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快!痛快!」不少人撫掌大笑。


    「老天有眼,真是大快人心。」


    「希望他天天都來這麽一摔,反正是豬腦袋,再添個豬頭正巧。」


    眾人說著,三三兩兩散去,那老者歎著氣轉過身,對住滌心語重心長地叮嚀,「蘇管事,你是個姑娘家,自己得小心一些。」


    「滌心懂得,謝謝劉伯伯關照。」


    「唉,小人當道。」老者搖搖頭,和其它幾名熟識的茶商一同離去。


    寄住在會館的人已回房休息,不住在會館的也已自動解散,現下,門外隻剩滌心一人,她下意識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回想起今早不愉快的場麵,厭惡地擰高秀眉,貝齒不由得咬了咬下唇。


    呼吸,再深深呼吸。


    她才不要為一個人渣生氣呢!


    滌心輕輕掐著兩邊玉頰,合上眼眸,強迫自己想些快樂的事。


    嗬嗬……有好多好多呢,那個人漂亮深邃的眼瞳、那個人和煦溫文的笑容、那個人低低緩緩的聲音,還有那個人身上暖洋洋的味道……她微笑,終於張開眼,瞧見腦海中那個人正站在麵前。


    「大郎哥!」滌心喊著,眼睛睜得明亮。這是心有靈犀一點通,肯定是!


    武塵離她好近,垂眼打量著她紅暈的臉,「眾人都散了,你待在這兒做什麽?」那聲音如同滌心所想象,低低緩緩無比好聽。


    「我知道你會來接我,正等著你哩。」她說得俏皮,已窺探不出方才的煩悶,小手自動纏上武塵單邊臂膀,此刻,她眷戀著那份安全感,也渴望著那份安全感,方寸脆弱地微微顫抖,她揚首卻是一笑,「我肚子好餓,你帶我吃飯去。」


    武塵靜靜探究,掌心不由自主撫著她的臉,憐憫她頰上的清冷,低聲問道:「想吃些什麽?」


    「嗯……」她可愛地偏著頭,思考了一會兒才道:「咱們逛大街去,城南大街擺了好多攤子,我一回也沒逛過,人家想吃過橋米線、天府豆花、芝麻烙、蔥油餅,還有好多好多……都想吃啦!」


    武塵淡笑,點了點頭,東街上人來人往,他卻由著滌心主動親近,到底是舍不得她,知道她若無其事的外表下,一顆心極需要安慰與鼓舞,他讓她依靠著,讓她感覺著、汲取著他身上的力量。


    「大郎哥,你早些來就好了,方才發生一件有趣的事,瞧得大家目瞪口呆。有個大官從這兒跌下去,摔得好慘……」


    「是嗎?」


    「不隻這樣,他一跌再跌,連跌了三回,滿臉是血……」


    兩人邊說邊走,身影漸漸遠了。


    暗巷中,兩顆頭顱探了出來,少年忽地重重釋出一口氣,不確定地問:「是四爺下的手嗎?」


    韓林縱聲大笑,雖未回答,那笑聲已肯定了阿九提出的疑問。


    「可是方才四爺遠遠站著,我瞧他動也沒動半分──」


    韓林手指成勾敲了他一記爆栗,好笑地說:「等你正式入了閻王寨,這門學問可得好好練習,嘿嘿,探子隊不會明來明往,咱們就愛陰招。」


    城南大街熱鬧非凡,三笑樓雖也座落在此,對武塵而言,今日卻是首次閑逛這條街道。至於滌心,輕鬆的日子離她太遠,能這般悠遊閑適,興奮之情自然不在話下。她對任何買賣皆感興趣,挽著武塵逛遍大小攤子、店鋪商家,吃的東西她僅要一份,嚐了幾口味道便交給武塵善後,而糖葫蘆卻獨自吃下兩串,還買了一小包的鬆子花糖當零嘴。


    「大郎哥,你瞧這個。」


    這句話自踏入大街,武塵已連聽好幾回,搖搖頭笑著,他不讓滌心離開自己的視線,隨著那往前衝的小小身影舉步踱去。


    那是一個紮花風車的攤位,各種顏色的紙裁成四方,製作成風車後紮在木枝上,有三朵一支也有五朵一支,最多還可以紮成九朵,大小皆可、琳琅滿目。


    「好漂亮。」滌心忍不住讚歎,美眸發亮地盯著整麵的風車牆,微微風吹,許多的風車跟著轉動,發出紙張摩擦的沙沙聲響。


    「姑娘,買一支紮花風車吧!這全是真功夫紮出來的,花色好、不易散壞……您慢慢瞧,這兒有好多款式。」見生意上門,那大嬸趕快放下正在裁作的紙張,笑咪咪地招呼。


    「好。」滌心回她一抹笑,感覺身後男子以自己的身軀護衛著她,周邊人來人往,她聞到的是他身上熟悉的氣息。身子輕飄飄,心也輕飄飄,在茶業會館中那些不愉快的事淡化得沒有理由記取。


    「大嬸,我要這個了。」選定一支紫色風車,滌心正欲掏錢,一隻臂膀由後頭越過她的肩,將碎銀遞給紮花風車的大嬸。


    「大爺,我不夠零錢給您的……姑娘的風車隻要三錢而已。」


    「不打緊。」武塵簡短道,見那大嬸不敢伸手來接,隻得將銀子置在攤上,隨即,大掌輕輕托住滌心的手肘,想將她帶離。


    「姑娘!」那大嬸由攤子後快步跑出,一邊喊著:「姑娘等等!」


    滌心與武塵對望了望,停下步伐。


    「這個姑娘拿去。」她說著,將一支九朵紮花風車給了滌心,那手藝極好,九朵風車依照大小做成圓形排列,模樣十分精巧。她瞄了瞄武塵,又看看滌心,依舊笑咪咪的一張臉,壓低聲音道:「姑娘可以將它送給情郎。」


    「大嬸……」滌心下意識接過風車,想要解釋,那位大嬸早回去顧著攤子了,她來回瞧著手中兩支紮花風車,臉蛋紅撲撲,一抬眼,武塵離她好近,表情是高深莫測的,那對好看的眼也在打量她手中的風車,滌心不知道他心中做何感想。


    「大嬸送我的。」滌心說著,將紮花風車舉至武塵麵前,「好不好看?」


    「嗯。」武塵輕應,不知為何心跳加急,彷佛正等待她說出些什麽。


    忽然,有人拉起他的手握住那支風車,武塵略有錯愕,卻聽見滌心嬌柔的語調,「有兩支紮花風車,我一支,大郎哥也拿一支,這樣才好看。」


    心髒極度震蕩,武塵抓住風車的木枝,怔怔望著笑容可掬的人兒,心底有一個好大好大的問號,待要問出,滌心好似又發現了什麽,身軀衝向前去,已揚聲喊著。


    「大郎哥,你瞧這個!」


    武塵斜趴在青草地上,偏頭瞧去,一隻紙鳶在天際飛揚,線的另一端則掌握在鵝黃衣衫的女子手中。


    那紙鳶是方才在城南大街上購得的,滌心選了好久,因為每個都愛不釋手,這門功夫她是個中能手,小時候同陸陽切磋出來的心得,一段時間沒玩了,如今重拾記憶,倒也不生疏。


    時序轉冬,風有些寒,陽光難得露臉,這城郊外的青草坡散著懶懶的味道,空氣裏夾雜草腥與土壤氣味,聞多了,腦筋也糊成一團。


    想不通也猜不透,武塵嘴角叼著一根青草,眼睛細瞄著,若有所思地瞧瞧天空、瞧瞧笑聲如鈴的滌心,又瞧瞧插在泥土裏的兩支紮花風車。風車隨風而動,不住地旋轉打圈,有時快有時緩,竟教他瞧得入了神。


    「哎呀!紙鳶別跑!你別跑啊!回來……」


    氣惱的呼喚拉回武塵的神智,他隨聲抬頭,見到滌心追著斷線的紙鳶在青草地上奔跑,風揚起她的發,鵝黃的裙擺和衣袖隨著步伐翩翩舞動。


    拋開咬在嘴角的草根,他朝那抹可人的顏色而去,幾個起落,人已追上滌心,大手由後頭攔住她的腰肢,溫和啟口。


    「別追了,再去是一個大陡坡,掉下去就不好了。」


    話語剛落,就見那隻紙鳶在半空掙紮了幾下,終於不支的飛墜下來,跌在武塵說的那個陡坡之上。


    「它落下來了。」滌心訥訥地說,俯身望去,原本大大的紙鳶看起來好小,可見地勢的落差極大,這一帶長滿青草,若非武塵道破,她還以為放眼四周皆是平地。


    「乖乖待著,我下去拾來。」


    「不要。」滌心趕忙扯緊武塵衣袖,急急搖頭,「我不要那紙鳶了,大郎哥別下去,不過是一個玩意兒,你別要冒險。」


    下陡坡去撿個紙鳶,對武塵來說不費吹灰之力,但那張小臉仰向他,黑白分明的眸中有濃烈的關切,她的手纏緊他的衣角,一時間,好多情懷翻騰滾燙,他想起回京城前,在陸府花園中的那個夜晚,想起她模棱兩可的話語和深意無窮的神情,想起方才那大嬸送的紮花風車,想起自己心中好大的疑惑。


    「滌心……你……你……」武塵突然口幹舌燥了起來,目光直勾勾凝住那張麵容,雙手隱隱發顫,「你心裏……可有我?」終於,不再胡亂猜測。


    四周好靜好靜,靜到風刮過頰邊的聲音都這般清晰,武塵清清楚楚聽到自己的心音,它們像鼓聲,跳脫任何依循的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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