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是去和scua的經紀人商量,本來負責的就不是自己,加上主編也說太勉強了,讓小菅也沒有了自信。所以他決定,先打探一下經紀人的意思,再深入去說。小菅埋伏在事務所門口捉到他,強拉著他去喝酒,告訴他久保山為工藤寫了首歌,並說出自己的希望:“很不錯的歌,如果能在比賽的時候做背景歌曲一定很不錯。”但是經紀人隻是回應一聲,就再也沒有說別的,看樣子也絕不會說“我去和高層談談”這樣的話。


    還有三個月就合同到期的樂隊,事務所方麵已經不抱什麽期望了,想到這一點的小菅不由得有些後悔。他也生氣對方對自己的輕視,你們不幹,我自己來。看著醉倒在居酒屋櫃台上的經紀人,小菅暗下決心。


    工作的空隙裏,小菅查到工藤所屬拳擊館的地址,並上門遞上自己的名片,希望見工藤由紀夫。他的經紀人一臉詫異地說:“音樂雜誌找我們能有什麽事?” 小菅告訴他自己作音樂的朋友以工藤為形象創作了歌,希望對方務必聽一聽,如果喜歡的話希望在下次比賽的時候使用。“他們是專業人士吧?那為什麽事務所不管這事?”以此為理由,沒有接受。


    被拒絕的第三天,小菅再次登門拜訪。開始隻是覺得麻煩的經紀人也受不了小菅的固執,怒吼著要他回去,把他趕了出來。明白正規手法行不通的小菅,決定找工藤本人,隻有讓他親自聽了。


    親手交給他必須有途徑,不然莫名其妙拿到這個東西誰也不會當回事情。最好能找到工作上的合作夥伴來幫忙,但是這條路小菅並沒有。


    就在他快要放棄,在編輯部嘟囔“誰也沒有體育方麵的關係的熟人嗎”時被小鬆聽到,“體育不知道,娛樂方麵倒並不是沒有。”電視上熱門的拳擊手,在娛樂圈一般都有朋友。


    “那麽和娛樂圈有關係的人,小鬆君認識嗎?” 小菅問。


    小鬆的手指,指向了田頭主編。


    “咦,主編和娛樂圈有關係?”


    “田頭以前搞過樂團,而且很有偶像味道呢,因為那張臉,當時還在電視劇裏跑過龍套。”


    “頭一次聽說……”


    小鬆眯著眼,意味深長地笑道:“人嘛,都是有過不少經曆的。”


    等到和主編單獨相處的時候,小菅直接提出“我想見工藤由紀夫,能同過和他熟的人介紹一下嗎?”主編表情看上去很為難,但是在小菅幾番低頭懇求後,他還是歎了口氣:“你不要太期待哦。”


    說不要太期待,小菅以為大概行不通。但是第二天,他被叫到了資料室,主編告訴他:“後天,工藤會去山千。”令小菅驚訝不已。


    “我們的出版社蘇陽社也做體育雜誌的,你應該知道,他們有認識工藤的記者。後天預定采訪完後做接待工作,雖然時間還不確定,小日向……山千的老板我已經交代了。”


    “謝謝您了!”


    小菅回到座位上,拿出或者幾天一直隨身攜帶的錄音帶,緊緊握住。


    7月第一個星期二,結束了一天室外攝工作筋疲力盡回到家的小菅,第一件事就是從冰箱裏拿出冰鎮啤酒,靠在屋外的欄杆上一口氣喝掉一半。


    外麵濕度很高,不過還是比白天涼快多了。小菅懶散地向下望去,有人正向這邊跑來,他認為是久保山,結果果然不錯。跑步的人一會就拐了彎,上了樓梯。


    一口氣跑到屋裏的久保山開口第一句話就是:“你這是幹什麽?”然後就上氣不接下氣地喘了起來。小菅問他什麽事,久保山跑過來一把抓住小菅的胸襟:“我問你這是幹什麽!”


    “你不說主語我怎麽……”


    話還沒說完一記拳頭打過來,小菅沒有摔倒,但是也後退幾步。


    “今天……事務所委托我做工藤由紀夫比賽電視直播的主題歌。說是他本人很喜歡所以主動提出的,但是我一點也不知道,後來經紀人告訴我說。是你要用我的曲子的。”


    比起臉上的疼痛,巨大的喜悅令小菅更加在意,他眉開眼笑,交給工藤磁帶是在10天以前,如果順利的話久保山就應該有這方麵的反應了,這之前他一直在想是工藤沒有聽磁帶,還是他不喜歡,幾乎已經放棄,但是結果卻是最好的,怎麽可能不開心。


    “是你自己說是工藤的主題曲,錄製下來,那我就給他了。”


    “多……多管閑事。”緊握的久保山的雙手,輕微地抖著。


    “一開始我就覺得不錯,工藤肯收下我是很高興,但是也沒有抱太高期望,我也沒想到他這人這麽直率,直接找你們了。”


    “你憑什麽把我的歌隨便給人!”


    抓住他預備開打的兩手,小菅直視他滿是殺氣的眼睛。


    “隨便給人是我不好,但是這麽做很對啊!不管是輸是贏,它作為主題音樂都會在電視上一直播送。這可比雜誌廣告效果好多了。”


    仿佛被小菅的氣勢壓倒,久保山癱了下了來。


    “但是,我討厭這樣,好象是利用工藤的名聲似的……”


    “那不是你以工藤為形象創作的嗎?他聽了都說好那不就好了嗎?別老想著利用是種很卑鄙的事情,這樣做才是使用這首歌的最好途徑。”


    自己做的絕對沒錯,有了這種自信小菅毫不猶豫。


    “九月合同就到期了,這次要是能成功,不就有續約的機會了?”


    至少,讓久保山再多一點機會唱歌,這才是小菅真正的想法。


    主題音樂的事情進行得很順利,工藤由紀夫的決賽定在8月20號,主題單曲的發售定在這一天的前一星期,8月13號。到了11月將發售久違兩年的專集,久保山忙成一團。


    一直懶懶散散的久保山現在的日程表被彩排與錄音埋得出不了頭,連去小菅家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就算來了,也沒有多說話的力氣,馬上在沙發上團成一堆,看來是累得夠戧。


    編輯部也因為scua的歌被工藤由紀夫用作主題音樂而氣氛高漲。一個人為這事東奔西走的小菅受到主編的大加讚美,還怪他不說明理由,要不他會更賣力氣幫忙。


    “工藤的比賽用scua的音樂,還有比這更適合的嗎?光想到那天就熱血沸騰啊。”


    小鬆雖然興奮異常,但是想的和主編一樣,cd能不能暢銷還是個未知數,《move》十月號的封麵和卷頭都定好使用scua,仁科說:“這次是scua的單獨采訪,讓我來寫好嗎?”甚至引起一首歌全編輯部都寫稿子的異常事態了。


    編輯部的興奮狀態在7月末達到高潮,但之後卻沒有任何前兆地突然結束了。


    那是星期五的早上,主編打來電話,說是上午十點召開緊急會議。小菅告訴他自己和負責的歌手約好采訪,被要求馬上推遲,總之一定要參加,令小觀十分不安。


    十點鍾編輯和臨時工都到達編輯部,全員到齊的時候,主編宣布8月23號發行的9月號《move》將是停刊號。


    “這是昨天蘇陽社社內會議決定的。認為《move》繼續發行在利潤上也不會有突破,社裏將接管一切,另外和我們的雇傭關係也將停止。”


    誰也沒說話,move的銷量低但是一直很穩定,小菅進這家雜誌的時候就聽過停刊的傳聞,但是一直都還繼續著,也就漠然地沒有當回事。


    “已經決定了嗎?”


    仁科僵硬著麵孔問了一句。


    “已經決定了。”


    “沒有向上麵抗議嗎?”


    “我們是以後期製作的形式包工的,不算正式職工,所以抗議也沒有用。”


    仁科忍無可忍地“哇”地哭出來。


    “本來……總算盼到scua能做卷頭特集了的,我真不甘心。”


    “最難過的還是主編,別哭了。”


    小鬆抱著那瘦瘦的肩膀,聽著主編的話他眉頭也沒有動一下,或許是因為早就聽說了的緣故。


    “是我能力不夠,對不起。”主編深深地低下頭,“小菅和仁科還關係到生活問題,我盡可能幫你們再就職。靠我的朋友應該可以找到編輯工作,但是和音樂有關就不太可能了。”


    離最後一起move截稿還有一定時間,主編讓大家寫自己喜歡的文章,整個會議用了一個小時。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小菅感到一陣迷茫,九月號的move自己負責的部分很少,幾乎沒什麽可幹的。


    就算宣告move停刊,小菅也沒有什麽動搖,他隻是可惜這份自己喜歡的工作,但是已成定局,就算不滿也無可奈何。


    雖說沒什麽動搖,少了定期收入還是很棘手。主編答應幫他找工作,但很顯然已經和音樂雜誌編輯不太可能再接上軌。如果局限音樂作個自由撰稿人,就不會有穩定的收入。


    越想越憂慮,為了緩和情緒開始校對九月號訪談。大家都靜靜地工作著,四個人的房間裏沒有任何聲音。


    回到公寓是晚上7點半,天色還有些亮,久保山沒有來。小菅先去洗澡。然後邊吃便利店買的便當邊看電視。就在這時,外麵“咚”的一聲巨響,西邊的天空被光照亮了,是煙花。玄關有動靜,回頭一看,是一周沒見的人。


    想到沒有準備久保山的食物,小菅準備出去買。看出他意圖的久保山馬上阻止他:“我在工作室吃過了。”


    “錄製總算結束了。”久保山看上去開朗了很多,“我一直都是自行製作,這次請了音樂製作人,真的很不適應,不過反過來也學了不少東西。”


    小菅從冰箱裏拿出啤酒遞給久保山,聽他的話,進展是很順利的。注意到小菅的視線一直追著自己,久保山問道:“我現在有母帶,你要聽嗎?”


    “不,不用了。”


    久保山哼了一聲,看上去很沒精神,因為自己說過“不喜歡scua”,所以就算他擅自彈吉他,也不會硬說著“希望你聽聽”彈自己做的曲子。這麽想來他也不是那種聽不進別人話的人,不然唱片錄製就不會這麽順利進行了。既然如此,現在的小菅還是無法關心他的歌好到什麽地步。


    “什麽啊,你不是說這首歌不錯的嗎?”久保山事件撓著後腦勺,對小菅的拒絕很在意。


    “我告訴過你要出專集吧?上次出專集已經是前年冬天了,攢了很多歌,很難決定用哪一首,雖然單曲cd已經決定了……”


    打過去幾個球,都沒有得到小菅的回應,久保山不高興地說:“你對我的歌根本沒興趣”就拉下了臉。


    雖不至於打架,但緊張的氣氛還是讓人受不了,小菅早早地上了床。久保山在音響前麵亂翻,不停換著磁帶。


    如果這次scua的cd能暢銷,那麽和他們的關係大概就要變化了,小菅想著。久保山不再來不也很好麽?自己能幫助久保山實現夢想已經很好了,小菅這樣告訴自己。


    開始走上坡路和樂隊和雜誌停刊編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而且差距漸大,已經到了伸手不及的地方。是久保山變了,還是小菅自己的問題呢。


    小菅當然希望scua能紅起來,這樣久保山就會笑得自信。至於合同……絕對不能終止,為了確保做音樂的環境,久保山拚命地在努力。比起相信scua的歌曲來,還是更被久保山這個人所打動。為了這一天不到來,小菅才大膽地向工藤由紀夫推薦。因為喜歡,所以不想看久保山消沉的樣子。


    在停刊的灰暗氣氛中工作的編輯部,得到了唯一的喜報,仁科和攝影師柴田決定結婚。小菅倍感意外,不知道他們在交往的隻有自己。


    沒有結婚式,隻入了籍,並在山千舉行了一個內部慶祝會。在宴席上喝醉的仁科,在柴田麵前告白:“我喜歡的是小菅。”登時場內一片寂靜……被苦笑的柴田在頭上打了一拳。


    他們一直喝到末班車開走,大家隻能打車回去。剩下來的主編、小鬆和小菅在山千的角落裏窩著睡了。到了中午小鬆的電話吵醒了大家,另一邊傳來的他太太的怒吼讓小鬆飛奔回家。留下小菅和主編去附近的咖啡店補遲了的午餐。


    “小菅找到新的工作了嗎?”


    因為肚子並不餓,所以小菅邊慢慢嚼著三明治邊聽主編的問題。


    “還沒有……”


    “我有個朋友在女性月刊雜誌做編輯,這次他們計劃做半年的各方麵歌手的唱片報導,第四次連載預定做流行樂,要找這方麵比較熟悉的寫手,你要去試試嗎?”


    昨天停刊號剛剛截稿,接下來該做什麽工作小菅的腦子裏完全沒有概念,在他猶豫該怎麽回答的時候,主編歎了口氣。


    “女性雜誌和音樂雜誌的讀者不一樣,不過從很多同行的角度來看,你的觀點應該是很冷靜的。所以我認為你可能適合這樣客觀觀點的工作。好了,你認真考慮,下周之前告訴我。”


    或許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本來連回鄉下去這個打算小菅都有了……但是回去了,就和久保山不能再聯絡了,小菅不太敢做這個決定。


    “主編你打算怎麽辦?”


    對三明治套餐的咖啡評論“太淡了”,苦笑著喝下去的主編,輕輕聳了聳肩膀,“收拾好編輯部的東西,想把《move》賣給別的出版社,不過多半不成……”


    “小鬆呢?”


    “他決定做自由撰稿人。那家夥關係很廣,所以不愁吃穿,我是一點也不擔心她,她可比我生龍活虎。”


    上個月還自然而然聚在一起的一群人,現在就作鳥獸散。使得熟悉和喜歡的地方留下一抹空虛。


    “如果別的出版社願意繼續出版《move》,請叫上我……就算薪水很少也無所謂。”


    主編輕輕地撓著頭,笑了。


    “等到錢真的少了又要哭了吧,真是一群不知道教訓的家夥。”然後他長歎了一口氣,“小鬆和仁科也是這麽跟我說的。”


    在書店前小菅和主編分開,向車站走去。天色似乎不好,小菅正在想是否要變天,結果就下起雨來。這時候已經離車站不遠了,小菅想跑兩步,但是紅綠燈偏偏這個時候亮了,他跑到商店的遮陽罩下,等待綠燈。


    就在這個時候,車站正麵的大廈街頭電視,突然打出緊急新聞的滾動條“職業拳擊手工藤由紀夫(21歲),因視網膜剝離問題宣布引退。”


    紅綠燈變綠了,小菅也沒有動,這條新聞打出三次後,就沒有再播。


    這天傍晚,來他家的久保山,看著小菅的臉苦笑。雖然這個節骨眼上不應該問,但是小菅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口:“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


    “什麽……”


    他當然知道,還這麽回答。


    “沒轍了。”久保山自我嘲諷似地說。“工藤決定引退的時候,單曲也因為沒用了而終止出售,而且很明白地告訴我們不會再續約了。”


    唱片封麵都拍攝完了,但是公司還是作出“停止”的決定,大概是決定根本不給這張cd打預算了吧。


    “見鬼。”久保山不順心地踢著沙發。“真是一團糟。”


    小菅沒有說話,提出做工藤主題曲的是自己,他以為這樣能起到起死回生的效果,卻沒想到結局是這樣。他隻希望cd能賣出來,卻是令人沮喪的下場。要是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坐著等合同到期痛快。


    “對不起,都是我多事。”


    “你道什麽歉啊!”


    久保山咬牙切齒地說。


    “和你沒關係,工藤引退,出不了cd都不是你的錯。混蛋,就算工藤引退,我的歌可沒變啊。那是好的,是最棒的,為什麽不給出版?”久保山大聲地怒吼著,聲音刺痛了耳朵。


    “喂,我就真的不能行嗎?”他出其不意地認真問著,讓小菅說不出話。


    “啊?真的不行嗎?你不是也不喜歡我的歌嗎?我就這麽沒有才能嗎?隻不過在電視上播的時間不超過2小時,這樣就可以全部否定了嗎?”


    久保山的嘴唇抖著,他看到現實,卻無可奈何。


    “一定,是不過如此的程度。”


    他突然間氣勢全無,跌坐在沙發上,雙手捂著臉,蜷曲著身體反複罵著:“混蛋,混蛋……”令人看著就很心疼,但是又不能不管他走開。


    “是不是我成不了大器?”


    久保山像在自言自語一樣。


    “喂,你倒是說話啊。”


    “沒什麽想說的。”


    “沒什麽是什麽?我怎麽樣你無所謂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是什麽意思?”


    小菅在久保山麵前彎下膝蓋。


    “先說好不打我,如果是說什麽都行,那麽就不必為那種家夥不買你的帳而傷心。”


    “你根本不聽我的歌,又為什麽那麽做,同情我的合同要完了嗎?”


    “不,不是這麽回事……”


    久保山笑了一聲,“我是一事無成,一直都在寫歌,唱歌。沒了這些,真不知道自己做什麽才好。我一直是個傻瓜,隻是還沒被貼上標簽而已。我覺得自己怎麽都無所謂,也不是一定非執著在音樂上,認真做事也沒關係,反正聽我歌的人都是傻瓜。”


    久保山的話說得又快又大聲,他嘴上說不執著音樂上,實際上比別人要執著一倍,這才是久保山明人。


    “是大家錯了,還是我錯了,真不明白。我一直以為自己是最棒的……怎麽辦啊?”


    他頭腦混亂地自言自語著,不停地重複著自己的話。小菅耐心地聽著,過了一小時久保山終於累了。


    “有什麽有意思的事嗎?”


    “怎麽突然……”


    “我說累了,所以你來說會兒,讓我開開心。”


    想也想不出什麽有意思的笑話,小菅於是想到什麽說什麽:


    “你知道了吧,《move》下個月就停刊了。”


    久保山一臉驚訝地盯著小菅。


    “你這是想讓我笑嗎?”


    小菅陷入沉默,那烏黑的頭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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