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流淚,傅文絕不免又慌了。「先說,你這是喜極而泣,還是……」


    和秀敏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氣鼓鼓地道:「我隻是你的廚娘,又不是你的新娘,你連這個都要管?!」說完,她朝他胸口用力一推,邁開步伐走出牢房。


    他先是愣愣的望著她的背影,忽而才想起她剛剛說的話,心頭頓時一喜,連忙快步追了上去。「欸?你答應啦?」


    忽地,砰的一聲,樂極生悲,他方才進來時知道要彎下身子,出去時卻因為太高興而忘記要彎下身子,額頭硬生生撞上門框。


    「哎呀!」他眼冒金星,疼得蹲下身子,眼淚差點飆出來。


    看見這一幕,還因為不甘心而氣著的和秀敏非但不同情,還幸災樂禍地笑道:「哈哈,高個兒的壞處。」


    他懊惱的看著她,本想回她個幾句,但很快的心念一轉,罷了,她肯當他的廚娘,他還跟她計較嗎?隻好忍著疼,努力擠出話來,「你……你高興就好。」


    回到傅府,和秀敏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當初襲擊傅文絕的人是周如山派去的打手,目的是為了嫁禍給佃農,好讓傅家因為氣憤而加速土地的買賣進度。


    誰知道這一擊,卻讓傅文絕的心智回到十二歲,反倒中斷了土地買賣的進度。


    後來,傅定遠將重擬租約的事交給傅文絕,他不隻重擬對佃農更有利的租約,還決定跟佃農續租。


    周如山未能如願買到土地,便將腦筋動到一心想坐上當家大位的傅文豪,慫恿他毒害傅定遠、傅文絕爺孫倆,並讓她當替死鬼。


    傅文豪自己沒膽子下藥,竟又說服未能得到傅文絕的愛而對她心生妒恨的李丹娘,讓李丹娘趁著她離開廚房時,在鍋裏下藥。


    人心難測,她真的沒想過一個人鬼迷心竅了,真會做出如此可怕的事情。


    不多久,遭押的周如山跟傅文豪都被定罪,由於江東正在修築大運河,兩人分別被判服勞役十年跟八年。


    至於李丹娘,因傅定遠念她年輕懵懂,傅、李兩家又有交情,於是出麵為她求情,得以緩刑,但三年不得出入此城,不久後,她爹前來將她帶回老家,此事也告了個段落。


    和秀敏以專用廚娘的身分在傅府待下,但為了避嫌,她主動要求搬出小苑,傅文儀因為跟她投緣,便要她到她與兩個女兒居住的雅築同住。雅築有個小廚房,她每天都在這兒準備傅文絕的三餐,當然,傅文儀跟兩個女兒的三餐也就順理成章由她打理。


    烹飪、女紅,和秀敏無一不精,除此之外她還識字,能寫能讀,閑時,便由她教麗心跟蘭心識字,傅文儀當然是識字的,可惜她缺乏耐性,便將這需要高度耐心的差事交給了她,而她也樂在其中。


    這日,和秀敏正在小廚房忙著,傅文絕走了進來,雅築裏安安靜靜,也沒見兩個小丫頭滿院子跑,他疑惑地問:「就你?文儀跟兩個丫頭呢?」


    她正注意著鍋裏滾著的湯,看都沒看他一眼。「小姐帶著兩個小小姐去古夫人那兒了。」


    兩個時辰前,古氏差人來請傅文儀跟兩個孩子過去。自傅文豪被送去服勞役之後,古氏就常常咳聲歎氣,抑鬱寡歡,時不時會說些喪氣話,傅文儀雖知道娘不至於尋死尋活,但作為女兒,還是不免擔心,一得空便會過去噓寒問暖。


    「我姨娘還好吧?」傅文絕拉了把小凳子,在門邊坐下。


    「大少爺怎麽問我呢?」和秀敏瞥了他一眼。「你也該去關心一下古夫人。」他一聽,馬上皺起了眉頭。


    他不是個無情的人,也同情古氏,但他與古氏向來不太往來,又不善於交際,就算去探訪她,也覺尷尬。


    「我去了怪別扭的,你跟文儀情同姊妹,她知道的,你一定知道。」


    她笑歎道:「古夫人是還好,就是變得悲秋傷春罷了。」她邊說,手也沒停下。


    「我給姨娘還有大嫂的家用多了,在生活上,她們應該沒什麽抱怨的吧?」傅文絕又問。


    「嗯。」和秀敏輕點點頭。


    其實,她覺得現在的傅文絕溫暖多了。


    從前的他,是個說一不二、凡事照規矩走的人,即使是對自己的家人也不例外。可自傅文豪離開之後,他便要老張每月多給古氏及陸繡娘五十兩銀,人呢,如果手頭寬裕,日子就不覺得那麽苦了。


    「你跑來做什麽?」她問。


    「等飯吃。」他說著,視線不曾離開過正忙著為他準備晚膳的和秀敏。


    看著她在小廚房,忙碌又有一點點狼狽的身影,竟是他一天之中最放鬆的時刻,看著看著,他不免有些癡了。


    「你餓了嗎?」和秀敏又瞥了他一眼。「時間沒到。」


    「時間沒到就不準餓嗎?」傅文絕好笑地道,「今天巡了一天的地,早就餓了。」


    「你在路上總能先找到什麽填肚子吧?」


    「不成,我就隻想吃你做的。」


    聽見他這句話,她的心一熱,臉頰也跟著漲紅,幸好這時外頭傳來聲音,傅文儀帶著兩個女兒回來了,她這才免除和他單獨相處的害羞。


    「舅父!」麗心跟蘭心一見傅文絕,便恭敬的喊著。


    她們都有點怕他,因為他總是一臉嚴肅,像是在生氣的樣子。


    「唔。」傅文絕應了聲,也沒特別熱絡,其實真不是他故意不理人,而是他放不開,他冷漠慣了,除了和秀敏,他對誰都熱絡不起來。


    「大哥,怎麽來了?」傅文儀走了過來,笑問,「等飯吃?」


    傅文絕瞥了她一眼,沒說什麽。


    傅文儀早已習慣他這樣的態度,也明白他雖然看起來總是冷冰冰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但其實有一顆溫暖的心,所以她不以為意,一頭鑽進了小廚房,看見灶上的獅子頭,開心的喊道:「麗心、蘭心,咱們今晚有口福了,是我們最愛吃的獅子頭呢!」


    麗心跟蘭心一聽,興奮的拍手,異口同聲地道:「好棒喔,我最喜歡吃敏姊姊做的獅子頭了!」


    自從傅文絕痊愈後,兩個小丫頭對和秀敏的稱呼也被糾正過來了,她們雖然不懂為什麽要改來改去的,但倒也聽大人的話,沒有多問,隻管這麽叫。


    看著她們倆可愛的模樣,和秀敏忍不住笑了。「先去洗手洗臉,就快能吃了。」


    「好!」姊妹倆答應一聲,手牽著手跑開了。


    這時,傅文儀轉頭看著傅文絕。「大哥,你真是幸運,有這麽一個好廚娘給你準備三餐。」


    他眉頭一皺,斜瞥了她一眼。「你還好意思說?她是我的廚娘,可不是你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老是要她給你做什麽茶點、糕餅的。」


    傅文儀賴皮地笑道:「有什麽關係?我跟秀敏是好姊妹呢!大哥該不是在吃我們的醋吧?」


    「胡說八道。」


    「大哥如果想一輩子吃秀敏做的菜,光是讓她做廚娘是不夠的。」


    傅文儀知道和秀敏對大哥是什麽感情,也感覺得出大哥對和秀敏有著什麽樣的情愫,可她不懂,為何大哥至今還未有表示,他在等什麽?


    像是知道她接下來可能會說出讓和秀敏尷尬、讓自己難以響應的話,傅文絕隻淡淡的道:「待會兒把晚膳給我送來吧。」語罷,他起身走了出去。


    和秀敏低著頭,手停頓了一下,接著,她若無其事的繼續備膳,神情卻難掩失落。


    【第八章】


    仲夏,傅府處處托紫嫣紅。


    每到陰曆五月十六至十八,傅府會舉辦三天的賞花宴,邀請相識的達官顯貴及親朋好友前來赴宴,而賞花宴也是拓展人脈的好時機。


    有人脈,才有金脈,這是行商坐賈的人都知道的道理。


    和秀敏雖是傅文絕專用的廚娘,隻需負責他的起居飲食,也沒人要求她多做其他的事情,但她勤快熱心又樂於助人,所以也主動幫忙其它人準備。


    宴會為期三天,而且日夜都備有酒菜供應,因此這三天,傅家的廚子、丫頭、家丁、小廝都不得閑,他們得輪著上菜、備茶酒、整理環境,並隨時等候差遣。


    和秀敏對做點心很有一套,所以當廚子來請她幫忙時,她便一口答應了。


    忙了一天,看著滿桌的點心糕餅,她頗有成就感,為了美觀,她還細心盛盤,並親自去采了一些鮮花及綠葉裝飾,大家看了她做出來的成品,都驚歎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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