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了是一了百了,卻也代表什麽都來不及,挽不回


    野日鳳那一點一點失溫的身子讓丹白呆著、怔著、愣著,最後他發狂似地扯開喉嚨不停叫喊著。


    “啊……啊……”


    糟了!


    在門外守候的朱良川急忙率眾衝人房內,人目之景當下也教他為之鼻酸……那麽頎長俊美的男人,抱著已經不會應聲的女子,根本不在乎她傷處汨血沾染了近半身的怵目腥紅。


    丹白吞著田水,用有力卻打顫的大掌摸索那隻插在她頸邊的簪刺……雖然知道她已經不會疼痛,卻仍萬般小心放輕拔刺的力道,點穴止血,再努力地用自己的衣袖擦拭那些染上她皮膚上的血漬,一下又一下的力道無比溫柔,同時伴著他不再叫喊,如夢囈似的聲音,“夫人……夫人……夫人……”


    反反複複,他喊來喊去隻有這句,一聲又一聲,簡單明了並意味長遠,那是一種渴盼,想她下一刻會奇跡似地睜開瑩瑩水眸;也是一種許願,想她下一刻又能清醒過來並繃緊一張端容,指揮東,命令西的……


    “姑爺……”足足怔了一刻鍾,朱良川終於向前試著勸說些什麽,“請你……夫人她已經……請先放開她吧!你節哀順變,別讓夫人走得不安心哪!”


    丹白的聲音突然一頓,不是因為朱良川的勸說,而是因為他的耳邊響起的由遠而近,氣急敗壞的叫喊,喚著他的名字,不住命令著他。


    起初還以為是幻聽,然後呆茫茫的心智驀地一震,聽出了那是誰的聲音……


    是“陸離”?


    “啊……”一股迅速強烈的痛楚讓他渾身抽搐,而那邪魅的男音卻枉視他不迫的狀況,不停重複而輕爆命令著,快!快將“珀魂玉”掛到她身上去,我能救她!快!


    什麽?來不及多想,丹白忍著疼痛動手取下“珀魂玉”,一古腦兒佩戴到野日風身上。


    “姑爺,你在做什麽?”朱良川原本還怕他會自戕,但他這莫名的動作卻讓所有人都一頭霧水。


    然後更讓人吃驚的是,那“珀魂玉”顆顆蜻蜓眼珠,在佩戴到野日鳳身上後,立即進射出強烈的七彩光芒,包圍她整個人,再猶如水氣般侵入她每一分肌膚。


    好好抱著她,運功為她取暖!


    “陸離”再次在丹白耳邊發號施令。


    千萬不可以鬆手!我要下黃泉去帶她回來,在她清醒之前,千萬不——鬆手。


    “好!我不會鬆手。”忍著奇異卻強烈,不知該稱是什麽力量由自己體內脫離的疼痛,渾然忘卻朱良川等人的存在,丹白便這樣微微仰首對半空中大叫著,並一遍又一遍,不敢鬆懈須臾地運著功,讓暖和的氣流灌輸且盈滿野日風全身。


    這招功夫本就是極難極費力的事……一個接一個時辰過去了,武功高強的丹白臉色也開始失去血色,朱良川終於覺得自己該開口說話。


    “姑爺,請將夫人放開吧!夫人已經死了……”他不能見丹白這種自殘身禮的狀況繼續下去,一個箭步向前要去拉他,卻被對方怒目相瞪,勉力將一腳踹了過去。


    “走開!”丹白像隻張牙舞爪的野獸,悍然保謹自己的所有物。“她沒死呀!你們看不出來我在等她清醒嗎?誰都不許過來!走開走開走開!”


    “你這樣……”礙於丹白一身武藝高強,朱良川還真是束手無策。


    兩造僵局維持了近三個時辰,進退兩難不下……


    一邊努力瞪人,一邊源源不絕為野日風運功取暖保住她的體溫,丹白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體力正一點一點透支殆盡,也開始懷疑剛剛“陸離”的叮囑不過是自己的幻聽


    不!那一定是真的,他必須要相信是真的!因為,那不隻隻是相信,更是自己強烈的一線希冀……


    是的!丹白終於明白,自己對野日風不僅僅是抱著強烈的敬慕與欽服,與猶如親人般的情感,而是更深切濃稠,專屬於男人女人之間的情愛……


    啪啦!“珀魂玉”,驀地整串斷裂。


    蜻蜓眼珠破了、碎了,滿滿散落一整張床,一片突來的驚愕化成沉默,正窒息地籠罩眾人心頭


    “呼!”很輕很弱,卻又清晰無比的氣息,驀地響在野日鳳的鼻下,收縮、微張,代表生命的回複,淺淺的呼吸過來


    “哇!”眾人尚未回神之際,丹白已經激動地一把抱住她,放聲嚎啕大哭。


    陽光郎郎普照。


    將行李收拾整齊,一一打包裝箱送上馬車,白衫男人這才去帶他寶寶貝貝的妻子步出大門。


    “我可不是水玉做的,拜托!”野日風對他太過小心又戒備的神態不耐卻又感動,好氣卻好笑。“大夫不也說了,我這三個月來恢複神速,是老天爺在保佑嗎?”


    是的!受了那麽重的刺傷能存活下來已是奇跡,更不用說一直到現在,野口風原本破了一處開口的傷處竟能恢複到僅剩一抹淡淡粉色色澤……除了老天爺在保佑外還能說些什麽?


    “但、但是……”丹白麵有難色,猶豫了一下,最後牙一咬,還是堅定地將一掌托在她的腰上,一掌扶著她的手肘,以保護著無價寶物之姿步出門檻。


    一瞬間,為了這理所當然似的自然表態,瑩瑩水眸驀地一熱。


    她知道不擅言詞的丹白是多麽努力在一舉一動之間表達自己的情意……或許該說從以前便一直如此,隻是以前的自己卻傻得不曾看見!


    如此說來……真正傻的人是誰呢?


    “欵!等等!我還有東西忘了拿啦!”野日風舒服地在車廂內坐定,丹白仍不放心地看著她,諄諄叮囑,“乖乖的不要亂動喔!”


    也難怪丹白如此擔心,三個月前,野日鳳奇跡似地死而複生,更幸運地並末小產保留下孩子,所以不僅是丹白,全府上下都巴不得把她供起來養呢!


    “那就快回去拿吧!這裏有小春和小夏陪著我。”比了比兩名準備帶著隨車行走服侍的丫頭,野日鳳撫著便便大腹笑道。


    兩個丫頭則是強忍著不敢給姑爺笑場。


    “唔……”其實不過是再人個門出來的時間,可丹白仍忍不住慎重叮囑了老大一篇。“那小春小夏要好好照顧夫人喔……對了,若夫人覺得氣悶,便將窗子敞開透透氣,若夫人餓了,座鋪左手邊有點心盒,若夫人渴了,水袋就在右方角落,若夫人覺得冷了,後頭棉絲被子就得快些拿出來,苦夫人覺得暈了……”


    講個沒完沒了的嘴被伸長過來的纖指給輕點一下,丹白才不好意思地警覺到自己的嘮叨過了火。


    “好了,我們不是要趕在晌午前出發嗎?快去快回,我們就走了。”含著淺笑,以往的端容瞧來甜美得令人屏息,驚豔又貪戀。


    “好吧!”丹自大夢初醒地用力眨著眼,噘著嘴而老大不甘願,末了在她臉頰上響亮用力親上一記,才返身跑回去。


    對著他的背影輕笑了笑,野日鳳凝視著窗外景色……巍蛾聳立的野府建第,那熟悉的一磚一瓦,在在都教她這個決定遠去的人,離情依依。


    是的!她已經決定要離開野府,離開京城,和丹白一同返回丹天穀。


    野日風唇邊逸出一朵輕哂的笑意。


    想來自己不和丹白回去一趟也是不行的,“珀魂玉”現下都已經碎成稀巴爛,丹白哪拿得出東西回去交差?她不跟著回去做個見證人是不行的,否則天知道她這個相公會不會被大伯、二伯追著打?


    不行的!她要好好“保護”自己的相公。


    腹裏傳出一記踢動,她輕撫了撫,鎮忍著那尚未出世的孩子。


    此刻的野日鳳臉上的表情淨是為人妻母的滿足,而且這種滿足感是從所未有過的……即使是過往掌握了再多的商場權勢。


    生死鬼門關踅一趟回來,她張開瑩瑩水眸,人目看見丹白為她情告急,為她激切而泣的臉孔……或許這刹那,這滿足便漲滿了心頭。


    她臥床休息調養,丹白衣帶漸寬終不悔的殷殷服侍,讓她感動之餘又心生感慨,並領悟到自己是多麽福氣幸運。


    從末料到,她當初以條件交換得來的充數相公,會是個如此情深義重的男人!感動複感慨之餘,她終於作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將水玉館的一切產業全數交予野夜龍。


    她了解野夜龍,也許這輩子他們兄妹無有握手釋然的和局,但野夜龍卻是一個能將水玉館和琉琳合並並壯大的出色負責人,所以為了野家的聲譽,何樂而不為?


    她的心已經被一場又一場的事故磨倦累了,隻想像個普通的娘子,依偎在良人的懷中,不願再汲汲營營於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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