實力弱,就夾著尾巴做人好了,到處招惹事端,真當自己是中州太子,道門嫡傳?”楚望舒冷笑。


    “放肆,你一個小小庶子,也跟這般跟我說話!”公孫族長雙目圓瞪,袖子無風自動。


    “即便我是庶子,也輪不到你一個外人來管。”楚望舒針鋒相對。


    “夠了!”徒然,一聲怒喝,震的整個大堂都是一顫。


    楚長辭冷冷的盯著自己這名庶子,冷冷道:“你一個庶子,在外不知收斂,惹是生非。現在非但不認錯,還衝撞長輩,汙蔑兄長,實在可惡。我見你修為大漲,原以為你浪子回頭,知道要發奮刻苦,誰知你竟然心理膨脹,無法無天。今日若不嚴懲,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天下第一,可以捅破天了。”


    “父親......”楚望舒覺得血都湧到了臉皮上,我說什麽做什麽都是錯,楚望樓做什麽都是對。我終究是你兒子,在外受人欺負,就是活該,還手傷人,就是惹禍?


    “閉嘴。”楚長辭根本不想聽他說話,大聲道:“來人,把他拖下去,杖責兩百。”


    楚望舒低下頭,額頭青筋直跳,戾氣浮上心頭,殺念膨脹,幾乎忍不住想暴起殺人,殺光所有人。可他還是忍住了,他並沒有這個能力。


    “你有意見?”楚長辭見他低頭不說話,冷聲質問。


    “沒有。”楚望舒轉身,隨著兩名侍衛走出大堂。


    就在大堂外,兩名侍衛將他按倒在地,一棍棍打在他屁股上。沒有絲毫留手,每一棍打下都發出悶響。幾十棍下去,楚望舒褲子都打爛了,鮮血淋漓。他固然體質強大,也不可能無視這種疼痛。一百棍後,木棍斷裂,侍衛換上新的,繼續打。


    楚望舒臥在地上,抬眼看著台階上的眾人,有人冷漠,有人冷笑,有人鄙夷,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兩百棍打完,楚望舒渾身大汗淋漓,雙目赤紅。


    楚長辭俯視他,聲音冷淡:“你可知錯。”


    “孩兒知錯。”楚望舒握緊拳頭。


    楚長辭點點頭,吩咐兩名侍衛:“送七爺回去。”轉頭,朝幾位族長拱了拱手,聲音同樣冷漠:“諸位,夜深了,不便久留,不送。”


    幾位族長知道他心裏不悅,而自己的目的也達到了,杖責兩百,就算是練體巔峰,就也躺個七天八天。於是拱拱手,聯袂而去。


    兩名侍衛攙扶楚望舒回到他的小院,小院子燈火如豆,楚望舒沒有回來,水研姬和水玲瓏總覺得睡不踏實,一個心不在焉的在燈下撚針挑線,一個坐在炭火邊無精打采的醃製過冬鹹菜。


    小院吱一聲推開,大小美人齊齊一震,水玲瓏撒歡似的從炭火邊竄起來,飛奔出房門。水研姬放下針線,隨後走出。


    一到院中,就看見兩名侍衛架著半死不活的楚望舒走進來,就像獄卒架死刑犯那樣。水玲瓏臉上綻放的喜色凝結,花容失色,尖叫道:“望舒哥哥......”


    侍衛把楚望舒推給水玲瓏就走,水玲瓏拖著楚望舒,小身板站不住,朝後蹬蹬蹬踉蹌幾步,被追出來的水研姬扶住。


    水玲瓏嗚嗚的哭起來,嘴裏不停得說,望舒哥哥你怎麽了你怎麽了......


    楚望舒嘶啞著聲音說:“別哭別哭,快扶我回房間。”


    房間裏,楚望舒趴在床上,褲子褪到小腿,被打爛的屁股鮮血淋漓。水研姬捧著碗,修長瑩白的手指從碗裏挑出粘糊的藥膏,輕輕塗抹在楚望舒屁股上。心都快碎了,不停垂淚。


    水玲瓏是不能在屋裏的,雖然焦急望舒哥哥的傷勢,可她還沒做好要看望舒哥哥屁股的準備。


    “這個狠心的東西,怎麽能把你打成這樣。”


    “楚望樓是他兒子,難道你就不是了?虎毒還不食子呢。”


    “我可憐的兒......”


    楚望舒安慰她:“娘,都是皮外傷,塗了藥膏,明天就好。”


    “瞎說,哪有好的這麽快的?”水研姬啜泣。


    這是我親手煉製的外傷聖藥......楚望舒心裏嘀咕,繼而臉色陰沉:“這次孩兒被楚望樓給坑了,由此可見,孩兒在父親的心裏,終究隻是個不成器的庶子。”


    “你現在也有本事了,咱們何苦待在楚府熬日子?大不了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水研姬恨恨。


    “娘,你是被氣傻了吧。你隻要一天還是楚府的妾室,又能走到哪裏去?況且,離開楚府,雲氏母子就更肆無忌憚了,我也不能整天守著你們。況且,就這麽一走了之,豈不是便宜他們了。說到底,還是我實力不夠。”楚望舒抽了口冷氣:“輕點輕點,我傷到骨頭了。”


    “叫你逞能。”水研姬塗抹好,拿來紗布要給楚望舒包紮,柔聲道:“屁股抬起頭。”


    楚望舒一捂襠部,苦著臉:“娘,我自己來吧。”


    “你還害臊了?你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娘哪裏沒看過?”水研姬指頭戳了戳他的後腦勺:“來來來,娘看看你怎麽給自己屁股包紮。”


    楚望舒無計可施,隻能抬起屁股,讓她把紗布一圈圈纏在他的爛屁股上。


    水研姬吹滅油燈,給他蓋上被子,走出門口的時候,停下腳步,幽幽道:“望舒,想不到你都長這麽大了,今年就和玲瓏把親事結了吧。”


    都長這麽大了......


    楚望舒如遭雷擊。


    第二天蒙蒙亮,楚望舒醒來,屁股火辣辣的疼痛已經消失,他解開紗布,摸了摸,手上是一層粘糊的藥膏,此外,皮膚光潔,傷口痊愈。趁娘親和妹子未醒,跑到小院衝了澡,在小院修煉了一個時辰,又出門了,他現在是恨不得有分身之術,一個留在府裏,一個去黃杏坊煉藥。


    楚望舒到了黃杏坊,掌櫃老符正在灑水掃院,見到是他,急忙施禮。楚望舒擺擺手,徑直去了內院。


    一直忙忙碌碌到午時,又練了幾爐丹藥,把昨夜晾幹的丹丸收入瓷瓶,用木塞封住。貼上相應的丹名。楚望舒長長籲一口氣,拍拍肚皮,笑罵道:“別叫了別叫了,馬上找好酒好肉招待你。”出了內院,給了掌櫃老符一些碎銀,讓他去買來酒肉,坐在丹爐邊大快朵頤。


    吃幹抹淨後,又開始無止修的煉丹。在任何煉丹師眼中,任何藥材閑置著都是罪過,就應該練成丹藥儲存起來。楚望舒多少也有這種職業病,不過他更多的是想增加儲備量。以後未必有時間和精力沒日沒夜的煉丹了。


    黃昏時分,黃杏坊儲存的藥材被消耗一空,昨日買的兩車藥材也耗費的幹幹淨淨,楚望舒獨自把內院清掃幹淨,拎著一壺酒,兩個碗,晃悠悠到大堂,老儒生坐在櫃台上昏昏欲睡。


    楚望舒咳嗽一聲,老儒生立刻驚醒,好不尷尬。


    “鋪子還沒開業,你睡不睡覺都不礙事。”楚望舒把碗擺在桌上,給他倒了一碗酒,笑道:“明日開始,鋪子正式營業了。”


    老儒生喝了一口酒,拘謹道:“東家在內院是煉丹?”


    “我也沒想過要瞞你,煉丹其實不難,這可不是我吹噓,在牧野城怕是找不出第二個比我更精通煉丹術的人了,你以前的老東家丹陽子也不行。”


    老儒生沒說話,看神情顯然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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