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好痛。


    已經好長一段時間了。


    “昨天晚上我又跟那個女大學生上賓館,這幾乎已變成一種習慣了。”


    “所以,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感覺是很重要的。”


    涉給束一天的課程,把書本塞進書包裏,旁邊幾個學生喧鬧不休。沒有異性的男校,常會聽到男孩子們口沒遮攔的交談。


    然而在升學名校的私立青陵高中,流言和自誇都隻是為了顯示自己應付課業是遊刀有餘的,所以同學問的交談通常十分保留。


    “木崎。”


    當涉闈上書包準備離去時,聽到有人呼喚他,抬頭一看,同班同學小見山正站在掃除用具間前麵。兩人視線一對望,他就直衝過來。


    小見山總是一付想不開的表情,很令人厭煩。皮肩油膩膩的,眼睛老是充血,每次見到那質地堅硬的頭發老是亂七八糟的,真想不透這種年紀的男孩子怎麽倒邋遢成這樣子?


    涉抬起頭,盡可能屏住氣息問道:


    “幹嘛?”


    “剛剛考得怎麽樣?”


    “不怎麽樣!”


    為了忍受頭痛的侵襲,已經耗盡我所有的精力,拜托別來煩我了。


    但小見山卻仍逕自滔滔不絕地說著。


    “上個禮拜考完之後你也說沒什麽,結果還是考了滿分。——我用功的程度不輸你,不但請了青陵畢業的


    w大學生當家庭教師,星期日也去補習,可是就是擠不上前三名。喂,你是怎麽考滿分的?求求你告訴我吧!”


    “木崎的腦筋跟你不一樣啊!”


    坐在前麵的峴田突然回頭插嘴說道。


    可是小見山還是死咬著涉不放。


    “木崎跟大家一樣一天隻有二十四小時,扣掉睡覺的時間,念書的時間應該差不多。”


    “我怎麽知道?”


    “你到底怎麽做的,竟然一題都沒錯?”


    “——想知道是嗎?那我告訴你好了……,別睡!別吃!別洗澡!別大便! ”


    涉不由得焦躁地大吼,惹得其他同學議論紛紛。


    “發生什麽事了?”


    “吵架嗎?”


    小見山終於抬眼看看四周,在眾人圍過來之前一轉身跑到走廊上去了。


    四周響起了一片笑聲。


    “那家夥搞什麽?”


    嶼田說明原委之後,剛剛暢談“女大學生”的新堂搖晃著巨大的身軀哼笑著。


    “請了家教又上補習班還是擠不進前三名?那家夥鐵定是神經衰弱了。大吼大叫的真難看。”


    “才高二上學期就煩成那個樣子,前途暗淡羅!”


    一旁的吉川說著,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


    涉一聽,心中產生一種已經體會過幾十次的冰冷感覺。


    ……我知道,新堂也請了“青陵畢業的 w大學生”當家庭教師。


    我也知道,上個星期的考試從第十名落下來的吉川,心情其實相當焦躁不安。


    可是,要說最常和涉交談的峴田是最好的朋友,又不盡然,他比任何人都在意涉,在公布考試名次的當天,他絕對不會看涉,然而卻又企圖保住涉最要好朋友的寶座。


    “嶼田老是這麽保護木崎,該不會是喜歡他吧?”


    新堂問道。嶼田半認真似地點點頭。


    “是啊,我在學生手冊中還放著他的照片。”


    新堂和吉川大驚失色。


    “哇!是不是居心叵測啊?”


    “木崎什麽都行,不但成績好、品行端正,是標準的優等生。”


    “而且長得又漂亮,讓我上一次嘛!”


    “……下個星期考試贏過我的話,我可能會考慮考慮。”


    涉厭煩了這些無聊的交談,丟下這句話就走出教室。他一邊快速下樓梯,一邊看著窗外。


    像棉花一般的雲,在蔚藍的晴空中飄浮。中庭的綠樹發出煩人的蟬鳴聲。


    (頭好痛……)


    涉站在開始打掃的平台的灰塵熱氣中,認真地祈禱著。


    (什麽都煩,好想逃到什麽地方去……)


    ――這所高中按照入學成績將學生分成六班,在特別升學班裏,大家部很在意彼此的成績。甚至在入學時還沒記得人名就先記住成績排名了。


    雖然才高二上學期,可是大家為了能獲得推甄進 w大,個個拚命想把自己的排名往前推。隻是為了這個原因。


    青陵每年隻會推薦一名成績最好的學生進 w大。隻要獲得推薦,就等於通過了考試,隻需要在形式上參加考試就可以進


    w大了。


    人選的決定在高三的七月。校內展開的唯一一個名額的爭奪戰慘烈無比;但是,與和全國包括重考生在內的學於爭一席之地的大考比較起來,可說輕鬆許多。最重要的是可以提早半年從考試中解脫。很多學生都是為了這個目的而進青陵的。


    目前,涉總是和同班的橘大輔在每星期的實力測驗中,爭奪學年第一的寶座。在這場高水準的戰爭中,如果沒有得滿分就會落到第二名。


    小見山以五分之差落居第三名。嗚田和新堂、吉川的名次變動就很劇烈,每次考試總是在十名前後擺蕩。


    “什麽上不上的?這些家夥隻會瞎起哄。”


    涉一邊在鞋箱換鞋,一邊咒罵著。


    涉一向討厭朋友之間的虛張聲勢、互相牽製,不想跟任何一個人牽扯太深,可是,其他人卻老是刻意找涉講話。他們需要一個競爭的標靶。


    他們想考得比涉高分,想排名在涉上麵。涉雖然令人痛恨、嫉妒,但是他的存在是必要的。就如同涉在意橘的存在,所以才能勉強自己繼續打拚。


    然而最重要的是,在沒有樂趣可言的男校裏,涉的態度足以吸引四周所有的目光。


    他有一頭柔軟的秀發,以及隱約透露出堅強意誌的嘴巴。


    那虹彩淡薄、閃著茶色光芒的眼睛,棲息著清晰的知性。


    修長盯身體雖然仍透著稚嫩,但是全身上下卻散發出強烈的敏銳性和纖細感。而這個年齡的少年特有的清雅及不穩定感,更令人絕倒。


    頭好痛。涉望著遠處的水泥地,努力地讓自己挺直站著,然後耗盡所有的精力讓自已筆直地往一則走。


    ……相信大家部一樣累。


    被某種無形的事物催逼的感覺,令人疲累。


    累得達對明天部不再抱持希望。


    總之,學生就是被每周一次的測驗給催逼著。考完一次還有下次,還有下下次……


    永無止境,然而又沒有人想放棄這成績評定的戰場。


    (唔……口好渴。)


    半夜裏,涉念書念累了,想喘一口氣而下樓來,這時他聽到計程車停在家門前的聲音。


    先是高跟鞋踩在石板上的聲音,接著門打開了。是媽媽。


    “回來了?”


    剛剛專心得幾乎要失去記憶了,涉的頭腦仍然有點呆滯,無法回到現實。聽到涉的聲音,看到黑暗中佇立的纖細人影,媽媽倒抽了一口氣。


    “——啊呀,涉,別嚇人好不好?幹嘛站在那麽暗的地方?”


    啊呀,媽媽,別嚇人好不好?幹嘛像個小偷一樣偷偷摸摸回來?


    涉終究沒把話說出來,隻是默默地點亮了燈。


    “哪,這是送你的,補充一點精力。”


    母親一邊脫下高跟鞋,一邊將紙袋遞給涉。


    不用打開,光聞味道就知道是餡多的豬肉饅頭。


    涉疲累地接過來。


    這麽熱的天氣吃這種東西,太不舒服了。”


    “這麽晚了應該吃得下吧?你得長胖一點,男孩子嘛!”


    媽媽仍然保持著單身時的苗條身段。她穿著一件最能展現自身優點的藍色連身裙。母親的五官明顯,很適合華麗的妝扮和香水。


    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年輕美麗的母親,任職內衣製造廠的課長。然而,每天晚上這麽晚回來並不單純是工作的關係。


    “爸爸今天也沒有回來。”


    涉把紙袋放在廚房的餐桌上說道。媽媽聞言垂下了眼睛,帶著微妙的表情笑著。


    “……我想也是,他說最近很忙,這陣子我也一直在加班。”


    好累哦……!媽媽的聲音消失在浴室裏。


    ——你以為我什麽部不知道嗎?.


    涉麵無表情地抓起杯子接了水。水中激起的水泡立刻奪走了涉的現實感。


    任職銀行分行經理的父親,在外麵有了女人,難得回家一趟。但雖然晚歸,好歹也天天回家的媽媽並不可憐,因為她在公司裏麵也有一個年輕的戀人。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了。


    可是涉沒有特別的感覺。跟我無關。隻要你們給我生活費和升學費用,你們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因為我隻要做我想做的事,上我想上的大學。


    ……到時候,我就會主動拋棄這樣的父母。


    “好難喝,再來一杯。”


    涉自言自語地說道,又一口喝光了第二杯充滿漂白水味道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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