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隔著轎簾觀察了她很久,錦心終於開口叫了她一聲,“公主在想什麽?”


    “錦心……”慧嬈的目光依然直直地落在前麵的轎簾上,“我做了一件很過分的事,現在我後悔了。你說,我該怎麽辦?”她的聲音低低的,含著淡淡的自責。


    “和……衛公子的傷有關?”錦心試探性地猜著。


    “鬼丫頭,越來越鬼精了。”慧嬈這下子回魂了,白了她一眼。


    “嘻嘻,那我就是猜對了。”錦心眼珠子轉了轉,悄聲吐舌自語。


    這就是她的公主。或許有些嬌縱,卻絕對不會蠻橫。她的身份讓她習慣了呼風喚雨,隨心所欲。但她往往很快就會自省,也絕對不會吝於承認自己的過錯。


    慧嬈沉默了片刻,然後有點不太確定地問出來:“錦心,你覺得……衛涵是個什麽樣人?”


    “衛公子啊……”聽到這個問題,錦心側頭想了想,“我跟他接觸不深,不算了解他,隻知道他長得很出眾,整個人看起來……有一種溫文爾雅的讓人很舒服的味道。像是……泡出了清香,但是又不會燙人的好茶。而且……他看人的時候眼睛特別漂亮,也特別幹淨,有時候……又好像有點單純有點呆……”


    “他並不單純。或許很多東西他沒有經曆過,但他絕不單純。相反的,他極聰明,隻是在刻意地給人造成‘單純’的印象。”聽著她的形容,慧嬈輕輕地插了一句。


    “啊?”錦心有些詫異地轉過頭,“公主的意思是,衛公子其實是個城府很深的人?”


    “不……也不是……”慧嬈思索地垂下眼,“在那種情況下,他還能考慮怎麽做對別人的傷害才能降到最低。他是個……好人。比我們在宮裏見到的大多數人都要善良得多。”


    這個男人有很精致的外表。大多數時候,他身上都帶著一種淡然幹淨得近乎於“優雅”氣質。那不是她的皇兄們身上常見的那種環境身份造就出來的後天的“尊貴優雅”,而是一種天生的,骨子裏帶來的讓人很舒服的味道。但有的時候,他又是生動的,生動得很真實,生動得能讓你確信這個看起來出塵絕世的男子其實一直都在你身邊的。


    他的眼睛很幹淨,很清澈,但並不代表裏麵就沒有東西。他隻是把很多東西都放在你根本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確隱瞞了些什麽,但是,你又能很輕易地相信他對任何人都是沒有絲毫惡意的……


    這個男人是個謎。在皇室這種勾心鬥角的環境中成長,讓她對一切控製外的東西充滿了本能的不信任。她看不透他,所以才會懷著些許惡意地去試探他。


    但是試過之後,她又迷茫了。她發現他身上裹著的謎並不止一層。你撕開上麵的,卻又會有下一個謎團在等著你。


    而最讓她震動的,是他抬起頭來告訴她“傷口不嚴重”時候的眼神,那仿佛是一種……極度的包容與恬淡,仿佛在說……“沒關係,你對我造成的傷害並不嚴重,你不用內疚……”


    多奇怪?一個那麽年輕,那麽出眾,應該是一直都被人眾星拱月般寵著長大的男子,怎麽會露出那樣的眼神?他是完全無意識地流露出來的,所以才更讓她吃驚。


    在他的身上,怎麽會有那種……如神癨般的……“寬容”與“舍棄”的眼神和笑容?


    他……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又究竟有著怎樣的來曆?


    生平第一次,她被一個男人吸引,為了他去探尋,然後,迷茫了。


    【第五章】


    之後的幾天,慧嬈讓錦心送了一大堆的傷藥、補品之類的東西到掃葉居,但她自己卻一直沒有出現過。因為她必須要梳理一下自己的心情,她要知道,自從那天離開掃葉居之後,她的惘然若失究竟從何而來。


    其實她自己也說不清她究竟有著怎樣的心情,隻是隱隱覺得,掃葉居裏,似乎讓她遺落了什麽。那東西,碰不得,又掙不開,所以她隻能暫時阻止自己再進那個地方,或許是要逃避開些什麽,抑或是想掩飾些什麽。


    倒是子岑把那一大堆什麽參什麽蓮之類的東西天天輪換著弄給衛涵吃,用以補回他那天受的“重傷”。搞得衛涵叫苦連天,差點沒到紫雲淨壇外的酒樓裏去搭長夥。最後好說歹說,連威脅帶勸說,他的一日三餐才算正常了回來。


    “公子,你和慧嬈公主到底怎麽回事啊?”陽光甚好的下午,衛涵靠在軟榻上看書,子岑在替他打掃房間。但掃著掃著,這個多舌且好奇心旺盛的侍童就憋不住了,開始對他進行又一輪的疲勞轟炸,“現在宮裏好多人在傳,說公子和公主……”


    “怎樣?”衛涵抬起眼,那表情的意思是:我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


    “公子不要不耐煩嘛——”畢竟侍候他有一段日子了,子岑基本能理解他各種表情的含意了,“現在大家都在好奇,公子和十七公主到底是什麽關係——是怎麽認識的,認識多久了,以後會怎樣……”


    實際上還有宮女太監私下開賭局,賭衛涵到底會成為十七公主“明媒正娶”的駙馬,還是“養在深閨”的男寵——十七公主高齡未嫁,駙馬的位置虛懸待定;而這位衛公子雖說隻是清離上教的一個小小護法,沒什麽足以匹配公主的家室背景,但人家有一張堪比潘安的好相貌啊!反正皇家什麽也不缺,誰能肯定一向以特立獨行聞名的慧嬈公主不會做點出乎大家預料的事呢?


    反正,等著看後續發展的人絕對不少。


    衛涵知道是那天慧嬈替他解圍惹出來的,這種流言他無所謂,但對於慧嬈,皇家的人麵子應該看得挺重的吧?她會不會有些困擾?


    “子岑,你以前是侍候誰的?”衛涵放下書,突然問了這麽一句。


    “啊?”子岑一時沒適應過來話題的突然轉變,呆呆地回了一句,“侍候掌教的。”


    “在他麵前你也這麽聒噪,什麽都要問?”衛涵挑眉。


    “不……不是啦,公子別生氣嘛!”子岑頓時聽懂他的潛台詞了,“我……我不是想管公子的事,也不是像別人那樣想看熱鬧,我是關心公子嘛……”說到後來,反而有幾分委屈了,“以前侍候掌教,我覺得我就是下人,什麽都不能問,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可是侍候公子不一樣啊……我喜歡公子,喜歡看到公子好……公子和慧嬈公主真的很般配嘛……”


    “般配?”衛涵看著他萬般委屈的表情,似笑非笑,“誰告訴你我和慧嬈公主是一對的?我記得你剛來的時候是很不愛說話的,可現在話多了十倍不止。”


    “那是因為——公子是好人。”說到這個,子岑倒是立刻吐吐舌頭笑了起來,“公子脾氣好,又好說話,我會怕掌教,可是一點也不怕公子。對著公子就像對著自家的大哥,哪有人對著自己的家人還這麽拘束的啊!”


    “哦……”衛涵承教地點點頭,“原來是因為我好說話,好欺負。”


    “沒……沒有啦,”子岑繼續笑嘻嘻,“是公子人好。”


    其實他自己也說不清,他為什麽在衛涵麵前特別放肆。衛涵身上有一種和這個靜如一潭死水的紫雲淨壇完全相反的溫暖氣質。他的一舉一動,都透著一種恬淡的優雅和真實。子岑第一次給他奉茶,看著他抬起頭來淡淡一笑的時候,突然就隱隱覺得,他笑起來好溫暖、好舒服,能被派來侍候這位公子真好。


    他是真的很喜歡公子,喜歡看著他笑,聽著他語氣淡淡的問話,甚至被他罵上兩句都無所謂。隻要掃葉居有公子,似乎……紫雲淨壇就不那麽靜得像一潭死水。所以,他也就這樣一天一天地開朗起來,一天一天地聒噪起來。


    其實不隻是他,最近,掌教不也有意無意地老往掃葉居跑嗎?嘻!


    “你在傻笑什麽?”衛涵歪著頭有意思地看著他站在原地發傻。


    “沒有。我在想,我能來侍候公子真好!”一臉的沒心沒肺。


    倒是衛涵被他的話逗笑了,“是嗎?我以前可沒做過人家的公子。原來我還算合格啊?”


    “嗯。”很用力地點頭,並且突發奇想,“要不,公子,我一輩子跟著你吧!你在這裏我就在掃葉居侍候你,你若要走也帶著我走好不好?”


    “傻話。”衛涵習慣性地笑笑,不置可否。


    “哦,對了,”終於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了,“公子,時辰差不多了,轎子應該已經在外麵等著接你進宮了。”


    “是嗎?”衛涵有些無奈地站起來,伸個懶腰,“皇上興致倒好。沒事把我這個閑人招進宮裏去做什麽?”雖是問句,但他其實隻是在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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